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蘭心慧質解讀詩詞
雎若離望著東嶽神,實話了:“稟東嶽神,我誦讀《關雎》是因那坎侯樂聲在訴念著這首詩,就跟著念了起來。”
東嶽神點頭道:“嗯,能聽出這樂聲是坎侯所奏,已然不錯,且能猜想出這是《關雎》,為何?”
雎若離回答道:“這說來就繁多了,要一點點來說。首先那流水聲,時而細流,時而狂流,想必是奏樂者的心緒聲。還有其中的高音低音都是奏樂者的喜悲交替,再有就是那偶然的劃水聲,還有輕盈的聲,定是愛慕之人的聲音。其中的細碎聲,似采蓮聲,但後來我否決了,因其中含苦味太重,就猜想那是采摘荇菜。若是荇菜,那就是《關雎》了。”
“你說對了。”東嶽神簡單一句,眼眸中隱約著少有的愁緒思戀,一點不是那氣吞山河之勢的泰山帝王。
雎若離聽他說“對了”,以為自己是言語合了他心思,但見此表情,卻不知自己是否摸了龍脖頸了。她心中敲著小鼓呢:您是萬乘之尊,千萬別和我這一小陰差見氣啊。
如她所願,東嶽神並未生氣,反而是轉怒為喜,笑請她:“你叫雎若離,我曾在萬象殿見過你,今天既然有緣來我太昊府,那就進來喝杯茶吧。”
“東嶽神相請,是我的三神榮幸。”雎若離並不矜持,跟著進去了,也不急著跟他說《自薦書》的事,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看東嶽神的心情吧,等時機一道,就向他說明,或許,他還會親自問來由呢。
到了天井中,感覺比山下更清涼,按理說這暮春初夏交替時節,不應該這等涼才是啊。卻見那桃花開得風風火火濃鬱茂密,雎若離明白了,這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怪不得覺得清涼許多。
雎若離和東嶽神在石桌旁坐下,他們的身份是不可平坐的,於是東嶽神坐上席,雎若離坐下座。開始沏茶了,雎若離沏得一手好茶,那是因為瞿判喜歡品茶飲酒,所以雎若離就閱讀了這方麵的書籍,所以這還得感謝瞿判。
隻見她手來手去,指纏指繞,熱茶的蒸汽如仙霧繚繞,在泰山的雲霧中別具風采。
東嶽神笑侃著:“主人讓客人來沏茶,真是失了禮數。”
“客人搶著在主人麵前顯擺沏茶技藝,那才是失了禮數呢。”雎若離這一對稱回答甚是巧妙。
這話逗得東嶽神樂開了笑,拂去了剛才的憂思,看著雎若離點頭道:“這嘴皮子倒是會講,也不知你剛才那段話是否在唬我,這樣,我再問你,雎若離,你覺得我彈奏那曲《關雎》如何?”
呀,這個問題就不好回答了,若是說好,就有阿諛的嫌疑,若是說不好,隻怕東嶽神生氣。怎麽回答呢?傷腦經了。
雎若離想到:東嶽神最看重十個判官中的瞿判,而不是那些跟在他身後溜須拍馬趨炎附勢托臀撫屁的判官,可見東嶽神是看重了瞿判的性情耿直,工作認真不歪斜。看來他是個官清氈冷清風峻節漿水不交的天祈,應是想聽真答案的,那不如就直說了吧。
“東嶽神,恕我冒昧,我覺得您方才彈奏的《關雎》雖有自己的韻味,但過於沉悲,這不是《關雎》的真正意境。”雎若離說著,倒了驛站茶給東嶽神:“您喝茶。”
東嶽神聽她說著,眉心略皺,問道:“那你說,為何《關雎》的真正意境是什麽?為何我所彈奏的不符合?”
雎若離稍做思慮,娓娓道來:“《關雎》記敘了一少男追逐一姑娘的曆程,其中有各種感情,少男見到姑娘時的開心,示愛後未得答複的失落,鍥而不舍的追逐,最後娶得心中姑娘到家,才‘鍾鼓樂之’。整首詩詞雖有失意的心情,但隻是迷戀,並不是傷心,所以整首詩以愉快團圓為主。”
東嶽神輕點頭:“說得對啊,可我的彈奏算是毀了這首詩吧?”東嶽神又瞑眼歎氣,臉上無窮的難過。
雎若離見此,安慰道:“其實東嶽神不必這麽說,每一首詩都有它自己的意境,也就是詩人寫作時的感覺,但後人閱讀時已是時過境遷水流花落滄海桑田了,且每人經曆不一,很難體會出詩詞原有的韻味,但可將自己所感受的心結融入其中,誦讀或彈奏出自有的感覺。方才東嶽神所彈奏的就是如此,算是為《關雎》新添了一理解吧。”
東嶽神完全讚歎,看著可愛的雎若離在這泰山山麓上口吐清蓮地冉冉道著詩詞的韻情,甚是喜愛,看地她都不好意思低下了頭了。
“雎若離,你這麽說我就釋懷了,原以為自己糟蹋了一首神曲,現在看來是在這神曲上新創作了一首。但我卻不會彈奏出原來的意境,你可會否?嗯?”東嶽神有點想調一下這個眼如兩汪澗水,口吐芬芳的小姑娘了。
雎若離平時在瞿判書房內可沒少看樂曲方麵的書,現在有機會讓她在東嶽神麵前顯露一手,她當然興奮地睜大了眼兒:“好,為東嶽神彈奏,不過我恐怕要獻醜了。”
“我看不會,”東嶽神越發有興趣了,令仙童抬出了坎侯。
雎若離看那坎侯,這是大型豎坎侯啊,豎起來有一成年男子的一個半那麽高,整個樣子像是豎琴,頂端有鳳首,整個呈酒紅色,其中的絲竹看上去是仙蠶絲。
“這個月半琴真好看,就是太大了些。”雎若離說著說著,似乎和東嶽神熟了,也沒那麽拘謹了,說話也隨意些了,撥弄了一下那絲線。
東嶽神奇怪悅說道:“月半琴?”
雎若離回眸一笑解釋道:“這是我自己給坎侯取的名字,您看這坎侯樹立著,想不想半個月亮?”雎若離斜頭手指頂著下顎看著,還一本正經呢:“嗯,準確地說,從外人看像是下弦月,從彈奏者這邊看像是上弦月,所以也可叫弦月琴。”
東嶽神點頭,親切笑著:“嗯,不錯,月半琴,弦月琴都比那‘坎侯’好聽。坎侯兩字去掉竹字頭就是‘空候’,侯來一場空,不好。”東嶽神手一揮:“雎若離有才好心思,以後這坎侯就叫月半琴或弦月琴。”
被誇獎了,雎若離又得意地不好意思了:“東嶽神謬讚了,我隻是玩弄文字罷了。”撓撓耳低頭道:“我還是聽您的彈奏一曲《關雎》吧。”
仙童為雎若離搬來了凳子,那凳子高出原來的一半,否則雎若離根本彈不了那巨型的坎侯。不過這凳子坐著頂部舒服的,若離的腳著不了地啊,隻有在空中踢兩下鬥兩下了,然後就開始彈奏了。
先來一些前奏,似流水聲,再來就是正曲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伴隨著琴聲,可聞聽出開始的悠揚清脆流暢的水流聲,進而是點點滴滴的劃船聲,細細碎碎的采摘荇菜聲,男子對姑娘的一見鍾情並示愛卻不得再度彈琴鼓瑟歌唱表白時的大弦嘈嘈如急雨,還有姑娘見到心怡男子時的羞澀婉轉聲,矜持而不理會,這是一段小弦切切如私語。最終男子抱得佳人歸“鍾鼓樂之”,成就美好姻緣,琴韻歡樂悠嘻,美好結束。
還有雎若離那句句悠揚悅耳如鳴佩環的歌唱聲,是那清澈似黃鶯出穀細語似乳燕歸巢,可說是繞梁三日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一曲下來,雎若離還未脫離那意境,東嶽神也還沉浸在這樂曲的原來詩意中。雎若離似乎已忘了東嶽神的存在,忘了這是泰山,而是在那《關雎》中,自己劃船采摘荇菜,錦華在岸邊高唱著歌謠,自己就是不回他,然後錦華惺惺而歸,次日再來,彈琴鼓瑟,高山流水,如此反複,自己對他展開笑顏,唱了一曲,婉轉同意了。於是錦華好不矜持地劃船到小河中來,在船舟上鼓瑟吹笙,之後來到自己的小舟上,歡笑談吐。最後錦華以六禮相迎娶得自己歸。
唉,好浪漫啊,可是錦華才不會那麽優雅呢,他不會那麽多樂器,唱歌如狼嚎,也不會儒雅地談笑,唯一對自己說過的動聽的話就是硬生生地那一句“若離我喜歡你”。
可雎若離卻是偏偏愛上了這樣似乎一無是處的錦華,其實,錦華是有很多有點的,隻是若離不願誇他,免得他得意忘形。
“雎若離彈奏地一手好琴啊,這歌喉也一點不遜色於天籟。”東嶽神鼓掌著問道:“想必這曲子最後是男子和佳人喜結連理共度一生吧?”
雎若離才從自己的幻想中走出,連連點頭:“嗯,是的,這就是《關雎》的原意,君子求得淑女歸。不知東嶽神怎看?”
“是啊,極好,但若君子求不得淑女歸,抑或淑女嫁他人為妻,這曲子可就是撩人涕淚了。”東嶽神似乎在說著自己的心事,也似乎在考驗著雎若離的詩文和樂感。
雎若離微微一蹙眉,很快舒展,啟唇冉冉道:“假使君子淑女未能得天仙配,那也無妨,在無暇思念中回味對方的美好未嚐不是一種美。若是因此而憂傷苦楚,那倒是糟了這段難得的情誼。”
東嶽神點著頭表示讚同卻問道:“雎若離你這麽說是對的。但能否以詩詞樂曲歌唱代此意?”
雎若離不怕這考驗,略作一想,眉眼笑開:“倒是有兩首,一首《鵲圖》,一首《靜女》,皆是思念之詩,但不知東嶽神更傾向於哪一首?”
東嶽神要給她個難一點的,就說道:“《靜女》是男子思念戀人,《鵲圖》是女子念著夫君,我就聽《靜女》,看你能否奏出男子念著戀人的心思。”
“這,嗯,我試一下。”雎若離猶豫了一下,但很快應承了,她有信心可以奏好並唱好。
纖長雪白的手指先是彈奏了高音,然後音調稍降,因為要伴唱了,雖是雎若離的聲音柔雅輕飄,但她這回唱地高昂,也難為她了,這高昂喜悅的歌聲從她口中飄揚而出,倒是像一拾到糖果兒的孩提那樣興奮稚嫩。“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東嶽神也跟著哼了起來:“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美人之貽啊。”感懷不已。
雎若離停奏了,東嶽神還未能從琴聲歌聲中脫出神魂來,臉上沁出別樣的笑:美人之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