第十七章 暮槿（五）
“為什麽她要那麽做！”
莊怡幾乎是嘶吼了出來，雙目赤紅，拳頭攥緊。
小女兒的心性，什麽寧願毀容都不嫁給自己不愛的人這些話，全都是莊怡看的言情話本上學來的。
什麽“愛情”“真愛”如果真要付出慘重代價，又有幾個人會願意。
“白俞風現在炙手可熱，秀姨娘也臉紅，嫉妒啊。”
莊槿有些哽咽，抱緊妹妹淚水順著臉頰一滴滴滑落下來，嘴裏不斷重複著愧疚抱歉的話。
莊怡悲傷完，像是下來什麽決心一般，拭去莊槿臉上淚水，堅定道：“姐姐，不能讓那個老妖婆這麽輕易得逞。”
抿著唇，莊怡將莊槿額前碎發撥到一旁，露出幹淨白嫩的臉蛋，眼裏滿是報複將要得逞的光芒，“姐姐，我們一直換身份下去好不好，你是莊怡，你代我嫁給白俞風好不好。”
莊槿愣住，泛紅雙眼看著莊怡，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是想要毀了莊怡和白俞風婚約，雖然白俞風重新求娶她的機會渺茫，但莊槿還是決定一試。如今聽莊怡這樣說，盡管荒誕，但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這……”
裝作沉吟不決的模樣，莊槿垂下眼瞼，絞著帕子。
“姐姐，姐姐……”莊怡搖晃著莊槿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地喚道。
除了母親，沒人能將她們看出來。
“我答應你，姐姐。”莊槿揚起頭，學著莊怡的模樣抿唇一笑。
她會成為莊槿的好妹妹，白俞風的好妻子，京城貴女們羨慕的對象，秀夫人看不順眼卻毫無辦法的莊怡。
莊怡破涕為笑。
每次觸及到妹妹純真清澈的眼睛，莊槿心裏鈍鈍的疼。
她就是這樣，心裏說著愧疚，一遍遍說著道歉的話，麵上卻一直撒謊欺騙，借著妹妹毫不保留的信任，搶奪了她的身份，搶奪了她的丈夫。
時間飛速流逝，莊槿和莊怡都適應了新身份。
婚期到來，尚書府一片片大紅喜色灼的莊槿眼睛疼。
上轎，跨火盆，拜堂，禮成。
隔著紅頭紗，莊槿隻能看清一點白俞風的輪廓。
在喜床上坐了不知多久，莊槿腹部空空，一言不發，紅蓋頭被挑起，莊槿抬眼心虛的望了一眼白俞風。
“是你？”
白俞風詫異道，他一眼便能看出這對孿生姐妹的不同之處。皮囊怎樣都好，心靈的窗戶，眼睛，從來不會騙人。劍眉皺起，他將心裏升出的欣喜之情用一身浩然正氣壓了下去。
“說來話長。”莊槿麵上露出倦色，垂頭看著一片刺目紅色心裏五味雜陳，“我是迫不得已。”
白俞風眼裏閃過一絲失望，嗯了一聲示意莊槿繼續說下去。
莊槿咬咬唇，視線對上白俞風視線便慌亂轉開，盯著桌上燃了半截的喜燭，將自己杜撰的“事實”，莊怡堅信不疑的“事實”，一五一十全都交代給白俞風。
言畢，莊槿看著眉頭緊鎖的白俞風，又道：“後院這些醃臢事兒……”
白俞風將合歡杯斟滿酒，給莊槿遞過去，“我便當什麽也不知道。”見莊槿鬆口氣，他又補充道：“既然你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強迫你行夫妻之事。”
莊槿接過酒杯，淚水在眼裏打轉，悶悶應了聲，昂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向白俞風討了一把到劃破手指，將鮮血滴在床上白色喜帕上。
脫去厚重嫁衣，莊槿翻身躺在床內側，白俞風也熄滅了蠟燭，脫了衣靴，躺在莊槿身旁。
兩人都無倦意，莊槿清晰聽著白俞風呼吸聲，忍不住開口道：“你可以將莊怡也娶進來，她進門，我可以降為平妻，我無關緊要……”
“婚姻大事，豈容兒戲？”
白俞風打斷莊槿冷冷說道，心裏升出幾分煩躁，嘴巴張了張卻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翻身將莊槿圈在懷裏，不在言語。
不一會，頭頂傳來粗重的呼吸聲，莊槿被白俞風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身子一僵，也不敢亂動，仍由對方這樣抱著。
夜又深了，莊槿困得不行才沉沉睡去。
半眯著眼，察覺到已經是清晨，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白俞風正側身支著頭，眼底深處隱隱含著笑意。
莊槿醒來看到就是這樣的景象。
白俞風臉一紅，輕咳一聲下床，沒有了遮擋陽光透過木質雕花窗子射到莊槿眼睛上有些刺眼。
“現在什麽時辰？”
莊槿問道，也忙穿好衣服走過去服侍白俞風穿衣服。
“中午。”
莊槿心猛地提上來，想到白俞風沒有長輩，也不需要早起問安，又放下心來。進房門服侍洗漱的丫鬟望見莊槿皆是露出一神秘笑容。她自然是懂得這些小姑娘的好奇心思的，偏頭看向白俞風，他還是冷著臉，劍眉皺著，似乎總有煩心事在心頭。
左不過是介懷她待嫁的事。莊槿暗道，她是沒想到白俞風匆匆一見真對莊怡起了這麽深的愛慕之心。
搶來的東西，的確怎麽用都不舒服。
“過幾天回門，我便再與莊怡商量？”
侍女走光後，莊槿小心翼翼向白俞風問道，昨晚她談到這個話題，白俞風似乎有點不高興，不管怎麽說，她現在是希望莊怡也能生活的如意點。
盯著一張被毀的容貌，又該如何嫁的出去。
“還提這事？”
白俞風說道，視線冷冷掃過莊槿，“你在試探？”見莊槿頭低下，他又道：“是什麽讓你不安？”
摸不透白俞風怎麽想的，莊槿輕聲答道：“我沒有試探，隻是我愧對妹妹和你，如果能補償的話，我可以做一些…”突然停住，莊槿心裏濃濃地諷刺，“我願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的事情補償。”
“你用補償什麽？”
白俞風抓住莊槿手腕與她對視，“是你繼母的錯，代嫁也是莊怡提出來的，你不至於如此。”雙眼微眯，沒有放過莊槿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心虛？”
“我沒有。”
莊槿忙道，掙脫開白俞風的手，她真是不得不佩服這探究人心察言觀色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