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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解藥

  馬車很快到了郭大夫居住的地方。


  這是一座很普通的院落,院牆是用磚石混合砌成,院門緊閉著。此時天已全黑,小院的正房中亮著燈火。


  武清瑜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小院門前,重重地敲了敲門喊道:“郭大夫在家嗎?”


  院門緩緩開了條縫,是個二十出頭年輕人的臉:“我爹吩咐了,讓我在這兒等四王爺,馬車裏頭可是四王爺嗎?”


  墨景嚴掀開車簾:“正是本王。”


  他這才將院門完全打開:“王爺請。”


  院落不大,隻有一間正房。院裏擺了許多架子,上麵放著各式藥材。


  墨景嚴抱著文澈瑾走進屋中,隨行的侍衛都在院外守候。正房是一明兩暗的格局。中間是個灶間,灶下點著火,正在熬藥。灶台旁擺著一張小飯桌,旁邊放著幾張板凳。灶間的兩旁是兩個臥房。


  郭大夫正坐在藥罐邊上扇扇子,一見墨景嚴進來,笑眯眯指了指東邊一間臥房:“將病人安置在裏頭吧。”


  郭大夫熬好了藥端進了臥房,為文澈瑾搭了脈,又刺了一滴她的血出來驗看了一番,道:“老朽所料果然不錯,正是玉葵蓮之毒。”


  “玉葵蓮?”武清瑜問道,“那是什麽毒藥?”


  郭大夫將針灸包取出鋪開,道:“玉葵蓮是一種花,其花杆劇毒無比,用花杆擠出的汁液可製成毒藥。奇就奇在這毒不是血毒,不是胃毒,它燃燒起來會散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吸上一口便會中毒。”


  武清瑜歎道:“這樣的毒最是防不勝防。那大夫可有解藥嗎?”


  郭大夫在文澈瑾等人身上的幾個穴位紮了針:“解藥我倒是會製,隻是需要些時日,大閣領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就不好說了——你們若是早來一些就好了。”


  墨景嚴費力咽下喉中壓抑的焦急和擔憂,沉聲道:“一開始都以為她隻是得了什麽病,未曾想到是中毒,便耽擱了月餘。大夫若是能治好瑾兒,我願傾囊相謝。”


  郭大夫擺了擺手:“那也不必,老朽行醫一輩子了,不是為了錢,能救活一個是一個吧。”


  郭大夫讓墨景嚴將藥喂給文澈瑾服下,起身背了個背簍,又從牆角拿了把鋤頭,道:“這藥是清熱解毒的,可以稍稍緩解她們的痛苦。老朽現在去山中采些藥材,王爺若有什麽吩咐,告訴小兒郭呈祥就是。”


  墨景嚴和武清瑜將文澈瑾照顧妥當,文澈瑾睡得極熟,緊皺的眉頭微微鬆開了一些,似是身體的痛楚稍漸。墨景嚴輕輕鬆了口氣:“郭大夫的藥起作用了。”


  郭呈祥在廚房裏忙活了一陣子,將一些清粥小菜擺在桌上,道:“王爺和副閣領來吃些飯食吧。”


  墨景嚴微微頷首:“有勞你。”


  郭呈祥笑著連連擺手:“王爺太客氣了。”


  用過了飯,墨景嚴又托著文澈瑾的頭給她喂了些米湯,問道:“都入夜了,你父親獨自一人上山采藥,不會有什麽差池吧?”


  郭呈祥道:“王爺放心,我爹從八歲就跟著爺爺上山采藥了,這山裏的路閉著眼睛都能走遍,不會有事的。”


  墨景嚴徐徐環視一圈,疑道:“你父親是有名的杏林聖手,想找他治病療毒的人數不勝數,怎麽這麽多年了,你們還住在這麽簡陋的小院裏?”


  郭呈祥愁道:“可不是!我爹這人古怪著呢,別說別人了,我這個做兒子的都摸不準他的脾性。我爹不是誰找他他都治的,有的窮苦人家,他願意無償出診,有的紈絝子弟,黃金百兩他也是不要的。可按理說,我爹平時應該也拿了不少診費,可是也不知道他花到哪裏去了,我可是一個子兒都沒見著!”


  墨景嚴隻作不經意道:“你爹不拿銀子回家,你娘也不說他麽?”


  郭呈祥幽幽歎了口氣:“我娘早就不在了。那年我娘病重,我爹出去給別人治病去了,等到他回來,我娘早就……我爹心裏愧疚得很,所以這些年一直沒有再娶媳婦。”


  墨景嚴拍了拍他的肩,語帶歉疚:“提起你的傷心事,是我的不是。”


  郭呈祥搖頭道:“沒事,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武清瑜在一旁道:“你爹怎麽不將醫術傳給你呢?”


  郭呈祥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太笨了,學了五六年,還是分不清木鱉子和番木鱉,我爹就不讓我學醫了,怕我治死人。”


  三人正閑話間,卻聽見一聲極細微的聲音喃喃道:“我餓……”


  墨景嚴幾乎要跳起來:“你說什麽?你餓?你真的餓了?太好了!”


  文澈瑾皺了皺眉,聲音還是很虛弱:“哪有你這樣的人,我餓了你這麽高興……”


  墨景嚴手忙腳亂地把文澈瑾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你這段時間都是喝米湯的,從來沒叫過餓,今天郭大夫這一劑藥下去你居然知道餓了,可見是快要好了!”


  文澈瑾一抬頭,正見他眼底血絲密布如蛛網,神色關切至極,心中微微一顫,口中柔聲喚道:“景嚴……辛苦你了。”


  郭呈祥端了些粥和小菜上來:“我爹說,大閣領要是想吃東西隻能吃這些,雖說菜有些苦,但是都是清熱解毒的,大閣領放心吃就是。”


  武清瑜端著碗喂她,笑道:“看這小臉兒瘦得,可得好好養了。”


  文澈瑾略吃了一些,便又有些乏了,沉沉睡去。


  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郭大夫才從山上回來,隻是是由一個年輕男子攙扶著回來的,背簍也背在他的背上。


  郭呈祥嚇得臉都白了,趕忙迎上去扶住郭大夫:“爹!爹你怎麽了爹!”


  郭大夫瘸著一條腿,仍樂嗬嗬地笑:“老了,不中用了,摔了一跤腿就走不了了,多虧這位好心人送我回來。”


  墨景嚴看了看那個男人,他的麵龐極富棱角,一雙眸子散發著鷹隼般銳利的光芒,臉上一副孤傲冷淡的神情,看上去隻覺寒氣逼人。


  郭大夫簡單為自己處理了一下傷口,見墨景嚴關切,忙道:“王爺不必擔心,老朽在山裏采了一輩子藥,都數不清受了多少次傷了,不礙事!”


  墨景嚴笑道:“郭大夫年紀大了,總要小心些才好,回頭我讓人送些補品過來,郭大夫萬不可推卻。”


  這次郭大夫卻並沒有推拒:“王爺美意,老朽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又吩咐道:“我兒去打些酒,為這位好心人做些飯食來,讓他歇息歇息,再為他引路,他要去……”說了一半扭頭問道:“去哪兒來著?”


  “小蓮子村。”


  “哦對!小蓮子村!”郭大夫道,“瞧我這記性。”


  郭呈祥答應著去了。


  早飯是聚在一起吃的,郭大夫上山的時候撿到一隻受傷的山雞,一並帶了回來,因而格外豐盛些。


  酒至半酣,墨景嚴臉上有些發燙,頭也暈暈的。他道:“我昨日就想說了,郭家小公子的廚藝真不錯,再練練說不定能有禦廚的水準。”


  郭大夫指著郭呈祥哈哈大笑:“我這不成器的兒子,也就隻會做飯了!”


  吃了一半,年輕人起身想要如廁,郭大夫給他指了指路,便繼續和墨景嚴、武清瑜交談。


  東邊臥房裏,文澈瑾靜靜躺在榻上,晨光熹微透進,透過窗紙落在她的臉上,偶一點風動,細碎的頭發被風吹到額上,有圓潤的弧度。


  有個人緩步靠近,手撐在榻邊,彎著腰仔細打量著文澈瑾的臉。他凝視於她,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


  文澈瑾身子突然一動,那人唬了一跳,趕忙直起身來,見文澈瑾沒反應,這才將右手伸進左袖中摸索。


  那裏有一把匕首,還有一個瓷瓶。


  他的右手停頓在這兩樣東西中間,似乎是在抉擇著什麽,眸中有暗沉的輝色,流轉如星波皓皓。


  須臾,他咬著牙握緊了匕首的刀把。


  文澈瑾又動了動,睡夢中翻了個身,雙目輕瞑,微微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哼哼了兩聲,手在榻邊摸索:“景嚴……水……”


  他心下一動,收回了手,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文澈瑾榻邊火爐上的茶壺。


  “咯嗒”一聲。極輕,但警醒了文澈瑾,她聞到了一絲陌生的氣味。


  她倏然睜開眼睛。


  然而久病之人體虛無力,反應也慢些,那人還沒等她喊出聲來,已經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低聲警告:“你要是敢喊,我現在就掐死你!”


  文澈瑾瞪著眼睛看著他,這個男人……怎麽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雖然自己已經手無縛雞之力了,但文澈瑾又豈是那種甘心為人魚肉的人,她瞅準了旁邊滾燙的茶壺,飛快地伸手提了過來,那人下意識去擋,開水一下子澆在了他的左手上。而文澈瑾正蓋著被子,毫發無損。


  那人被燙得厲害,竟不拿手去捂,也顧不上不痛呼,依舊死死捂著文澈瑾的嘴,將她按在榻上。


  他微眯雙眼,眸中凝起一縷寒光:“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給你兩條路,要麽你就繼續反抗,然後被我掐死。要麽你乖乖給我躺在這裏,我給你解藥!”


  解藥?文澈瑾微愣,心中充滿了種種疑惑不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人甩了甩被燙傷的左手,從袖中甩出一個瓷瓶,取了兩粒藥丸出來,不顧文澈瑾的反抗掙紮,硬是將藥丸給她塞進了嘴裏。


  他冷冷道:“我是不是在害你,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就算你不吃這個藥,你體內的毒發作了,你也必死無疑。”


  文澈瑾險些被他硬塞的藥丸噎死,本能地使勁將藥丸咽了下去,早已被他弄得渾身是汗,再無半點力氣,隻拿一雙眼睛恨恨地看著他。現在她可算想起來了,怪不得那雙眸子如此眼熟,這分明就是那日在溯明山裏,險些被她打下懸崖的男人!


  他自顧自將瓷瓶放在文澈瑾枕下:“裏頭還有一些解藥,你最好是收著,以防萬一。”


  他微微鬆了手讓文澈瑾喘氣,文澈瑾邊喘邊罵:“卑鄙!無恥!你就是個圖謀不軌的歹人!給我送解藥?你哪有那麽好心!”


  他聞言,眸色烏沉如墨,不辨喜怒。


  本想再與文澈瑾說些什麽,卻害怕文澈瑾的大喊大叫招來墨景嚴,於是飛快出手擊了一下文澈瑾的後頸。


  文澈瑾這才安靜下來,倒在了榻上。他重新將文澈瑾放平,為她蓋好了被子,擦幹額頭上的汗,這才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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