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判你們為棕櫚連理樹
好了，戚若離現在就像是縣令爺了？嗬嗬，真好玩，哦，不，不是玩，這是決定陰魂命運的事，更是決定自己和關雲昭命運的事，記得要認真再認真，按瞿判的腹語：惟日孜孜,無敢逸豫。
關雲昭也是按瞿判所建議，坐在左側聽審，但必須保持沉默，不可插手戚若離的審案，否則有偏袒她的嫌疑，這樣可不好。於是一切全看戚若離的發揮了。
她依舊著那身白衣藍裳月華裙坐在公案後，不夠有震懾力，明豔不可方物的她與這黑晦的公堂極端不和諧。但這不妨礙戚若離審案，她照著《酆都司陰法》，左手托生死簿，右手執桃木筆，公正亞明鐵麵無私，但是關雲昭看來，他心深處的若離是嬌麵無私，愛地甜膩了，在公堂上也這般暗香襲人。
凡事不會一直這麽順利，接下來的一對陰魂是一對違逆父母之命私定終身而逃婚的夫妻，他們是私自拜堂成親的，從此在人間過著夫唱婦隨的生活，因一次災禍而雙雙歸西。
“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好浪漫好勇敢啊，也不知這對夫妻是怎麽背著眾人的唾罵而活下來的。
戚若離此刻有些沉醉在他們的愛情中而不能自拔，手中的桃木筆都放下了，不願勾去生死簿上他們的名字。旁邊的陸陰司也不說句話，就等著她出醜。不過關雲昭在就不用擔心了，他“嗯”地咳了兩聲重的，讓戚若離注意一下此時此景，不可幻想。
戚若離正定一下情緒，壓下那愛感動地要溢出的淚，然後看生死簿：男陳萼，女餘蕊，陳萼之姐和餘蕊之兄本為佳偶卻早逝，留下兒女一雙，而陳家和餘家早為陳萼、餘蕊各自定了親事，但陳萼、餘蕊二人違背父母之命，私定終生，逃離家鄉，不供養父母，不照顧亡故兄姐之子女，是以有忤逆犯上不孝之罪，無故友恭不悌之錯，拋棄侄甥不撫之過，私定終身不禮之誤。總其四失，乃不孝不悌不養不禮。
看了這生死簿，戚若離思慮著如何給他們量刑，若是按生死簿上所說他們拋棄父母和侄子外甥，那確實是最大無比，但是他們那是為了尋得一生真愛啊。
此時，陸陰司進言了：“戚若離，按《酆都司陰法》，陳萼餘蕊犯有不孝不悌不養不禮四罪，忤逆尊長，應當推入黑繩大地獄，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刑滿即送叫喚大地獄，用鋸分屍；刑滿推入惱悶鍋地獄；刑滿則改頭換麵，永為畜類！”
戚若離心中對《酆都司陰法》是有數的，她何嚐不知陸陰司所言均為《酆都司陰法》所載，毫無漏洞。可她總是覺得陳萼同餘蕊不該就此永為畜類，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啊，隻因家族不同意才私奔私定此生，若全按《酆都司陰法》來量刑處決，實在不近人情。
戚若離煩躁地翻閱著那背了多遍的《酆都司陰法》，想著這棘手的案子，看著右側椅子上的關雲昭，望他可以給自己一點建議或給陳萼餘蕊特赦。可是關雲昭抿嘴瞑眼，稍作搖頭，示意自己不會幫忙，若離要自己去麵對並合理解決此事。
戚若離也隻有自強自立起來，她覺得這是關雲昭給她的考驗。半晌，她卻沒能想出好主意為陳萼餘蕊改變來生命運。桃木筆在手中晃著，生死簿和《酆都司陰法》在手中交替換著，卻並未看一眼，隻透出她心中的猶豫不決。
公堂左側，陸陰司在不斷催促戚若離量刑判刑，他仗著自己資曆深厚，就這麽公然不顧戚若離顏麵。戚若離也不計較。而公堂之下陳萼餘蕊已經不斷請求“青天判官”“我兩有不得已的苦衷”……
哎，這陰魂，誰沒個苦衷呢？戚若離歎著，眉心都蹙成了一個“川”字。看那跪在地上的陳萼餘蕊，一個白麵書生，一個秀外慧中，實在是再不過美好的一對啊。
倏地，戚若離想到他們前世，坐直了些，努力恢宏著的聲音中夾雜著更多的是稚嫩，卻滿是清楚明白：“陳萼，若讓你在秋水河中受千年煎熬之苦等待來世同餘蕊相遇，而餘蕊卻在人間享受清福承恩壽德，你可願意？”
陳萼沒有任何夷猶：“情之所係，愛不另與。若為伊人，千年何懼？”果真口出良言。
戚若離點頭讚道：“陳萼，好誌氣，不愧為男子漢！”繼而問餘蕊：“若讓你在秋水河中受千年冰凍之苦……”所問的內容與陳萼一樣。
而餘蕊的回答也和陳萼夫唱婦隨詠詩歌：“今夕何兮，見此良人。若為君顧，沉吟至今。千年冰凍之苦，願為一麵之緣。”
在此酆都城也能吟詠詩詞，算這對夫妻在世時苦中作樂，有情飲水飽。這般的忠貞不渝，誓無二誌，誰忍拆散這對鴛鴦呢？
戚若離腦海中已漸釀出拯救方法來，一拍驚堂木，拍痛了自己的手，忍著，依舊嚴肅問道：“陳萼餘蕊，既然你們有年少十年戀情，十載夫妻緣分，那可願寫在本官所言‘秋水河千年之苦’的誓言書上署名畫押，證實自己對對方的忠貞嗎？”
“願意。”他們異口同聲。
“很好！”戚若離大手一拍，不對，小手一拍驚堂木，又拍痛了手，忍著道：“你們就這般各自寫一份誓約書，名為‘秋水河契約’，然後署名畫押。”
戚若離胸有成竹但眾鬼差不知她葫蘆裏買的什麽藥，關雲昭看她瑩亮炯炯的眸子，相信她已有計謀安頓這兩情侶的來世，而陸陰司卻還在催促著戚若離判刑，似乎他陸陰司才是這公堂上的殿主。
戚若離不急不忙問道：“陳萼餘蕊，對你們的不孝不悌不養不禮四罪，承認嗎？”
“雖是不得已犯下此四錯，但我夫妻二人願為此接受刑法。”陳萼回答。
戚若離這就更欣喜了：“好，那本官如此量刑，按《酆都司陰法》和方才陸陰司所說，你們要經曆黑繩地獄、叫喚地獄、惱悶鍋地獄之苦，方能投胎轉世，可否共同經受此苦？”
“願意。”
戚若離得出最後的量刑結論：“好，那你們經受此三地獄共三十六小刑之罰後，洗去此生罪孽，但按《酆都司陰法》隻能轉世為牲畜道，本官判你們轉世為棕櫚連理樹，根相連枝相交，護佑你們各自的家人，為他們遮風擋雨蔽日成蔭，以此環你們此生虧欠他們的債，並永世相隨，未能比翼卻可連枝。”
陳萼餘蕊連連磕頭：“謝青天姑娘不拆散我們。”
戚若離卻也癡笑道：“酆都城昏晦之地何來青天，陳萼餘蕊，暫且去接受刑法吧。”到此，戚若離又沉醉在他們的愛情中了，因為看到他們兩陰魂在酆都城也是手牽著，相互對視，跟隨鬼差去地獄接受刑法。
凡間有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之說，可陳萼餘蕊不僅是大難臨頭了，是到了決定命運的邊界了，依然不離不棄對方，不管前麵的苦難如何。
戚若離看看關雲昭，若是哪一天關雲昭和自己也……算了，不去想那些，但願自己和關雲昭不要有此痛楚為難。
關雲昭也已意識到戚若離的走神，他接連咳了幾聲，讓這丫頭注意場景，不要失了態。雖說關雲昭一直坐著聽審，但心裏一直揪著，生怕若離感情用事，無法理性斷案，那就枉費了瞿判的苦心，也難獲得競仙大會的名額了。
依照若離的善良，她肯定是不想讓陳萼餘蕊受罰的，而是讓他們在凡間永世好合，但這難掩悠悠之口，不過現在，若離做的既符了《酆都司陰法》，也讓陳萼餘蕊得了永世緣。算她小腦袋瓜子機靈，想出這麽個棕櫚連理樹的主意。
關雲昭還注意道陸陰司眼含怒光對著若離，似是不甘心不臣服。關雲昭不僅注意那些垂涎若離的眼神，也不放過那對若離有害的目光。陸陰司如此沉不住氣，誰都可看出。
隻是關雲昭現在不宜說什麽，這次他是一忍再忍了。他隻是認為：陸陰司本是若離的上級，這次屈居於若離之下，受若離指示，心有不甘確實難免，應無大礙。
現在陳萼餘蕊出北殿，然後看下一位接受審判的陰魂是誰。
“陳萼餘蕊留下再審！戚若離量刑有誤！”這一生聲震雷鳴的嗬斥，唔轟轟了整個北殿。
所有陰差定睛一看：這不是著黑色官袍，黑麵，黑色連麵胡須，大黑眼的邱判。
霸氣十足地衝進來，似要將戚若離推下公堂位置。
戚若離對他是有畏懼，但今日她戚若離坐堂，耐他邱判是十大判官之首也沒有權利將戚若離推下公堂，否則，戚若離將會把邱判告到東嶽神那，就憑戚若離出自北殿瞿判旌旗下這一名號，那也要判他邱判一個亂闖公堂的罪名！
關雲昭似要起身攔住邱判，但他對於酆都城而言是外人，不幹涉。現在就看若離如何對付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了。若離看你的表現了。
戚若離見邱判來了，雖心有不快，因他常騎在瞿判頭上，但現在就事論事：為什麽邱判特地來北殿阻撓自己判案量刑？是因為上次秦阿壽一事讓他丟盡顏麵嗎？肯定是，可這違背了《酆都司陰法》：各殿判官審案期間，其他殿判官是不可擅自來……
不，等等，上次東嶽神來聽審秦阿壽一案後，就對關雲昭的改革大加讚賞，並加了一條：每月由一個判官專職核查，而這月，正是邱判司核查之職，所以他有權利來其他九殿聽審並給出建議，而其他判官必須聽從並采納其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