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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月曇(三)

  手掌的疼痛漸漸清晰,顧曇睜開眼,視線還有點模糊,耳邊嗡嗡聲使她添了幾分煩躁。意識到自己躺在柔軟陌生的床鋪上,掙紮著要起來,手臂酸麻,連撐坐起來都力氣都沒有。


  “姑娘醒了?”


  未等顧曇說話,那人就將她扶起來,回過神來時,一勺湯藥已經放在嘴邊。


  “你殺了顧言。”


  顧曇視線掃過那男子,雖然在清平館時蒙著麵,但那雙眼睛,氣息和給人的感覺一模一樣。將拿著湯勺的手推遠,腦海裏全都是顧言死時的模樣。


  頭疼的厲害。


  男子挑眉,有些詫異顧曇一眼能認出她來,放下藥碗,說道:“她該死。”


  看著手上白色繃帶,顧曇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救了自己,至於為什麽殺死顧言為什麽放火燒了清平館,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顧曇並不想知道,大概與顧允有關吧。


  “救我幹什麽。”


  顧曇偏頭看去,正對上身旁那人清澈的雙眼。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還真不相信有這樣一雙幹淨雙眼的男子揮刀絲毫不留情。


  男子眉眼染上笑意,“姑娘信不信一見鍾情?”


  顧曇笑不出來,低頭看著身上薄被,這種話她自然是不相信的,能活下來,是有地方能被用著吧。


  “需要我做什麽?”


  男子也不惱顧曇不回他話,想了想,然後道:“為我端茶送水磨墨喂飯?”


  顧曇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母親去世早,父親不久前病故,投奔親戚家,堂妹慘死,叔父叔母不知生死。


  顧曇被最近這一連串事情弄的喘不過氣來,幾經輾轉,她仿佛是孤家寡人一個。


  “我叫陸離,安順王金刀侍衛,你怎麽稱呼?”


  大楚開國以來建立的新的官位製度,皇子封王後,皇帝會賜一隊訓練精良的侍衛,這些侍衛的頭領就叫金刀侍衛。顯然這個稱謂過於草率,顧曇清楚記得那天晚上陸離拿的不是金刀是長劍。


  胡思亂想著,顧曇頭也不抬答了自己的名字。


  陸離將湯勺遞給顧曇,自己端著藥碗,說道:“你不信便算了,現在在京城安順王府內,你若將湯藥都喝了,事情來龍去脈我便悉數告知給你。”


  顧曇一下下舀著黑褐色的藥汁灌倒嘴裏,走一步看一步了,總不能一頭撞死在柱子上去陰間陪伴逝去的親人吧。


  “安順王調查揚州貪官,揚州修路修河道,堤壩,以及給貧困老百姓資助的銀錢,盡數都叫顧允貪了去,那件清平館,是顧允專未喜歡戲曲的女兒建造的。”


  陸離見顧曇老實喝藥,便講起他來揚州城的目的。


  聽到清平館專為顧言建造,顧曇著實吃了一驚,怪不得當時偌大的教坊看客隻有她和顧言。


  向窗外望去,院子內種植著翠竹,往遠望去,能看見一小部分白馬寺高塔。


  又回到京城了,顧曇緊咬著口腔內壁的一小塊肉,心裏也不知是喜是憂,平平淡淡沒有掀起多大波瀾。


  抬眼正對上陸離雙眼,她將空碗遞了過去。


  至少現在來說,跟陸離呆在一起,不是什麽壞事。


  “昏迷藥的藥效已經推了,你的手傷著不能做粗活,一些輕鬆簡單的沒問題。”陸離扶著顧曇的胳膊小心將她扶下床,細致的關心親密的接觸讓顧曇有些不適應,想要掙脫身子卻不由自主向他靠近。


  “能走路嗎?”


  顧曇點頭,陸離便放開她的胳膊。


  一年長婢女走進來,對陸離行禮,見對方微微頷首,示意顧曇跟著她走。


  走進竹林,踩在小石子路上,顧曇腳心癢癢的,腳下步子邁的輕盈了幾分,前麵領路的年長婢女回頭彎彎眉眼。


  “走穩點,小心別摔倒了。”


  顧曇笑著點頭,詢問後得知年長婢女名叫秋錦,得知算上她自己,陸離一共就兩個婢女。理所應當的跟秋錦住進同一間屋子,屬於顧曇的婢女服侍在床上擺放整齊。


  “前一段時間,陸離大人還清晨起床練武,現在閑暇時很少拿起刀劍,提筆練字或作畫的時間多了不少。你的手傷了,磨墨之類的細活你來做,端茶倒水收拾東西等活由我來。”


  秋錦笑起來很溫柔,看人的眼神樸實誠懇,與王文秀審視和灼桃輕佻的眼神有許多不同,顧曇的心中多了幾分親切之意,兩人的距離縮短不少。


  “至於挑水打掃等粗活,有雜事房的婢女來做。”


  日子一天天過去,陸離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院子裏待著,早上練字,下午品茶作畫,顧曇閑暇時便看些書,不理解的地方批畫標記,等陸離得了空子就去問他。


  晨起,顧曇剛扣好上衣衣扣,敲門聲就響起來。與往常一樣,是秋錦來了。


  秋錦貼心的幫顧曇整理衣服的領子,婢女服大小都一樣,顧曇這種身材勻稱的,穿上剛剛好。


  “大人差不多要開始練字了,我們過去吧。”


  顧曇點頭,看著手掌動了動手指頭,很大一條口子,傷口牽動還是有些疼,

  幫著秋錦把桌上的紙筆準備好,顧曇用沒傷的那隻手磨墨。


  指按推用力,輕重有節,切莫太急。


  顧曇還記得幼時第一節書畫課,那位溫婉動人的女先生對怎樣磨好墨的總結。


  陸離的字不像是侍衛寫的,圓潤而溫文。總覺得侍衛的字應該粗糙豪放的。為自己這邏輯感到好笑,嘴角忍不住微彎,抬起眼瞼,又對上陸離的眼睛。


  “笑什麽?”


  話音剛落,就見顧曇臉頰有些泛紅,陸離自己也是一笑。


  “大人的字不像是侍衛的。”


  陸離一愣,盯著自己手裏的毛筆不再言語,良久,才又說道:“侍衛的字,是怎麽樣的?”


  顧曇想了想。


  “大概是粗狂豪放。”


  沾著墨汁的鼻尖觸及宣紙,陸離的手停在半空,紙上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墨點。


  斂眉收筆,陸離嘴角勾起嘲諷的笑,盯著宣紙的眼裏帶有幾分頹。


  “大人?”


  顧曇輕聲喚道,聽陸離低低應了一聲,略微遲疑,左手扶住陸離拿著筆的手,輕咳一聲,手腕轉動。


  “字如其人,但硬想要模仿,出色的話更能以假亂真。”


  手腕動作幅度比以往大了點,正是因為顧曇用左手寫字不熟練的緣故。嚴格講這字寫的並不好看,但確實當的起‘粗狂豪放’四字。


  “大人是不喜歡被人評價的文弱吧。”


  顧曇沒有等陸離回答,自顧自的說道:“大人沒必要在意別人評價的。皮囊像侍衛或是書生,字秀氣或豪放,大人就是大人,大人不會因為別人的一句說法變得像什麽或是不像什麽。大人知道靈魂嗎?”


  “死了之後,輪回的?”


  彎眸淺笑,這個詞,是顧曇從禦殊那聽來的。一些怪談畫本,算命道長的嘴裏也經常出現。倒是沒想到陸離會關注鬼怪雜談這些東西。


  收回扶著筆杆的手,顧曇微微欠身。


  “逾矩了。”


  拿過放在一旁潤濕的帕子,陸離將手擦拭清爽。


  “沒想到你話這麽多,還以為要為你叔父家的事傷心好一陣子,甚至會怨恨我。”


  顧曇道:“也沒有多親厚。”自私二字在她腦海裏浮現,又開口:“這倒顯得我冷血無情了。”


  秋錦合時的走進來,顧曇輔助著她一起收拾紙墨。


  “七夕快要到了吧。”


  陸離的話,才讓顧曇意識到七夕將要到來,以前父親安好的時候,顧曇將七夕,上元,花燈這些節日記得清清楚楚,京城中有什麽活動,也拉著閨中密友湊熱鬧。


  “還有三天。記得去年大人去鵲台下轉了一圈,身上掛滿了荷包呢。”


  秋錦回答,順帶說起了舊事。


  鵲台是七夕時少女活動的場所。那天晚上跟花燈節的晚上一樣,星布珠懸,皎如白日。少女們登上鵲台,望著高台下來往的男子,見有相貌英俊或心儀已久的,就在那人身上投擲一枚荷包。


  不過顧曇的荷包,每年都被禦殊開玩笑性的丟出去。不是扔到乞丐身上,就是掛在樹上。


  “一起去好不好,顧曇?”


  驚訝的抬起頭,顧曇一時間愣住,想起剛來那天陸離說對她一見鍾情的玩笑話,不知該如何作答。


  看向秋錦,對方笑而不語。


  手指纏繞著衣服上的線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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