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暮槿(四)
再無他話。
馬車上的莊槿沒有來時的活力,端著的時間太長,她感到有些疲累了。
不止是她,莊怡也是如此。
“姐姐你可算是回來了。”
兩人獨處時,莊怡莊槿沒有再扮演對方。
“那個那個,見著白俞風了嗎?他怎麽樣啊?”
著急的莊怡多少令莊槿心裏不太舒服,一杯水都沒下肚,妹妹不問問她辛苦與否,一門心思全都關注在她的未婚夫上。
“麵無表情的,也不怎麽說話和笑,看起來並不好相處。”
放下茶杯,莊槿說道,她不打算把她以莊槿身份和白俞風接觸的事情告訴莊怡。
“不好相處啊。”
莊怡喃喃自語,難得的苦惱起來,婚期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她不像莊槿,傳統的大家閨秀,婚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骨子裏的叛逆,告訴她不能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沒見過的男人,即使那人身份高貴。
“怎麽這麽為難的樣子?”
莊怡的模樣也令莊槿詫異,生出些許期待的心理,小心開口問道。
“不想不明不白的嫁給不喜歡的人。”
妹妹不喜歡白俞風。
“要是我這張臉直接被樹皮劃毀容就好了,那白俞風,應該會取消婚約把。”
要是妹妹的臉壞了。
手心微微有些濕潤,莊槿看著妹妹臉上的白紗布出神。
如果莊怡的臉壞了,白俞風會取消婚約,那她,她就不用顧忌倫理道德,就有機會,就有成為白俞風妻子的機會。
“不過臉壞了也不好,怪嚇人的。”
沒注意到姐姐的異樣,莊怡打了個哈欠,鋪床準備睡覺了。
“我先睡了,姐姐你也早些休息吧。”
莊槿回過神來,笑著點點頭,回到自己房間時,第一眼就看到梳妝台上那綠色的藥盒,裏麵裝著讓傷口恢複不留疤痕的藥膏。
猶豫了一會,拿出紙筆細細思索,寫了一份藥方,又將貼身侍女榮兒叫了進來。
“明早拿著這方子給我去藥方抓藥,順便讓大夫製成白色藥膏,盒子,必須要最常見那種綠色盒子。”
說著,拿起梳妝台上的藥膏,在榮兒眼前晃了晃。
“就是這種盒子。”
榮兒從小跟著莊槿,主子的心理她摸的準,她很聰明,什麽事情該說不該說該問不該問也都一清二楚。
藥方是治療腳氣的,莊槿在醫術上到過,那張藥方最後提及,不要在又傷口的情況下塗抹,否則傷口潰爛久久不愈。
具體眼中成什麽樣,莊槿不知道,她對醫術的造詣,僅僅停留在書本上。
次日中午,給莊怡換藥的時候,榮兒才匆匆趕來,手上拿著治療腳氣的藥膏,在莊槿的指使下,她還讓藥師挖去了一點,像是用過一點的樣子。
“把這盒,放到晴兒的房間裏去,藏的好一點。”
晴兒是莊怡的婢女,與莊槿和榮兒不同的是,莊怡相對難伺候,因此貼身侍女前前後後換過不少。
在尚書府裏婢女兩人一間,莊槿莊怡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兩個貼身婢女,自然住在同一間房裏。
這個任務,比起上一個簡直易如反掌。
榮兒領命,將藥盒揣在袖子裏,正欲出門,又被莊槿叫住。
“不用放了,你先收好,不要放在房間裏,聽明白了嗎?”
摸了摸袖口,榮兒點頭。
“奴婢明白。”
莊槿覺得不用多此一舉,以莊怡的心性和對她的信任,不用看到證據,莊怡也會選擇相信她的。
拿著另一盒藥膏,莊槿走向莊怡的房間。
“姐姐來換藥了嗎?”
莊槿進來時,莊怡已經把紗布取了下來,在梳妝台前照來照去。
“嗯,我看傷口,都有些結疤的跡象了。”
莊槿打開藥盒,在手指上沾了一點便塗抹到莊怡傷口上。
“嘶,怎麽刺疼刺疼的。”
冰涼的藥膏接觸莊怡的皮膚,竟有與往常不同的刺痛感。她下意識要閃躲,又被莊槿抓了回來。
“是我的指甲不小心刮到了,怎麽像個小孩子似的還不想塗藥?”
手上的速度並沒有因為心裏的慌張而加快,像是往常一樣,莊槿還抽出另一隻手點點莊怡的鼻尖。
纏好紗布,臉上還是很疼,莊怡也沒有多想,見包好了又開始跟莊槿商量著接下來幾天怎樣通過偽裝對方獲得更多的樂趣。
是夜。
將莊怡哄著睡下,莊槿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跟莊怡說了一天的話,她隻是簡單的回答,都覺得嗓子有些不舒服,還真是有用不完的活力。
“榮兒記住了,你身上的藥膏,是你從同一個屋子裏的晴兒枕頭底下發現的,然後偷偷拿走準備要告訴我,不料被晴兒發現你錯手殺了她。”
榮兒點頭,人命,她手底下也不止一條,從小到大幫和莊槿一起防秀夫人的明槍暗箭,命這種東西,別人的她一丁點也不看重。
剩下的事情,就看莊怡臉上的藥什麽時候發揮作用了。
從有了毀妹妹容貌的念頭開始,莊槿一直不敢整理自己的情緒,她害怕她的不忍心會生出許多事情來,如果不嫁給白俞風,那她的餘生,恐怕也不會開心起來。
嘴上說著聽從父親安排,她又何嚐不想,像任性的妹妹那樣,不論實現與否,先將自己非心儀之人不嫁的心意表達出來。
但是從小打到的禮儀教養,她沒辦法,說出那樣旁人看來有些令人發笑的話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的機會,現在就掌握在自己手中,要莊槿放手。
根本不可能。
次日中午去換藥的時候,隔著紗布,莊槿就聞到了腐爛的味道。
“我醒來就味道有股怪味,晴兒不知道去哪了,我自己不太好取,這對主子不傷心的丫頭,我得趕緊打發出去才是。”
撅著小嘴,莊怡向拆紗布的莊槿發著牢騷。
傷口潰爛流膿,莊槿沒想到腳氣藥對傷口的傷害會如此之大,聞著惡臭,她有些反胃。
眼眶微微泛紅,莊槿對一臉納悶的莊怡說道。
“前不久榮兒來找我,說是昨晚在晴兒枕頭底下看到了綠色的藥盒,看她藏的嚴實起了好奇之心想看看,不了晴兒反應十分激烈,跟榮兒爭搶起來,榮兒不小心,將晴兒的頭碰到的桌角上。失手殺了人,榮兒害怕了一晚上,剛才來告訴我。”
示意榮兒拿出藥盒,莊槿也將腳氣藥拿了出來。
“我才發現,藥,被晴兒掉包了。”
莊怡愣住了,良久回過神來,看著銅鏡裏自己左臉慘不忍睹的模樣哭了起來。
莊槿內心的愧疚也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是姐姐不好,千防萬防,沒有將晴兒防住,還是讓秀夫人知道我們互換身份的事情。”
心裏怎樣的愧疚也好,嘴上依舊說著誣陷秀夫人的話。
事已至此,豈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