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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伏變

  鳳南泱醒來時已經是夜半時分,她昏昏沉沉醒轉過來,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冷汗,粘膩地依附著身體。


  王妃見她醒來,端了一碗參湯來道:“好孩子,你幾日沒有進食了,把它喝了吧。”


  鳳南泱愣愣片刻,輕聲道:“這麽久了,王妃就告訴我吧,瀟陽到底去哪裏了?”


  “我真的不知道。”王妃撫一撫她的臉頰,“他不會有事的,你別這麽擔心。”


  鳳南泱哀哀垂淚,拉著王妃的手懇求道:“他一定是遇上很棘手的事了,不然不會這樣的。王妃如果真的不知道他去哪裏了,那就讓我去找他,行嗎?”


  王妃伸手攏住她,勻了氣息道:“南泱,瀟陽臨走前千叮萬囑,一定不能讓你離開蒙古。我是可汗的大妃,你在這裏很安全,我若是讓你走了,你萬一有不測,瀟陽豈不更要恨死我?”


  “王妃如果不放我走,我真是生不如死。”鳳南泱掙紮著下地,跪在王妃麵前,“娘,讓我走吧!”


  鳳南泱的這一聲“娘”如一擊重拳擊在王妃心上,她心中一軟,強忍了半天的淚意再也忍耐不住:“南泱,你……”


  “瀟陽不讓我離開蒙古的原因,我大概知道。但是王妃不用擔心,瀟陽教過我易容術,我可以改頭換麵,不會有人認出我的!”鳳南泱忍著辛酸,緩緩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裏,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能這樣若無其事地躲在蒙古?不管我能不能找到他,我總要盡力一試,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


  鳳南泱最後這句話說得很老辣,正中王妃的傷處,她哀戚的麵容上透出一點動容,良久,垂泣道:“你這一去,危險重重,我會派人護送你。但是南泱,你一定要答應我,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鳳南泱一喜,鄭重頷首:“我向王妃保證,我一定不會有事。”


  簾外雨已停了,簷上不時滑落一滴殘雨,王妃和緩道:“我會照顧好陶陶,你也要惦記著兒子在這裏,早些回來。”


  次日晨起,鳳南泱便開始用油泥易容,鏡中人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麵孔。篦子細細的,劃過頭皮是一陣警醒的酥涼。鳳南泱看著鏡中薄似蟬翼的鬢角,壓一壓心口,再抬頭時眉目間已換做如常柔和神色。


  一切妥帖,鳳南泱伸手抱過陶陶,輕輕吻一吻他的小臉。他什麽都不知道,隻沉沉眯著眼。


  王妃派了幾名心腹護送她回涼州,鳳南泱將行李掛在馬鞍上,回過身跪下,拜別王妃。


  王妃眼中悲痛之色愈濃,垂淚歎息:“去吧。”


  成日無事,白洛傾又還沒有從突厥回來,鳳致遠、鳳致寧和花照棋便一同去涼州城外的荒山裏捕獵解悶。花照棋不會拳腳功夫,便在他們打獵的時候給他們留神著獵物。


  “哥,我去那邊看看!”鳳致寧背上箭筒朝後山走。


  鳳致遠拉滿了鐵胎長弓,眼神定在那野雞身上。花照棋在他身後站著,眼神定在他身上。


  在鳳致遠的箭嘯聲未曾響起之時,另一聲更低沉的箭羽刺破空氣的聲響死死鑽入了他的耳際。


  鳳致遠一驚之下還未來得及躲避,千鈞一發之際,卻聽花照棋一聲痛呼,竟擋在了他身前。


  鳳致遠一把抱住她,大聲喊道:“照棋,照棋!”


  花照棋痛苦地囁嚅道:“你,你沒事吧……”


  鳳致遠搖了搖頭,剛想說話,花照棋的身體慢慢軟倒下去。


  鳳致遠趕忙將花照棋緩緩放在地上,奇怪的是那刺客並未現身,鳳致遠聽著腳步聲遠去,不知該不該追過去。


  鳳致寧聞聲奔到近前,急急道:“怎麽了?”


  鳳致遠沒有回答,從花照棋肩上拔下箭頭在鼻端聞了聞,鬆了口氣道:“還好,沒有毒。”


  鳳致寧登時明白發生了什麽,臉色發白,急忙轉身警惕四周。


  箭頭雖然沒有毒,但花照棋的傷很深,需盡快止血,鳳致遠略一思忖道:“致寧,我得給她治傷。”


  “那你治啊。”鳳致寧隨口道。


  鳳致遠迅速從懷裏取出隨身帶的金瘡藥和紗布,對鳳致寧道:“我必須要揭開她的衣服,才能看到傷口。男女大防,如此做法實為不妥,但是救人要緊,你做個見證。”


  鳳致寧急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管這個?!”


  鳳致遠輕輕揭開花照棋的衣服,露出她的肩頭,將藥擦在她的傷口上。


  鳳南泱回到涼州家中的時候他們三人還沒有回來,隻有由風一人帶著白無瑕在院裏捉迷藏。見鳳南泱進門,由風一愣:“你是?”


  鳳南泱將臉上麵具揭起一角:“鳳南泱。”


  由風遽然變色:“你怎麽回來了?”


  鳳南泱看著他的神色,斷定他知道些什麽,索性道:“瀟陽讓我回來的。”


  “不可能!”由風斷然道,“他跟著祁風回橫天盟就是為了讓你留在蒙古,怎麽可能讓你回來?!”


  話音剛落,由風立刻回過神來,有些哭笑不得:“你詐我?”


  “他回橫天盟了?”鳳南泱迫近他,“為什麽?出什麽事了嗎?”


  由風靜默片刻,扭過臉道:“我不知道。”


  鳳南泱淡淡道:“你不說,我現在就去溯明山。除非你把我綁在這兒一輩子,或者殺了我。”


  由風深深抽了一口涼氣,道:“你何苦這樣?”


  鳳南泱不說話,隻以淩厲如刀鋒的目光深深望著他。


  由風語氣微涼:“我說了你不還是要去嗎?這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鳳南泱鎮聲道,“你不說,我就是送死去的,到了做個糊塗鬼。你說了,我就能鎮定下來,好好想想辦法。”


  由風剛要開口,鳳致寧破門而入,身後的鳳致遠背上還背著花照棋。鳳南泱猛地一驚,趕緊迎了上去。


  長日寂寂,晴光明媚,有風微微蘊涼,卷著初夏時的甜美花香連綿送來,似一卷浪潮輕輕拍上身,又四散退開。


  妖姒微微掩著肚腹在禦花園中賞花冶遊,墨以年身邊的趙璟頎迎麵而來,笑吟吟請了個安:“勞煩貴嬪娘娘走一回,皇上有話要問。”


  妖姒眼中有憂慮的光芒一轉,略整一整衣衫上了轎輦:“好。”


  趙璟頎卻把她帶到了武清瑜的長春宮。妖姒微微蹙眉,扶著喬萱的手緩步而進。


  墨以年坐在正中,左手旁坐著武清瑜。妖姒屈膝行禮:“拜見皇上、娘娘。”


  墨以年隨口喚了她起來,問道:“你有孕以來胃口不好,這幾日好些了嗎?”


  妖姒沒想到他把她喚到武清瑜宮中來,卻是這樣溫情的言語,意外之餘隻好如實回答:“還是沒什麽胃口,但是稍有好轉,吐得不那麽厲害了。”


  墨以年點點頭:“那就好。”


  他的目光久久逡巡在妖姒臉上,低低道:“你過來。”


  妖姒盈盈然曼步上前:“皇上。”


  武清瑜笑吟吟地伸出手,她三寸多長的指甲塗著明紅的蔻丹,手心裏放著一個黃色的紙包:“貴嬪妹妹瞧瞧,這是什麽東西?”


  妖姒的瞳孔驟然一縮,注目那紙包良久:“臣妾不知。”


  “不知?”武清瑜慢慢打開紙包,聲線陰寒,“這是罌粟花粉,久服成癮,可使人魂不守宅,血不華色,容若槁木,謂之鬼幽。更甚者,氣絕身亡。”


  妖姒安靜地垂目:“這樣的東西,娘娘為何給臣妾看?”


  武清瑜含著渺漫如煙雲的笑意,逼近了看她:“這東西,貴嬪不眼熟嗎?它可是從你的寢宮搜出來的!你,把它偷偷加在皇上的飲食裏!”


  妖姒的神色漸漸僵硬,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絕望:“欲加之罪,娘娘既如此說,臣妾辯解不得。”


  “辯解不得?你是啞口無言了吧!”武清瑜冷笑著疊上紙包,“太醫給皇上把過脈了,幸好發現得及時。貴嬪啊貴嬪,皇上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竟是個狠心的。”


  妖姒的手指微微一顫,舉袖掩唇。


  “她想自盡!”電光火石間,武清瑜忽地大呼,趙璟邧眼疾手快,反手抓住妖姒的手腕,武清瑜起身用力掰開她蜷曲的手掌,她的手心裏赫然有一顆烏黑的藥丸。


  墨以年勃然大怒,狠狠一掌劈在妖姒麵上:“為什麽要害朕?!”


  “為什麽?”妖姒掙紮不得,冷笑道,“皇上不清楚嗎?”


  墨以年神色冷峻,一雙眼底似燃著兩簇幽暗火苗,突突地跳著:“朕對你優渥有加,何曾虧待過你!”


  武清瑜喚過趙璟邧,聲音清冷如罡風:“你去給本宮掘了鳳嵐祁的墓,將鳳氏族人鞭屍焚骨!”


  “武清瑜你敢!”妖姒額上青筋幾欲迸裂,無法遏製地向武清瑜厲聲呼喝。


  “本宮有何不敢?”武清瑜停一停,帶著一絲詭秘的笑,“本宮喚你妖姒好還是鳳南伊好?”


  墨以年轉過臉去,陰晴未定的神色照映著昔年流年美眷在他腦海中浮蕩的波瀾。須臾,他緩緩吸一口氣:“朕一直想,如果你可以這樣陪著朕,代替南泱陪著朕,其實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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