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夭(四)
永寧十五年五月十六。
陸安已經近一個月沒有來醉紅樓了。
原因是蘇清言的父親死了。
這病來勢洶洶,一下子,蘇家的頂梁柱就倒了。
灼桃倒是快活了一陣。
但快活的代價就是見不著陸安,灼桃拿著《詩經》的手指漸漸用力,指節開始泛白,緩過神來時長歎一口氣,眼睛盯著窗外,相思之苦似乎比想象的難熬。
“灼桃?”
門被推開,清霜走進來,灼桃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隻不過清霜的臉上少了分調皮,多了些凝重。
“怎麽了?”
放下手裏的書,灼桃掃了一眼清霜,穿的是在樓裏的常服,看來是不打算叫她外出遊玩一類的。
清霜一張嘴,眼淚又流了下來,哽咽著說明來找灼桃的目的。
雖然話說的斷斷續續,但灼桃明白了所以然,清霜想殺了蘇清言,計劃簡單講,就是在夜晚將蘇清言約到偏僻的地方,動手將她殺死。
清霜膽小,這種狠毒的想法肯定不是她敢想的,灼桃抬頭看向門口,一小片水綠色的一角停留了會,又消失不見。
清霜顯然是受人挑唆才來找的灼桃。
挑唆之人怎樣想灼桃一點也不關心,清清淡淡說了句好,便從房間尋找出一把小匕首,清霜眼裏也有幾分驚異,顯然不相信灼桃能那麽容易的被說服。
她的確是受人挑唆,隻是這計劃,是清霜一個人沒辦法做的。她需要灼桃的幫助,她知道灼桃喜歡陸安,但是何種程度的喜歡,清霜不敢說,灼桃這人性格算古怪,旁人也不好隨便揣度她的意思,抱著試試的態度,清霜就來問灼桃。
“具體怎麽騙蘇清言,你怎麽說?”
接過刀具,清霜心裏還是膽怯萬分,那人將方法完完全全的都告訴了她,連到時候官府來查她和灼桃如何互相作假證都告訴的一清二楚,清霜知道那人或許不懷好意,但是她還是選擇照著去做。
“等陸安來你這的,你跟他喝酒,把他灌醉,下藥的話他可能會察覺到……然後差人拿著他的東西去找蘇清言。”
還是得考慮灼桃灌不醉陸安,蘇清言大晚上的拒絕出門各種不確定因素。
將計劃稍微潤色了一番,清霜紅著眼眶回去了。
當天晚上,陸安就來了,手上還是提著酒葫蘆,自從蘇清言父親死了,陸安再沒有盡興喝過酒,蘇清言的母親原本就不滿意陸安這個女婿,讚同這門親事的蘇父死了,那位老夫人天天明裏暗裏暗示陸安取消婚約。
和平取消婚約對雙方造成的損失並不大,但還是被蘇清言以各種名聲為由駁回了母親不合理的建議。
陸安憋屈,灼桃桌上的這幾壺酒,可謂正合他意。
幾壺酒下肚,陸安頭腦眼神依舊清明,灼桃的酒量比不過,腦子漸漸混沌起來。
“你還沒醉啊。”
望著麵前女子因微醺而染上紅色的臉頰,陸安低聲輕笑,道:“醉了。”
灼桃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強忍著打起精神,又跟陸安一杯酒下肚。
心知自己無法在清醒的狀態下灌醉陸安,灼桃感謝自己的先見之明:在小拇指甲裏刮了一些強效的迷藥,迷藥什麽的,醉紅樓不缺。
看著陸安倒在桌子上,灼桃將他扶上床,取下貼身攜帶的玉飾,蘇清言應該認識這玩意。
清霜在樓下等著,灼桃將玉飾用紙和布包的嚴嚴實實,從窗戶向外望去,灼桃能看清清霜的輪廓。
花街的燈,本來就比平常街區著的燈晚,現在已經全部熄滅了,隻有幾家青樓門口還點著兩盞,如果陸安不是喝酒的話,這個時間,早都回去了。
清霜也抬起頭看著灼桃,夜空很晴朗,星星比陰雨天更加明亮閃爍,她想到一個約蘇清言出來更好的理由。
楚京的觀星台距離醉紅樓算遠,臨時改變地方可以說十分麻煩,清霜跑上樓,告訴灼桃改變了地方,灼桃心覺麻煩,但還是覺得原先太過簡單的理由蘇清言會因太遲拒絕出門。
從紙包裏取出玉佩,清霜快速跑到蘇府。
“陸安他,還沒到嗎?”
一切進行的異常順利,灼桃剛剛到觀星台,清霜領著蘇清言也來了,聽著蘇清言溫婉動人的嗓音,灼桃有些恍惚,毫無防備和懷疑,蘇清言乖乖聽話,一個婢女都沒帶,就這麽來了。
清霜膽小怕事的模樣令灼桃非常不爽快,想起還有第三個人知道今天此事,心中更覺不安,想起什麽,握著匕首的手指更加用力。晚風吹過,灼桃將抱在懷裏的薄披風倒著穿上,這個計劃有多少漏洞,清霜不知道,不代表灼桃也是個傻得,清霜是個很不錯的替罪羊。
風吹的蘇清言有點涼,雖然門衛來通報的時候她還沒睡,但這麽遲了,陸安會叫她出去?心下的疑惑,在看到那位自稱是觀星台灑掃侍女手中的玉佩時,便打消了懷疑。
計劃是清霜動手,雖然她推脫自己恐怕會因為害怕耽誤了事,但灼桃依舊叫她放寬心去做。女子的驚呼聲傳來,不遠處兩個女子的身影纏鬥在一起,灼桃暗罵清霜蠢,連忙跑過去,往蘇清言心髒處補了一刀。清霜的一刀刺在蘇清言胳膊上,蘇清言反應很快,奪過匕首險些將清霜刺傷。
清霜坐到在地上,身上沾了不少血,蘇清言背對著灼桃,因此灼桃隻有手臂處沾染上了鮮血。看著不停顫抖哭泣的清霜,灼桃氣上心頭。
“哭哭哭!做什麽事情你都哭?就你一個人害怕?”
壓低的聲音有幾分嘶啞,灼桃抓起清霜的衣領,直視對方充滿恐懼四下亂晃的眼睛。
灼桃沒生過氣,至少清霜沒見過,從來一副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清淡模樣,殺死蘇清言的時候,清霜隻在灼桃眼睛裏看到濃濃的厭惡。
清霜哭的更厲害了,嗓子裏發出嗚嗚的聲音,灼桃覺得,自己的決定真是正確萬分,拔出匕首,轉身劃破清霜的喉嚨。
還沒反應過來,清霜就倒在地下。
蘇清言的手上還攥著從清霜手來搶來的匕首,看了看手中的小匕首,灼桃將它塞進清霜手裏,卻發現她手裏還攥著一串手鏈,準確來說,是半串。
應該是兩人廝打時清霜從蘇清言手上扯下來的,灼桃必須得把清霜手掰開,要是把匕首放在清霜左手裏,也有點違背常理,畢竟清霜不是左撇子。
地下還散落著比清霜手裏那顆玉石更小的玉石,手鏈應該是由很快玉石組成的,天色太黑,灼桃看不清,不過也不是什麽需要研究的東西。
清霜手裏的玉石似曾相識,灼桃摸上去像是刻著一個小字,不過就是大白天,灼桃也不認識這個字。
明早兩人的屍體有人會發現,官府肯定會查明兩人身份,到蘇府去調查,就會知道是清霜拿著蘇清言未婚夫的信物深夜叫蘇清言去觀星台,然後到醉紅樓去調查找陸安,陸安喝醉了,什麽也不知道,灼桃跟他一起喝的酒,肯定也醉了,可以斷定,是清霜來灼桃房間裏偷走陸安的玉佩。
清霜死了,蘇清言也死了,身上都有傷,都拿著刀,互相殺死對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指使清霜做這件事情的人,肯定知道這個計劃漏洞百出,清霜跟灼桃,隻能活一個,活的那一個,就是沒有讓蘇家門衛看到臉的那個,就算要告發灼桃,沒有有力的證據。
兩個人的屍體擺放的滿意極了,灼桃的薄披風,也係到了清霜的身上,實用,美觀,廉價,爆款的小鬥篷,清霜有並不稀奇。在腦子裏,灼桃也將明天可能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唯一不滿意的,就是蘇清言的手鏈,灼桃心下有了猜測,但看不清手鏈具體模樣,就當沒看見了。
“灼桃?”
袖子上沾染了血跡,灼桃正要回醉紅樓處理,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她一下子跌落穀底。
緩緩轉過身,是陸安,天好像更黑了,灼桃視線霧蒙蒙的發黑。
“什麽時候來的。”
“你衝上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