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鮮卑拓拔(中)
鳳致寧的指尖不自覺地揉搓著,雙頰緋紅如燒:“大約一年前的一天,我和哥哥因為誰多吃了一隻烤鵪鶉吵了一架,我賭氣離家出走了。溯明山太大了,又是夜裏,我本來隻是想嚇唬一下哥哥,沒想到在山裏轉了許久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七拐八繞的,我走到了幾個墳堆麵前,看見黑暗裏墳堆上似乎有東西竄來竄去,我害怕極了,以為遇上了鬼,就趕緊往回跑。跑得太快,被樹根絆倒了,那幾個在墳堆上竄來竄去的東西朝我跑了過來。這時候他就出現了,幫我趕跑了那幾個東西。他後來告訴我那應該是盜墓賊,讓我不要害怕。他還問我家在哪裏,要送我回家……就這樣,我們就認識了。”
“就這樣,你便喜歡上他了?”
鳳致寧慌忙搖頭,極力道:“不是的,他後來又到家裏來找了我幾次,還差點認錯我和哥哥……”他越發低頭,“他總帶我出去玩,給我買好吃的,我生病了還給我送藥……”
鳳南泱拔下發髻上一支金簪,有意無意在桌上劃著,輕歎道:“如此說來,他對你倒是真心。”
鳳致寧眉眼間雖是羞澀,卻不失一分沉醉之色,想必心動時自有無限旖旎風光。
鳳南泱接著問他:“那麽後來,也是他先向你表明心意的?”
鳳致寧紅著臉點頭:“他說……他很喜歡我。”
鳳南泱打量他一會兒,不由道:“除了他以外,你從未對其他人動過心嗎?你就這麽確定,你隻喜歡男人?”
鳳致寧窘得難堪:“我,我也不知道,總之,我隻喜歡他一個人。”
鳳南泱心裏暗暗歎了一聲,瞧鳳致寧的樣子,是把整顆心都交出去了。如果是自己多心了也罷了,可若是白洛傾真的像她想的那樣,是為了別的目的才接近鳳致寧,那麽……
鳳南泱略略沉吟,蹙眉道:“你們平日裏私下相處,他有沒有對你做出什麽事來?”
鳳致寧很快明白過來,慌忙擺手,紫漲了臉:“沒有沒有,他說要等我年紀再大些……而且我們也不是一直在談情說愛,他也經常會問我一些別的事情。那時候姐姐還是大閣領,他好像挺感興趣的,問了我好多,還問姐姐平日裏有沒有和哪個王爺交好……我也不知道榮親王和四王爺哪個是姐夫,也不敢胡說……”
鳳致遠低低驚呼一聲,很快垂眸不語。
鳳南泱倒吸一口涼氣,心口惡氣上湧,手中簪子用力一劃,桌上的桌布應聲破裂:“你和他就見過一次,他就頻頻來家中找你,以至後來你們互通心意,他卻總問你些官場之事,探聽你姐姐的事情,你竟絲毫也不起疑?”鳳南泱思前想後,氣極難耐,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溯明山!溯明山是橫天盟的地盤!山上的墳堆埋的也是橫天盟的死人!你覺得橫天盟會給他們死掉的殺手墳裏放什麽金銀寶貝陪葬嗎!又有誰會去盜那樣的墓!即便是不知情的盜墓賊,被你看見了,你跑了就是了,他們又來追你幹什麽!難道還怕你報官嗎!等你帶了捕快回來,他們早不知跑到多少裏外去了!更何況那大晚上的,白洛傾有家不回,他又在溯明山做什麽!專門等著救人嗎!”
鳳致寧麵色雪白,身子猛地一顫,就連嘴唇也有些哆嗦:“姐姐說什麽?”
心裏有灼灼的滋痛,仿佛燃著一把野火。今日那個人來見阿史那圖門,阿史那圖門與他談話的樣子可見他們是早已熟識的,白洛傾又是突厥人……溯明山,橫天盟,突厥,還有那個奇怪的人……他們到底有什麽秘密,又為什麽牽扯到自己和弟弟?
夜半時分格外地冷,那更漏聲也似凍住了一般,冰冷生硬地一滴,又一滴,炭盆裏的炭火漸漸熄下去,隻微微地透出一點紅光。
鳳致寧突然掙紮著站起來,腿發軟晃了一晃,鳳致遠趕緊扶住他:“小心。”
鳳致寧奪門而出,朝三樓跑去。
鳳致遠坐到鳳南泱跟前道:“姐姐,你覺得白公子接近致寧,是因為他知道致寧的姐姐是內衛府大閣領,他有別的目的?”
簪子的冰涼硌在手心,鳳南泱極力壓抑著道:“為了保得萬全,我凡事隻能做最壞的打算。更何況我方才才知道,致寧竟對白洛傾的身份一點也不了解,我就覺得奇怪。這麽久了,即便致寧不問,白洛傾又為何不說呢?他若是真心對致寧,難道連自己家族的來源也是說不得的秘密嗎?”
鳳致遠思忖著將方才白洛傾帶他們來的時候發生的事說了出來,道:“他把那鐵牌給夥計看了以後,夥計一下子就畢恭畢敬起來。致寧後來問他那是什麽東西,他說以後再告訴他。”
鳳南泱支頤合眸:“這個白洛傾,不簡單。”
可鳳致遠仍有疑惑:“可是姐姐,在白洛傾出現之前,我們都不知道致寧竟是斷袖。若是白洛傾和他幕後的人真的有心利用致寧,按照常人的第一想法自然是美人計,又怎麽會是白洛傾來呢?”
鳳南泱點水秋眸微微一亮:“說的不錯,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鳳致遠有些憂慮地望著三樓:“若說白洛傾認識致寧隻是巧合,喜歡他也不為別的,可姐姐方才說的也的確說不通。可若說他有別的目的,好像也有疑點。”
須臾的沉默,鳳南泱問他:“那麽致遠,你與致寧朝夕相處,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看,你覺得白洛傾對致寧是真心的嗎?”
鳳致遠想了許久,微微唏噓:“其實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認為致寧終身可托了。”
三樓上房裏,鳳致寧滿麵淚痕斑駁:“你知道嗎,就在一刻鍾以前,我總以為終身有托,我以為你是真心待我!”
白洛傾搶身上前,緊緊捉住鳳致寧的手腕,急切道:“致寧,你先別哭,你誤會我了!”
阿史那圖門和白洛傾對視一眼,抱著他的狼崽子走了,撂下一句話:“行了行了,你們有話好好說,不用這麽看著我,我又不聽。”
他抱著狼崽子掂了掂,轉頭問道:“對了,還有生牛肉沒?”
貼身衛士道:“院裏的狼窩那兒還有,屬下去拿?”
阿史那圖門饒有興趣:“我自己去。”
轉到二樓,正巧碰見鳳南泱從鳳致遠的房裏出來,她轉身關門時裙擺翩然飄起,阿史那圖門的目光牢牢地盯在她的腿上。
撞上鳳南泱看他的眼神,阿史那圖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頭一次見漢人女子腿上還綁著長劍的。你會武功?”
鳳南泱下意識道:“不會。”
阿史那圖門很是質疑:“那你為什麽隨身帶著劍?”
鳳致寧極是抵觸,極力掙紮著想要擺脫白洛傾的觸碰:“你騙我!你一直在騙我!你接近我隻是為了利用我!”
白洛傾眼神複雜,鳳致寧掙紮間,他手上一用勁,扯下了鳳致寧肩膀上大半截衣袍。
白洛傾一時情動,眼見無人在側,伸手便將他捕入懷中。鳳致寧的皮膚幹淨且白皙,身材勻稱,身上衣服被褪下一截,現出鎖骨與胸膛。那麵容不及白洛傾瀟灑豪邁,卻別有一番儒雅的靈氣。
白洛傾的口吻熱切而混亂,眼底有燃燒的火色轟然綻開,不顧鳳致寧無力的掙紮,將他按在了榻上。
阿史那圖門拋了塊肉在狼崽子麵前,向鳳南泱道:“你還不去睡嗎?明日就要趕往突厥牙帳了。”
鳳南泱坐在後院的石凳上,靜靜看著他喂狼:“王子你在新婚前夜能睡著嗎?”
阿史那圖門的手頓了頓,輕嗤一聲:“我是個男人,我可以有很多個新婚之夜。”
庭院深深,滿地雪白落花簌簌,似燕山寒雪,寂寂無聲。一輪明月那樣圓,遙遙掛在天空,冷眼旁觀。
原來所謂花好月圓,不過是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永遠冷靜地掛在天涯那頭。
不知此刻,遠在南京城的那個人,是不是正和她一樣,望著這一輪皎皎明月呢?
阿史那圖門突然道:“剛才你弟弟說,他有個姐夫?”他笑了笑,“你們漢人女子在出閣前不是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他哪兒來的姐夫?”
鳳南泱看了他一眼:“王子想打聽我的身世直接問就好了,不必拐彎抹角。我叫鳳南泱,我爹鳳嵐祁從前是鎮國將軍,後來被處斬了。我是在皇宮長大的,我會武功,我弟弟的姐夫往後就是你的父親了。”她十分平靜,“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阿史那圖門不防她竟突然如此坦誠,愣了半晌方道:“沒了。”
鳳南泱唇角微揚:“那麽,該我問問王子了。你與白洛傾,是什麽關係?”
身體的痛楚還未消退,鳳致寧埋在被子裏低聲啜泣,白洛傾在他身後牢牢抱著他,聲音溫柔得似能掐出水來:“你看到桌上那把刀了嗎?我把它拿來給你,你如果氣不過,就用它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