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溫情（上）
“南泱。”墨景嚴溫然道，“你別激動，我和三哥商定，三日後出兵濟南。至於領兵的將領……”
“我去吧。”程耀清越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他一撩身上的石青長袍，大步流星上前單膝跪下，“王爺若是信得過我，我願披掛上陣，領兵攻城。”
“師哥……”鳳南泱有些詫異，程耀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可他自起事以來，從不過問戰事，更不用說領兵出征了。
墨景嚴和墨萬晟亦是驚訝，墨萬晟道：“我們見識過你的功夫，你又是程老將軍的兒子，虎父無犬子，自是信得過你。但從前想讓你帶兵你都推辭了，如今怎麽自請出征？”
程耀雙眸中精光內斂，黑不見底：“這次攻濟南，本非合適的時機，完全是被迫出兵，皇上又早有準備，此仗不好打。兩位王爺帳下的將軍日後都有大用，不可折損在此地，所以我才自請出征。”他看了鳳致成一眼，道，“皇上用這種卑鄙手段迫使王爺出征，本沒有真正觸及王爺的利益，兩位王爺是為了鳳家才應戰的。我爹既和伯父結義為兄弟，那麽伯父的事我就不能置身事外。”
四人一同出來，鳳南泱既感動，又擔心程耀的安全，看著他道：“濟南城外埋下的許多炸藥，師哥一定要當心。”
程耀點了點頭，道：“放心吧。”
鳳南泱想了想，終是十分擔憂：“師哥，要不你還是別去了，我怕……”
“我都不怕，你怕什麽？”程耀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眼神十分寵溺，“我就既然敢開這個口，就是有把握的，你不用擔心。”
他看向祝瀟陽道：“帶南泱回去吧。”
鳳南泱越想越不安，拉著程耀的袖子還想再勸，卻被祝瀟陽一把抱起。
“哎，放我下來！”鳳南泱紅著臉掙紮。
祝瀟陽走得慢，留神聽著身後的動靜。
鳳致成的聲音似乎帶著些慍怒：“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你難道不知道去了就很難全身而退？”
“當然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去？”
“因為你不肯去。皇上用伯父的墳墓來威脅王爺，他們本可以拒絕出兵，那又不是他們的祖墳！他們已經要為此損兵了，你還要他們折將嗎？”
“我本也不讚成出兵……”
“為人子者說出這種話，你就不怕伯父在天上聽見了寒心嗎！”
祝瀟陽低頭看著鳳南泱，微微一笑：“程耀倒是更像你的親哥哥。”
祝瀟陽回了房把鳳南泱放下後就不知去了哪裏，鳳南泱十分傷心於方才鳳致成的那些言語，又擔心程耀出征的安危，悶悶地倚在長榻上拿著蜜桃吃。
桃子啃了一半，祝瀟陽便回來了，卻用黑巾蒙著臉。鳳南泱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這大白天的，你要去哪裏？”
祝瀟陽的雙眸帶著笑坐在她麵前，指了指黑巾示意鳳南泱取下來。鳳南泱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手指拉著黑巾最下角輕輕往下一拉。
鳳南泱眼睛都瞪圓了，片刻“撲哧”笑了出來。
祝瀟陽剛剛順走了鳳南泱的一盒胭脂，把自己的臉塗成了猴子屁股，一左一右兩個十分標準的圓，紅彤彤香噴噴的，還做了一個鬼臉。
鳳南泱把手裏的蜜桃放在他臉旁一比，捂著肚子笑得打跌。
“你笑了。”祝瀟陽道。
鳳南泱看著祝瀟陽，眼角忽然有些濕潤。從來沒有人會在她不開心的時候用這樣的方式哄她。祝瀟陽那樣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隻為了逗她笑一笑，竟能如此不顧麵子充傻扮醜……
她摟住了祝瀟陽的脖子，埋首進他的懷裏。
有點想哭，還有點想笑，她在祝瀟陽胸口衣服上蹭了蹭眼睛，抬起頭吻在了他的唇上。
像有一股巨大的浪潮席卷至身體各處。鳳南泱的唇齒間還殘留著蜜桃的甜香，祝瀟陽貪戀這個味道，將她抵在牆上，沒完沒了地親。
祝瀟陽的吻越來越不溫和，攻城略地似的。鳳南泱漸漸有些喘不上氣，這種野蠻方式造成的呼吸困難讓她有些發暈。無處可躲，推了幾下，祝瀟陽紋絲不動。
鳳南泱隻得把手伸到祝瀟陽的肋骨下邊，找準位置使了三分力一按。
祝瀟陽悶哼一聲，終於鬆開了她。
鳳南泱緩了一會兒，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你想憋死我啊？”
“南泱。”祝瀟陽手撐在鳳南泱頭邊，俯身深深凝望著她。硬朗的麵部線條變得柔和，眼神裏滿是濃情愛意。
“嗯？”鳳南泱抬起頭和他對視。
祝瀟陽隻靜靜看著她，似乎沒有什麽要說的。鳳南泱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忍不住又笑了：“我給你洗洗。”
鳳南泱起身端了盆水，拿來澡豆和自己的絹子放在一旁，坐下拍了拍腿：“來。”
祝瀟陽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屁顛屁顛地躺下，枕在鳳南泱的大腿上。
“閉上眼睛。”鳳南泱用絹子潤濕祝瀟陽的臉，在手心撒了些澡豆，均勻地抹到祝瀟陽臉上。
祝瀟陽心花都快怒放了。
“舒服嗎？”
鳳南泱柔軟細膩的手指輕輕按摩在他臉上的時候，祝瀟陽全身幾乎已經沒有別的觸覺了，他點了點頭。
鳳南泱看得出來他此時心裏已經蕩漾了，覺得好笑之餘又有些心酸。在他們的這段感情裏，祝瀟陽一直都是付出的那一方，他太好滿足了。鳳南泱偶爾給他剝個橘子、梳個頭發，或是親他一口，祝瀟陽都能高興一整天。
他怎麽從來不抱怨呢？他怎麽從來不要求自己為他做些什麽呢？
鳳南泱用絹子給他清洗著臉上的澡豆，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
擦幹祝瀟陽臉上的水，她剛想叫他起來，卻發現祝瀟陽好像……睡著了？
鳳南泱低下頭靜靜地看著他。祝瀟陽睡得似乎不太安穩，微微蹙著眉峰，人似巍峨玉山橫倒，俊朗剛毅。
鳳南泱伸手想撫平他蹙著的眉心，卻突然發現他的體溫好像不太對勁。祝瀟陽比她暖和，但現在他的額頭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發燙。剛才她摸到還以為是水溫的原因，可現在水都擦幹淨了。
她又摸了摸祝瀟陽的手，也是一樣的微微發燙。
鳳南泱晃了晃他，喚道：“瀟陽，瀟陽！”
祝瀟陽很快睜開了眼睛：“好了？”
他剛想坐起來，鳳南泱按住了他：“等會兒。”
“嗯？”
祝瀟陽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哪裏不舒服。
鳳南泱左手蓋在他額頭上又確認了一遍：“你發燒了。”
“是嗎？”祝瀟陽自己摸了摸，“我摸著不燙啊。”
“那是因為你的手也是燙的！”鳳南泱失笑道，“你沒覺得不舒服嗎？”
“沒什麽感覺。”祝瀟陽滿不在乎道，“我長到現在也沒發過燒，我摸著都不燙……不過你剛才的話可能解開了我多年的疑惑。”
鳳南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把他拎到了床上：“躺著，我去給你抓藥。”
“不用了。”祝瀟陽想站起來，“我從小賤生賤長的，這種小病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躺下！”鳳南泱很凶地吼了一聲。
祝瀟陽愣了愣，乖乖地脫了外衣躺到了床上。
“這就對了。”鳳南泱滿意地笑了笑，給他蓋好被子，俯下身在他額頭上吻了吻，再拿絹子用涼水打濕放了上去，“乖。”
發燒要吃什麽藥鳳南泱都知道，她徑直奔城中藥鋪而去，抓了藥回來在廚房中熬了。等她端著藥進屋的時候，卻發現祝瀟陽不在床上。
鳳南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放下藥就出去找人。
剛走到門口，祝瀟陽就開門進來了，鳳南泱瞪著他：“你幹嘛去了？！”
“你回來得這麽快啊。”祝瀟陽打著哈哈，“我就出去了一小會兒，逮隻鴿子給淩風傳個信。”
鳳南泱叉腰看著他，等他繼續交代。
“……然後遇到你師哥說了幾句話，跟他一塊兒去軍營轉了轉。”
“你是不是發燒燒傻了！”鳳南泱比剛才還凶地吼了一聲，“讓你好好休息，你為什麽就是不聽！這麽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什麽事不能等等再說？不能等我回來讓我幫你？！”
祝瀟陽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鳳南泱看著他燒得有些發紅的臉，突然就罵不下去了，放緩了聲音指著床：“過去。”
祝瀟陽沒敢再吭聲，趕緊到床上老老實實坐好。
鳳南泱端著藥，一勺一勺吹涼了喂給他。祝瀟陽想說沒事兒我自己來吧，又想說真的好苦能不能不喝，但看著鳳南泱認真的神色，他還是沉默著全部喝了下去。
鳳南泱把一顆糖漬梅子放到他口中，站了起來：“老實待著，我去給你做晚飯。”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威脅道：“要是再讓我看見你亂跑，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人和人的確是不一樣，她從未聽過祝瀟陽因為身體哪裏疼或者難受說過什麽。聽蕭良玉所說，之前祝瀟陽因為她被責罰養傷的時候，幾乎沒有哼過一聲。跟很多被捧在手心長大的明珠一比，祝瀟陽就像被隨手扔在野地裏有沒有水都能長大的茅草。很特別，但也很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