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曇（二）
永寧十七年七月初三。
幾日的奔波，顧曇渾身疲倦酸痛，汗水微微浸濕額前碎發，鼻尖縈繞的香料氣味讓她一陣陣反胃。
“好孩子，這些日子受苦了。”
王文秀上下細細打量顧曇一番，雖出生商賈之下，倒沒有沾染商人那些銅臭氣味。身段窈窕，相貌標致，可惜命苦，父母早早去了。想到這，王文秀眼裏流露出幾分心疼，見顧曇額上汗水，忙吩咐丫鬟取來冰鎮水果。
心中湧上些許酸楚，顧曇揚起笑臉，乖巧道：“謝謝叔母。”
“以後也算是一家人，想要什麽吃什麽隻管開口便是，不用客氣。”
顧曇點頭，這個時間叔父顧允應在處理公務。倒不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堂妹顧言，便問道：“叔母，怎不見顧言堂妹？”
王文秀像是想起什麽，說道：“去私塾了，估摸著也快回來了，你若是願意，明兒跟她一起去讀書。”
顧曇心裏一喜，父親自生病以來她上私塾的錢也被節省下來買藥，很久沒有翻過書本，想不到來了揚州還有這樣的機會。
“娘，顧曇姐來了嗎？”
少女嬌嫩嗓音傳入耳中，顧曇尋聲望去，顧言一身青綠色夏裝，長發簡單挽起，柳葉眉微彎，粉嫩唇角漾著笑意，看見顧曇身影，合掌轉了個圈。
“可算有人陪我了。”顧言拉起顧曇的手，露出潔白貝齒衝王文秀笑道：“娘要把我和堂姐的住處安頓到一塊去。”
“好好好，依你。”
揚州除了顧允這個知州，再就是幾個芝麻小官，和顧言一起上私塾的還有幾個商戶人家的姑娘。顧言能接觸到的女孩，不是小家子氣滿嘴溜須拍馬的，就是一身銅臭味酷愛算計炫耀的。王文秀便不許顧言和那些女孩來往。今日見了顧曇十分滿意，想來不會帶給顧言不好的影響。
“堂姐等我去放東西，一會兒出去逛逛。”
顧言話音未落，已經領著丫鬟跑遠了。顧言想要拒絕的話爛在嘴裏，看向窗外傍晚的仍舊燒得火紅的太陽有些發愁。
王文秀安排了院落，便叫婆子領了顧曇的丫鬟熟悉知州府。見顧曇秀眉微蹙，笑笑沒有說話。
不一會，顧言就回來了，拉著顧曇領著兩個丫頭出了知州府。
顧曇經太陽一曬，視線有些恍惚，勉強笑著跟顧言閑聊，進了一處戲院似的地方，顧曇忙尋了地兒坐下，小口抿著茶水。
“堂姐想聽什麽？”
顧曇接過戲折子，瀏覽了一遍都是些咿咿呀呀的戲曲唱詞，又遞了過去，道：“你來選吧。”
顧言像是來過教坊很多次，點了戲又拉著顧曇東問西問。
真是一刻也閑不下來，顧曇暗道，漫不經心的回答顧言的問題。這揚州城這麽大，現在的時段竟一個人也沒有，不一會，伶人粉墨登場，顧曇聽不慣戲，很快便昏昏欲睡。
聞到桃花甜膩的香氣，顧曇被這甜膩的香味熏醒來，抬眼望去，一穿著桃色夏裝的女子坐在身旁，頭發鬆散，鞋子也隨意掛著，腳腕上的鈴鐺隨著更換姿勢叮叮咚咚的響起來。
“這是顧小姐的新朋友嗎？”
桃衣女子開口，嗓音嫵媚慵懶，便是顧曇這姑娘家聽了，身子都酥了半邊。
“是我堂姐，京城來的。”
顧言回答，小口飲著茶水，讓丫鬟又為桃衣女子斟了一杯茶水。
看起來顧言和桃衣女子十分熟悉，奇怪的陌生人坐在旁邊，顧曇不適應。
“忘記介紹了，堂姐，這位是灼桃姑娘，清平館的姑娘，琵琶彈的十分動聽。”
一場戲結束，顧言才向顧曇介紹。灼桃手指纏起一縷黑發，帶著異域風情的媚眼看向顧曇。
“一會兒，我給兩位姑娘彈一曲？”
這話顯然是問顧言的，顧曇喝著茶不說話，灼桃的眼神裏含著幾分輕佻和興味。顧曇很不喜歡被人這樣看。
顧言的心思全都在戲上，說了聲好，灼桃便像一隻花蝴蝶，翩翩然走向後台。
“有點悶，我出去透透氣。”
尋了個借口，顧曇便走出清平館，從一屋脂粉並著樂器吵鬧的聲音脫離出來，渾身輕鬆了不少。天色已經暗下去，七夕節日將近，街邊不少攤販賣著有趣的小玩意。
在周圍轉了轉，顧曇擺弄著小攤上的麵具，記下了地點，想去稍微遠點的地方看看，邁開步子的腳步卻突然頓住，顧曇仿佛聽見顧言有些焦急的呼救聲，快步走回清平館，後台已經燒起來了，黑衣棕衣兩方人打的不可開交，顧言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顧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兩方人也沒注意到她，有黑衣人朝顧言的方向走去，手起刀落，鮮血噴湧而出，顧言倒下，眼睛還大大睜著，滿臉無辜和不可置信。
下意識捂住嘴，顧曇忙往後退去，腳底一滑，跌倒在地，碎瓷片紮進掌心，顧曇吃痛，殺死顧言的黑衣人又朝她走來，手中長劍還沾著血跡。
死亡來臨的恐懼，顧曇緊咬著唇，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下。
“別殺她。”
灼桃不知何時出現，輕輕將顧曇扶起來用帕子拭去顧曇臉上淚水。她與方才穿著一模一樣，身上散發的桃花香氣掩蓋周圍濃重的血腥味。
“也沒這個打算。”黑衣人淡淡說道，拿著藥粉包的手在顧曇麵前晃了晃。
顧曇還未鎮定下來，顧言，灼桃，黑衣人，劍刃，鮮血，這些詞語畫麵在她腦海裏炸開，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聞到藥香，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失去意識昏過去。
黑衣人伸手接住顧曇軟下來的身子，向灼桃說道：“剩下交給你和陸安了。”
灼桃眼裏閃過意味不明光芒，應了聲便繼續按照計劃行事。
黑衣人橫抱起顧曇衝出清平館，提氣運功，飛身穩穩站上房頂，清平館火勢越來越大，一條街上的商販百姓看見滾滾濃煙很快跑遠，幾隊官兵已經趕來救火。嘴角勾起嘲諷笑容，黑衣人燃放小型煙火提醒同伴。
懷中沉甸甸的，他心裏莫名升起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