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曇(五)
永寧十七年八月初十。
陸離跟著安順王出去了,陸安的死也漸漸的在王府內傳開,醉酒猝死,確實是適合陸安的好死法。
八月夏日正午的太陽依舊十分毒辣,顧曇和秋錦擠在同一間屋子裏,手上用來的蒲葉扇子是托管事媽媽從集市帶來的。消熱的作用,比顧曇以前拿的團扇好了不少。
額上冒出汗珠,秋錦扇扇子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剛去灼桃夫人院子的時候,主屋放了不少冰盆,我站在門外都能感受到涼氣。”
拿著浸了涼水的帕子拭過額頭,秋錦彎唇輕笑,又說道:“那樣的妙人,當時王爺可是十分寵愛,上次了不少好東西,都失寵快一個月了,還能擺不少冰盆,真是有家底的人。”
單從灼桃給婢女賞賜的銀兩來看,那位夫人都不像是樸素會存著錢的人。
敲門聲響起,靠門近的秋錦狡黠一笑,做了個噓的手勢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婢女綠蘿。
“我家夫人,叫兩位過去有事交代。”
綠蘿看上去十分憔悴,眼底青黑,看上去沒睡好的樣子。
顧曇有些詫異,看向秋錦,對方的眼睛裏也寫著疑惑。灼桃沒理由叫她顧曇過去啊。
“綠蘿姐,灼桃夫人也叫了我嗎?”
見綠蘿心不在焉昏昏欲睡的模樣,顧曇詢問的聲音提高的幾度。
綠蘿還是十分恍惚,說道:“夫人隻說了叫陸離的大人的婢女過去,沒有細說名字。”
顧曇自己也想湊這個熱鬧,陸離表現出的意思是不希望她參與這件事,顧曇固執,好奇心重,不起聽秋錦的講述,她更願意自己參與進去。
現在灼桃來叫她,正合她意。
跟著綠蘿,顧曇秋錦二人踏進灼桃院子的主屋。
灼桃懶懶的倚在躺椅上,手中精巧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涼風。
漫不經心的的一擺手,綠蘿行了一禮退出房門,順帶關上了門。
顧曇數了一下,一共四個冰盆,使得本就因寬敞顯得涼爽的主屋更加涼快,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桃香,不知道是香料還是天然的果香。
依舊是沒穿鞋,神情與往常並無一二,但紅著的眼眶,還是暴露出灼桃對陸安死的難過。
站在顧曇的視角上,倒對這有悖倫理的二人生出了幾分同情和不平。
“我想要離開安順王府,尋個清淨地。”
嗓音柔嫩嬌媚,灼桃晃動著腳腕的鈴鐺,使自己心情愉悅一點。
“陸安是個好人,讓我踩著他的屍體在王府裏過美姨娘的日子,這餘生我可是會會愧疚死的。”紅唇勾起,梨渦輕陷,灼桃笑道:“去寺廟最好了,讓我吃清粥小菜穿尼姑的麻袋衣裳也行,但能不能允個特例,不剃我頭發?”
帶發修行,寺廟裏是允許的。灼桃一個人在那隱了身份在廟裏吃齋念佛,對安順王,是眼不見心為淨,對灼桃自己,是違背婦道的贖罪,對陸安呢,對陸安是什麽。
“我想直接跟王爺說的,但是他悄悄在安排了人在門口守著,不許我踏出院子一步,我想讓綠蘿帶話給他,他也不聽。”
說著,灼桃無奈一笑,手指習慣性的纏繞著一縷黑發。
“陸離是個靠譜的人,你們幫我轉達給他,不算過分的要求吧?”
顧曇第二次覺得灼桃獨特,能麵不改色語氣如常的談起陸安和安順王,嘴角一直掛著的笑容也同往常一樣嫵媚動人。
“你們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說罷,灼桃隨手將團扇一丟,合上眼睛準備入睡。
還真是活的隨心所欲呢。
行了禮正要出去,顧曇被灼桃叫住。
“顧曇,你比在揚州見時,變化了不少呢。”眼裏閃著淚花,灼桃的嘴角還掛著一抹笑。
顧曇點頭,當時不管她有無生命危險,灼桃是想要救她的。
“灼桃夫人,也很可憐呢。”
走在石子小路上,顧曇冷不丁這樣說道。
秋錦笑容中透露著些許無奈。
“言情話本看多了吧,灼桃有違婦道在先,王爺能讓她活著,已經是極大的寬恕了。”
秋錦說的沒錯,錯了就是錯了,灼桃自己犯錯帶來的後果,不需要一丁點同情心。
談話間,兩人已經走過了竹林,陸離差不多要到傍晚才能回來,又要和秋錦東拉西扯來打發時間了,好在秋錦是個話嘮,也不擔心會沒有話題可聊。
傍晚,顧曇和秋錦吃過了晚飯,天蒙蒙黑的時候,陸離回來了。
“不知廉恥。”
飲著茶,顧曇將今天灼桃找她的事情一一交待,陸離神色有幾分不悅。
顧曇本來想問灼桃為何會出現在揚州,看到陸離眼底濃濃的厭惡,自己也沒心情提灼桃的名字。
那麽多因果,都弄清楚也沒意思。
“灼桃的事情,我會告訴王爺。”放下茶杯,陸離眼神示意秋錦離開。
“這個玉簪,我母親留給我的。”站起身來走到顧曇身旁,陸離將手中的碧玉簪子熟練的插到顧曇發髻上。
“原先覺得在王府裏住著會方便許多,現在有了你,變得麻煩了起來。過幾天搬到我在城南的宅子裏吧,你每天吃飯睡覺,翻翻言情話本就行,好不好?”
手指劃過碧玉簪子,顧曇想起陸離說過的一見鍾情,也不知道自己在揚州清平館裏做了些什麽。
微揚起頭,顧曇清楚的看到,陸離淺棕色眸子裏的自己。
“好。”
笑意從嘴角彌漫開來,陸離眉眼間多了幾分溫柔和寵溺。
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