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曇(四)
永寧十七年七月初七。
三天的時間過的很快,顧曇除了磨墨這些固定活,就剩下吃和睡了。秋錦倒是十分忙碌,似乎被陸離安排打聽關於灼桃夫人的事情,顧曇沒有細問。
七夕夜晚街上的人很多。
顧曇和陸離坐在醉仙樓的雅間裏。這雅間的窗子正好能看見燃放的煙火。
看著窗外綻開的煙花出神,顧曇以前和好友在七夕沒有專門去觀賞煙花過,太過單調和無趣,遠沒有在街上吃小食,在鵲台上丟荷包有趣。
和陸離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見對方心不在焉興致不高的樣子,顧曇輕呡口茶水,默默吃著點心不再言語。
門簾被有些粗暴的掀開,顧曇一驚,回過頭去,一醉酒男子斜倚在門口,穿著與陸離幾分相似的衣服,手上拿著酒壇,眼睛半眯著,胡子拉碴,看起來消瘦又憔悴。
“陸安?”
陸離開口說道,那位被稱為陸安的男子揚起頭又灌了一口酒,坐倒在地上。
酒氣熏天。
顧曇聞不慣酒氣,站起來走向窗子。心中對陸安充滿嫌惡。即使無聊,她也不希望她和陸離的獨處有一個酒鬼來打擾。
“你當真要把兄弟逼上絕路?”
陸安深色陰沉,心中慌亂的厲害,抬起手來嗅著手腕上手帕香甜的味道,眼中露出幾分癡迷。
顧曇這才注意到,陸安手腕上係著一條淺粉色的手帕。
絕路什麽的,隻要牽扯到生死的問題,總不會是什麽小事。雖然顧曇對陸安這行為怪異的酗酒男子沒什麽興趣,但陸離沒有趕她,就當聽聽故事解悶了。
“王爺的命令。”
陸離摩挲著茶杯,他對陸安的印象,隻有酒。
千杯不醉的酒量和那舞起來虎虎生威無人能敵的劍法,這兩樣,正是酗酒的陸安立足於金刀侍衛的根本。
瞥見手帕上繡著的灼字,陸離目光一沉。
死不悔改。
“灼桃還活的好好的。”
陸安的話,將顧曇的好奇心勾了上來,她這幾日在安順王府,知道灼桃是安順王的小妾,至於為何會出現在揚州成為一琵琶女,陸離沒說,顧曇也沒打聽。
“你安分點,她當然安好無事。”
陸安聞言,低聲笑起來。
“我陸安,可是憐香惜玉的人!”陸安情緒突然變得激動,猛的站起身,因用力過猛險些跌倒。
“錯在我,灼桃是個善良的姑娘,因我而死,我黃泉路上,可是會愧疚的。”
顧曇看著陸安腕上與他整體及其不搭調的手絹,心中猜測對了七八分,小妾和侍衛的…桃色情史?
陸離將一褐色小瓶劃到桌子對麵。
“吃了這個。”
很常見的毒藥,陸安沒有絲毫猶豫,拔下瓶塞一飲而盡,像是喝酒時那樣豪爽。
誠然,陸離打不過陸安,安順王培養的暗衛,更不是金刀侍衛的對手了。陸安若是真要鬧,知道他和灼桃事情的人也不會隻有顧曇,陸離,安順王三個人。堂堂安順王被綠了,這樣有趣的談資,有一點風吹雨動,是真是假都會被傳的沸沸揚揚。
到時候,陸安會死,灼桃也會被百姓們口誅筆伐,而安順王的名聲,也會沾染上不少汙點。一個皇位的繼承人,最看重的,可不就是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陸安還是很喜歡灼桃的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顧曇想起灼桃光著的腳丫,勾人的媚眼。
那樣明豔動人的女子,很討人喜歡呢。
“藥效三個時辰左右,找個安靜地兒等死去。”
衝天的酒氣也將陸離熏得難受,偏過頭去看向顧曇,見對方緊蹙的眉心裏添了幾分歉意。他是和陸安約好了七夕這天在醉仙樓。倒是疏忽了顧曇。
他這滴酒不沾的人男子都聞不慣陸安這一身酒氣,別說是顧曇這女子了。
本想著兩邊不耽誤。
真是太過,疏忽大意了。
舉起的酒壺隻倒出了幾滴酒,死期將至的陸安,平靜的過分。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灼桃了。
“你可不能,不信守今日之言。”
陸離點頭,陸安咧嘴一笑,帶了幾分痞氣,吹響來時沒有吹的口哨,掀起門簾,大步走出醉仙樓雅間。
“顧曇?”
小口飲著茶,顧曇抬眼看向陸離以示答應,“你要殺人滅口嗎?”
陸離無奈一笑,顧曇也跟著笑了起來。
一個有些蠢的玩笑。
“有沒有不高興,畢竟是我們的氣息。”
這五個字在顧曇心裏激蕩起漣漪。被臭烘烘酒氣熏的感覺的確不好受,顧曇輕輕點頭,深處想要倒茶水的手卻被陸離握住。
“我們下樓去,我覺得逛一下七夕的街道會改善一點。”
“啊?”
顧曇不解,手卻沒有掙脫,腿也跟著陸離走。
陸離又道:“不是不高興,坐著心情更加憋悶吧?”
“說的也是。”
走出醉仙樓,輕柔晚風徐徐吹來拂過臉頰,顧曇微微眯上雙眼,指尖傳來陸離微涼的溫度,顧曇回握住。
接過陸離遞過來的糖葫蘆,顧曇拿在手裏,先伸到了陸離嘴邊。
在東瀛話本裏經常看到的場景,夏日煙花下,男女主角分享同一個蘋果糖。換成冰糖葫蘆,所傳達的心意是一樣的吧。
陸離遲疑片刻,咬下一顆山楂。
顧曇揚起笑臉,自己也吃了一口,冰糖在嘴裏融化,咬開果肉,酸澀的果汁彌漫在舌尖。她喜歡吃酸的,糖葫蘆外邊的冰糖,遠沒有裏麵的山楂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