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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宣相的名望,遠方的客人

  宣隱瀾推開上書房虛掩的鏤花綠窗紗扃門,遠遠望去,太子勒陵俯案就讀的身姿挺拔如鬆。十五歲的少年,已然隱隱可見勒瑀當年的風采了。


  “老師。”勒陵推開掌中書冊,迎上來,“老師今日來找陵兒,可有事?”


  在上書房裏,隻有師生之儀,沒有君臣之禮。


  宣隱瀾笑道:“太子殿下,一月前出使東越諸附國視察,很得王上好評呢。”


  “老師謬讚,陵兒……很開心。”勒陵麵顯赧意。


  “應該當之無愧的時候,就當之無愧罷。”她看著這個比自己已高了一頭的少年,“太子殿下,你必須習慣做個強者。”


  勒陵頷首:“陵兒銘記老師訓導。”


  唉,他甚至不需要如此尊師重道。因為他的父王不會喜歡。這個孩子,東宮太子的身份雖不曾更變過,但當下他身後幾乎沒有支撐的力量,一個沒有任何依恃的孤兒如何能在這變化詭譎的宮廷存活?所以,他必須得到他父王的認可與認同,獲得來自父王的助力,除此別無它法。


  “太子殿下,記住,你有一雙如電的綠眸,它可以引領你克服所有磨難。”勒瑀說過這綠眸是淦神的印記。他的諸子中,也隻有勒陵擁有這象征王者的印記。無論這個說法是否太過唯心,她寧願信其有。


  “老師?”勒陵不解今日的老師為何有那麽幾分令人難解的愴然。


  “善用這雙綠眸吧,它是你的福,也是你的禍。”福者,擁有天下;禍者,殺戮自招。但那是勒陵自己腳下的路,想怎麽走,如何走,旁人無法替代。


  “老師,前幾日父王說,秋涼之時要為陵兒大婚,是兵部尚書兼右仆射闞鳴的女兒,老師認為如何?”勒陵綠眸內忽有了那麽幾分成熟,談著婚嫁竟是像論及一筆不錯算的交易。


  想來勒瑀對這個兒子還是喜歡的,否則不會著手為他找一座靠山。宣隱瀾微笑:“老師曾見過闞家小姐,很是溫柔貌美,端雅大方,與陵兒很是般配。”


  “能夠獲得老師的讚美,陵兒對太子妃忽然有了期待。”勒陵臉上笑花大朵綻開,“大婚之日,陵兒定要多敬老師幾杯酒。”


  好孩子,可惜老師我不想拖延到那時了。宣隱瀾淺笑:“太子殿下,老師在此,先預祝你新婚快樂,願你擁有幸福的王族婚姻。”


  *

  車輪軸轉,駛出了宣昌門,駛離了大苑宮,撩開車窗的簾幕,側身回望,那宮牆樓閣一逕在夕陽下凝重巍峨著,一如已成過往的十六年。


  那巍峨宮牆內,不曾有過她的憩息所在,非是君王苛待,早在她尚未暴露女子身份之際,勒瑀便曾大開隆恩為宣隱瀾在宮中特開一所棲處,但她從未敢下榻,原因不言自明。可是,誰能想到,她竟與它前前後後纏繞了十六年?

  十六年啊,即使是這個世界的苗苗,年齡也已然過了三旬。十六裏年,那所曾特為她辟下一方華麗空間的邶風宮,相交的緣份不過八九個圓月夜的輪回,算來,應是一個“緣”字弄人,她與邶風宮的主人結了情緣,卻與邶風宮緣淺至無緣。但這大苑宮,緣畢竟也短,十六年,很快將湮沒在人生長河中罷。


  “愛朕的女人未必忠於朕,宣不愛朕,卻可以為了朕千裏返淦……”是罷,如果有朝一日再聽到他有難需助,她依然是義無返顧的罷。


  一世知己。她竟與一個曾經的暴君,交心到如此,那“緣”之一字,果真妙不可言。


  *

  閼都的茶坊,依如茶坊外的天氣般,氣氛熱烈得如火如荼。而眼下,在這光景外圍,獨有一隅始終不曾因之所累,仿佛隻是喝茶的茶客,勾茗靜品,未為熱氛所染。


  一桌五人,四大一小。從衣裝品質上揣度,不過普普外鄉來客,無甚出奇,不需側目待之。但觀每人樣貌,又無法不教人稱奇,天地間的俊偉之氣,盡聚在了這幾位身上了不成?


  左首一位年屆不惑的灰袍文士,麵若敷粉,目若朗星,長髯至胸,形神俊逸,顧盼自得。


  右首並坐兩人,一位淺褐膚色,濃眉勢如潑墨,豹眼淩厲深蘊,是位高大緘默的黑衣男子。另一位明眸皓齒,笑語嫣然,是個體形纖薄的俊秀青年。


  下首,一個長手長腳、可預期未來身材必淪入高大一流的十歲打的客人男童。身著與俊秀青年同色的淡色衫子,大口喝茶,大口吃著點心幹果,大眼不時好奇四顧,是這一桌人中唯一不肯享受安寧的異類。


  端居上首的是位玉麵公子,幾人中,他的存在最無法容人忽視。長眉斜旋入鬢,黑眸闃湛幽冷,鼻翼飛拔削出貴氣天成,薄唇如刀勒成無情弧度,唇上留存的青髭短須昭示著他的青春不再屬於韶華少年。坐在那裏,多是在垂睫淺啜,間或偶揚眸清掃全場,迅即又無動如初。但那舉手抬指間的優雅,沉澱周身的高貴,一脈經由歲月養就的滄桑,成了他最引人眼球的誘因。


  茶樓的人們仍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熱烈交談,這邊,終於有人耐不住寂寞,抬臂叫來跑堂,添水後,狀似閑怡地問:“小二哥,那位宣相真恁神麽?”


  小二存疑地打量這位看上去文氣秀弱的客人,道:“您是外鄉人吧?”


  “唉,咱們長年在藩地經商,當下是途經京城,難得有機會聽聞京都的風土人物。”


  “唔,這就是了。”小二釋然了有人對宣相神奇性的質疑,隨即換出另一張眉飛色舞的臉顏,“說起宣相啊……”長論滔滔,話題甚至追溯到十七年前宣相高中榜首,英雄事跡紛至遝來,隻說得口角生沫,口幹舌燥,忘形之下抄起客人的茶杯咕咕下肚,而後再接再厲。


  不知是這小二哥的口才委實太好,勾起了客人的興趣;或是這一桌客人坐得太過無聊,聽聽故事權作排遣,從頭至尾非但沒有一個打斷小二哥的激情演說,甚至有人自發慷慨提供潤喉茶水。


  “唔……如此說來,那位宣相當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待小二的傾盡所知終告結束,灰衣文士捋須言道。


  “那是自然。”小二得意於自個的強力解說成果顯著,好生得意。


  “小二哥既然是本土人士,可曾見過宣相?”右首的俊秀青年出口相問,這當下,真真是與有榮焉。


  小二大搖其頭:“宣相是何樣人,豈容咱這等草民近身的?隻是遠遠的,有見過一回。有受了冤的攔街告狀,攔到的正是微服的宣相車馬,那宣相曾下車親詰,一身雪白緞袍,像天人一樣。”


  “聽小哥這麽一說,有生之年,若能一睹天容,餘願足矣。”灰衣文士一語三歎,表情懇切,語聲惋惜,惹來了小二哥熱忱的同情之心。


  “這位先生,看樣子您也是位讀書人,若真想一睹宣相風采,不妨到望月樓旁的蓮菁坊碰碰運氣。”聽明白,是碰運氣哦,這閼都城有太多人渴求擁有此等好運,可惜大都未能如願。


  *

  “蓮菁坊,是書畫社嗎?”有人問。


  “差遠了。”小二語聲高昂,“那是一家茶藝社,聽好了,不是像咱這座三教九流都來得的茶樓,是一家隻對讀書人開放的茶藝社,聽說,是宣相出資捐建的。要想進那裏邊,還得自己個拿出點本事才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天文地理,隻要拿得出手的,是為‘入門禮’。進門後,一樓是辯論場,二樓是是品茶室,三樓,極少有人上得去,傳聞是宣相用來接待有懷有異能的才子的所在。這蓮菁坊從開業至今差不多有七八年,能在三樓接受宣相接見的,怕是十根指頭就數得過來,是咱們大淦國所有有誌報國之士的向往聖地。”


  哦?四個大人中有三人眼瞳驟地一亮:還真是合乎她的作派呢。


  “到了蓮菁坊就能見到宣相本尊嗎?”俊青年問。


  “怎可能?”小二情緒盎然,“要不咱剛剛說要碰運氣呢。咱呀,有一個親戚在裏邊也是跑堂,他都做了三年了,也隻見過宣相兩三回,其中一回還是隻聽見了聲音。要不是看幾位客官不是俗人,咱才懶得向你們透露這麽多呢。”


  灰衣文士莞爾:“聽小哥談吐,想必也是識過文嚼過字的。”


  “嘿嘿……”小二得意地傻笑,“咱小時跟著先生念過幾年,這位先生好耳力,竟給聽出來了。幾位要不換壺好茶?掌櫃是我舅舅,可做主打個折扣。”


  “也好。”


  “那麽,”在目送小二樂顛顛下樓後,俊青年睇回同桌諸位,“我們下一站,是相府嗎?”


  “蓮菁坊。”上首美男子開口道。


  俊青年得意地撇嘴,向各位眨了眨眼,呲牙壞笑道:“姐姐為了這個淦國,端的是用出了全部的能量,用那種招攬人才,她是從哪裏得的創意?伯先生,你怎麽從來沒為你家大王想到過這種好主意?咭咭咭……”


  隨著這位同行者的怪笑,美男子麵色暗沉,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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