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曾經不要的男人還要不要?天知道
“我不喜歡你的胡子。”她擰著他的下頜,說。
目光為筆,描摹著他麵上的每一寸輪廓,歲月在他眼角留下了走過的痕跡,卻使他的氣質越發得成熟迷人,這樣的男人,就算不是個王,也多得是女人為他心碎的罷?但他的胡髭……許是因為時空審美差異,有夠不順眼,雖然無損他的俊美,她仍然不喜歡得緊。
他蠱惑性十足的一笑,由袖中取出一物雙手呈上:“給你。”
“幹嗎?”她瞪著那勞什子,“本相絕對不做殺人犯。”
“你不喜歡,當然要去掉,由你去掉它,不好麽?”
“不怕我掌握不好火候傷了你?”話雖如此,她仍接過那一把精巧短匕,拔掉外鞘,一手支其頜,當真打理起礙她觀瞻的髭須來。其過程有驚無險,細滑頰膚隻被薄利刃鋒輕創一枚,微不足道爾。她以雪色裏袖沾拭去血絲,心虛而討好地笑:“不痛,不痛,不痛的罷?”
他大笑,收了短匕,再擁她入懷,喃道:“淼兒吾妻,想死為夫了。”
她一任他抱,卻有些壞心的大煞風景:“如果不想你的胸懷裏曾停駐過多少女人,被你抱著會很幸福。”
他臉色微滯,澀聲道:“這十年裏,我不曾有過任何女人。”生怕她不信,畢竟,自己的過往記錄不良,“先生可以佐證。”
她抿唇一樂:“他何以為證?難不成,這十年裏你不找女人,找得是他麽?”
“淼兒!”他麵皮薄紅。
她驚歎:“你竟然會臉紅?為何我以往沒有發現?”
他倏然攫住她作亂紅唇。她欲退不及,被他極盡纏綿,一傾十載相思。
她推開他,輕笑道:“不找女人,不找先生,你這如火的熱情如何釋放?”
“淼兒~~”再度貼合著她嫣紅雙唇,他道:“前幾年,我思念你過甚,長夜無眠,唯以舞劍撫琴捱過。近幾年裏,我請先生教念清心決,時日已久,當真清心寡欲了。隻是遇了你,便破了功,你要賠我。”
“賠你?”她聳肩,“賠你雙絲甲好不好?若沒有它,怕是我今天已死過幾回。”
他擁緊她:“我不會讓淼兒死,送給淼兒的,便屬於淼兒,不需賠我。我要的是……”他在她耳邊低低密語,氣息灼得燙人。
她既氣且笑,不假思索地推拒了他:“身處異國他鄉,閣下還是收斂些好。再者閣下給本相聽好,你腳下所踏的,可是本相的地盤,你有幾個膽子,敢對本相無禮?既然閣下無意說出何以來此的因由,那本相可要與妹子一敘別情去了。”
*
宰相府邸,雅致清新的後花園,寰亭裏。
“寰亭,寰亭,久違了呢。”藍翎撫著青柱石案,歡喃道。隻是不知她所說所觸的,是此處的寰亭,還是彼處的寰亭?
宣隱瀾笑道:“這寰亭可以說是我們兩個與這個世界結下難解之緣的結界之門,無論到哪裏,我都會建一座它。”
“結界?聽起來好像很玄的樣子。不過我們的遭曆,真的是很玄就是了。姐姐在給我的信中,隻寫到你被咎界退貨,那麽,姐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當夜的確是回到了那裏,但是……”
但是她腳下無路。明明高樓大廈霓虹閃爍是舊時景致沒錯,卻找不到回家的路。躊躇之際,一個已經差不多已遺忘在記憶長河的人物出現——雨天老嫗。
“她?”藍翎全身雞皮陡立。
瞥她一眼,宣隱瀾涼聲道:“如果你知道她是我,你還會表現出這副樣子傷我的心麽?”
“什麽啊?”藍翎一頭霧水。
宣隱瀾揭曉迷底:“她告訴我,如果我執意滯留不歸,她便是我,她是我逆天而行的一個結果——幾十年歲月裏無人問津,一個人慢慢枯萎,這是對我倒行逆施的懲罰。”
“啊?”前一回聽姐姐談起如何化身為一國之相已經是聽一則傳奇了,現在又有時空大錯亂上演?“那個嚇人的老婆婆當真是幾十年後的姐姐麽?”
“誰知道呢?”宣隱瀾聳肩,“如果我滯留不歸,也許是。因為在我被寰亭吸納的一瞬間,看見她身影如灰塵一樣散掉。”
“怎麽可能?那張臉……”她盯著姐姐未因歲月變遷而稍有蒼色的美人麵,“這麽說,姐姐如今能保持這張青春麵孔,是和你順應天意回到這裏有關了?”
宣隱瀾瞪了小妮子一記,沒好氣道:“本相是保養得宜好不好?淦國朝堂之間哪個不在猜測我與當今王上的關係,為了應和人們的暇想,我總要保持以色事君的資本才行。如果滿麵風霜身態粗拙,哪對得起‘妖孽’二字?”
“哇哇噢,姐姐不怕戎晅吃醋?”藍翎決定加入圍觀人群,“他為了姐姐,禪位給戎商,如今已是一介尋常人了,姐姐能原諒當年他的所作所為麽?”
“有些事情可以淡忘,可以擱置,卻無法輕易原諒。我和他,未必是你們所想的美好結局。”宣隱瀾施施然起身,眼望滿目的詫紫嫣紅,有蝶輕嬉其上,翩然而舞。蝶兒雙雙飛,情到深處無怨懟,可惜,不是她。
“早在五年前,我便在淦郴交界處置下一處田產,我本來是打算近日離開閼都的,隻不過,宣隱瀾結下的仇人不算少,所以,我會消失得神鬼不知。而你們來,實在是意外。至於我和戎晅的未來,交予未來決定,順其自然罷。”
哦噢,戎大帥哥,您自求多福嘍,盡管我在你瀟灑地讓出王位之時便承認你還能配我稱一聲“姐夫”,但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曾有的行為負上責任,你也必須為自己曾經的用情不專付出代價,誰讓你碰到的,是我最愛記仇的姐姐。
圍觀啊圍觀,圍觀真是幸福呢。藍翎滿心雀躍,期待著未來會如何順其自然。
*
“淼兒!淼兒!”
相府女主人苗苗——雖已暗裏入了鈄家門,但明裏仍大方方以相府女主人自居,且說苗苗聽見那幾聲追呼,又看見了一個俊美得不成體統的男人,於是乎,明白:原來這便是“那對蝴蝶”的主人,姿色委實不錯,無怪乎能一親宣隱瀾的芳澤。忽又見自家老公對其恭敬無比,登時,些微的氣惱浮上心田,她認為,自己有責任不讓這個男人得到的那麽順遂。
良南王勒玨其母病逝,按母囑及淦律中王室下葬條例,扶棺回閼都葬母於王陵。諸事底定之後,曾送拜貼至宣府,要來拜見相府主人。
不巧正值宣隱瀾出府未歸,回府後又忙著招待翎兒等人,竟給忽略了。而她苗苗身為相府的女主人,這等樣的大事怎能不替相公操持?
翌日,一紙宣相府的精致請柬將良南王恭請入府。而宣相,在客人登門前的一刻鍾,才自女主人處得到通知。想當然,時已至此,除了迎客,沒有更好的選擇,況且良南王是自己的好友,她也極想見一麵一敘別情。
“宣相府果然不同於尋常富貴去處,典雅清新,在這酷暑之日,令人心曠神怡呢。”良南王勒玨踞於寰廳,鼻嗅清淡蓮香,目望前方一池白蓮瑩瑩如玉,讚不絕口。
宣隱瀾拿出閼都名產青梅酒待客,對於客人的讚譽之詞,但笑不語。
勒玨目光收回,落在眼前這個瑩瑩如玉的臉上,道:“隱瀾,為何經年不見,你臉上看不到一絲歲月經過的滄桑?”
“那是因為,隱瀾的滄桑刻在心上罷。”心上的滄桑,經由歲月之手,以成長為名,一刀一刀留下了行跡。而這所皮囊,許是因為不是原裝的那一具,沒有隨著心一齊經曆蛻變。
“隱瀾何出此言?”勒玨訝然,“我以為,看隱瀾活得遊悠自在,心態會更年輕呢。”
宣隱瀾老大不喜:“王爺,你要聽仔細了,隱瀾說得是滄桑,而非蒼老。隱瀾的心或許沒有外貌看得年輕,卻遠夠不上蒼老呢。隱瀾可有一顆遨遊天下的少年心。”
勒玨放聲長笑:“如此就好,我還怕隱瀾一顆心蒼如老媼,那本王下次再來,就少了一個可以談天說地的朋友了。”
宣隱瀾也笑。勒玨這個人,是她在這寰界,遇到的最單純溫良的人了罷。有這樣一個朋友,感覺真真是好。
“隱瀾,有朝一日,你若不做宣相,會做什麽?”勒玨問。
宣隱瀾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依次放下:“教書先生,書館主編,或者四肢不動的米蟲。”
“哈哈……”勒玨滿心歡樂,來前還曾再三猶豫,要不要見她一麵自尋煩惱,此刻真真慶幸與她相見,“本王衷心希望,真有那麽一日,隱瀾的選擇會是第三種。”
宣隱瀾沒想到王爺希望自己做米蟲,一臉委屈:“為何?王爺希望隱瀾做個百無一用的廢物麽?”
勒玨麵色一正:“因為隱瀾你過往的日子總是在忙碌操持,賦一下閑並不是罪惡。”
宣隱瀾微怔,繼而由衷淺笑:“多謝王爺,隱瀾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