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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君臣之誼,知己之交

  禦花園內,柳垂絲絛碧玉妝成,玉荷滿池風拂清香。


  “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願襲芙蓉裳。”


  池畔亭中,與勒瑀隔案對坐,宣隱瀾有感而發,順口吟出。梁武帝應該不介意自己用他的詩稍稍應景一下罷。


  “碧玉是何人?汝南王又是哪位?”勒瑀啜一口清茶,問。


  宣隱瀾笑道:“碧玉乃臣家鄉流傳故事中的一位佳人,汝南王則是她嫁與的男人。據傳,碧玉生得極美,但出身低微,嫁入王府為妾。”


  如這等話,她現在已然駕輕就熟,信口說來,左右也不是信口開河。


  “宣的家鄉定是個很奇妙的地方。不止有能詩善詞的文人雅士,還有這等動人的傳說。”勒瑀收回落在荷上的視線,改看他的宣相,眼前的人兒那張素白的臉浸在水氣浮動的光線中,幾乎要融化了去,“你也不必為那碧玉抱屈,她一介平民女子能攀上王族,雖非正室,於她來講,已是飛上枝頭。”


  “臣不曾為那碧玉抱屈,正如王上所說,以她彼時的見地,也許認為那是一樁美事。”何況,那不過是一些野史軼事,是否真有其人還不一定,“當事人不曾覺得委屈,外人又何必庸人自擾?”


  勒瑀一笑:“那麽,宣卿是要告訴朕什麽呢?”


  “果然是王上,一眼瞧穿了微臣的那點小伎倆。”宣隱瀾咳了一聲,“苛劬來找過微臣。”


  “她?”勒瑀狹長鳳目內略有異樣光華驟閃即逝。


  她沒有忽略那抹異樣:“苛劬的確是個奇女子。她對微臣說,王上在中蠱之初最擔心的便是她來傷害微臣,而她,的確想過不讓王上失望,所以曾派人擾過我,準備喂我一兩樣蠱毒嚐嚐,可是她很快醒悟:王上不愛她,是王上和她的事,於外人無尤。她更不想因為男人的薄情而遷怒於女人,尤其一個和她有著同樣苦衷的女人。”


  那份覺悟,縱算在高喊女男平等、女人當自強的現代社會,也是大多數女人所無法參透的,否則怎會有“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歌聲唱傳不息?


  “苦衷?”勒瑀淡嗤,“她有什麽苦衷?”


  宣隱瀾沉吟道:“臣想她所指的是我們同樣以男人麵孔活在世上,背後必有不為人知的辛酸。她還說,王上身上的‘歡情薄’含十數種蠱苗,且有幾類的蠱苗的解藥是相克的,如果隻分門別類出每種蠱苗而對症下藥,隻會此消彼長,永遠無法根除王上體內的毒素。而她曆經多年研究,已經找到了根除之法,也配出了根除之藥。”


  勒瑀:“所以?”


  宣隱瀾:“她想見王上一麵。”


  勒瑀:“要挾麽?”


  宣隱瀾:“不如當成一個癡情女子的渴望。”


  這一點,宣隱瀾雖無法欣賞,但絕對同情。


  勒瑀:“你不怕她再害朕一次?”


  宣隱瀾:“王上怕麽?”


  他縱聲長笑,但因為經年臥床而略顯氣息不濟:“宣這是在驛朕用激將法麽?”


  “苛劬對王上的愛,也許在初時走得偏激,但臣通過近幾年與其幾遭接觸下來,她隻是愛王上罷了。她隻想知道,王上對她是否有絲毫的情分。”


  勒瑀挑眉:“宣卿認為呢?”


  “若無情分,在她傷了王上後,豈是在床上躺上半年就能了事的?王上對她,是心存憐惜的。”宣隱瀾篤定道,可惜當事者參之不透,執意尋求答案。


  勒瑀歎了一聲:“世上有什麽是你不能了然於心的麽?”


  “有。”宣隱瀾惑然,“王下為何不娶了苛劬?以她的容貌才情,甚至隻求能陪在王上身邊即可,王上為何拒人千裏之外?”


  勒瑀又呷一口著實無味的茶水,如果不是對著自家宣相那張漂亮的臉,這茶實在喝之不下,問:“宣為何不再運用你聰明的腦袋想透呢?”


  宣隱瀾搖頭:“世上如果說有唯一不以常理猜測的,便是情感,其中,又尤以男女之情最為無解。”


  勒瑀默了良久,忽道:“朕的後位懸空多年,宣可曾想過入主岫煙宮?”


  宣隱瀾失笑:“臣不會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是不會,還是不屑?”


  “是不會。”宣隱瀾水眸清亮無偽地迎視,“王上對微臣,初是興趣,再有好奇,進而欣賞,卻不全然是愛情。微臣對王上,憂心有之,牽念有之,感恩有之,忠心有之,也非愛情。且以隱瀾的本性,是斷然無法安於做碧玉,無關為妾的身份,而是無法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這便是宣的心結麽?”早知他的宣相與眾不同,但沒想到,她竟是如此驚世駭俗的,世間男子,一夫一妻的是有之,但隻在供應不起家用的貶夫走卒,但凡稍有家世,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這並不影響男人擁有自己心愛的女人,不是麽?如果他早日獲悉這一項,當初,也隻會權作笑談罷,“那麽,他呢?”


  “他於臣,雖重要,卻不是牽絆。”


  “愛上你這樣的女人,合該是那個男人倒黴罷。”勒瑀因病痛削薄了少許的唇畔抿起狀似幸災樂禍的笑紋,“這十年,朕醒少睡多,許是因為靜了下來,反倒事情想得多了。宣,以朕當初的行事作風,完全可以強要了你,你盡管聰明過人,朕也非愚人,手段足以多得令你防不勝防。”


  宣隱瀾但笑不語,頷首認同。


  “可是朕的手段,從來沒有用在你的身上。你道為何?”


  宣隱瀾才不能傻到猜測個中原由,這時候,聽就是了。


  “因為你天生的傲骨?天生傲骨的人不隻你一個,當年,朕可是曾折了無數人的傲骨踐踏在足下,並以此為樂。”


  是喔是喔,那可真是恭喜了。宣隱瀾低頭飲茶,不想自己的目光瞪向這個昔日的霸道總裁。


  感覺到了自家宣相散發過來的不快氣場,勒瑀揚唇:“但看到你,朕的樂趣竟在不知何時改變了方向。朕喜歡看你在朝堂上揮灑智慧,在群臣之間八麵玲瓏,在對峙之際唇槍舌劍。朕了解你天生傲骨,富有智謀,有人要對付你,你斷不會坐以待斃,必要之下甚至不介意玉石俱焚。不管是最後朕煞了你骨子裏的傲性,還是逼你走上絕路,朕必定再也不能從你身上看到朕喜歡看到的,那絕對是朕所不樂見的。”


  這些話,因為是第一次從勒瑀嘴裏聽到,她倒是極有興趣,專心傾聽。


  “朕曾自問,你是否是朕的弱點?為你,朕究竟可以做到什麽程度?”勒瑀戛然而止,神秘一笑,“至於苛劬,朕知道你是為朕做安排,一麵想著朕沉屙得治,一麵在這宮中安排下一個能夠真正保護朕的人,朕會考慮。但宣也要相信朕,任何情況下,朕絕對有能力保護自己和自己的江山。”


  是麽?那她當年的回歸是否毫無意義?


  像是聽到了她心底的怨聲,勒瑀道:“當年,朕並非沒有避開苛劬蠱毒的機會,而為何沒有避,宣想必更明白。”


  宣隱瀾不無氣惱。這男人,坦白得一點也不可愛。


  “不過,有一點朕是沒有料想到的,那便是苛劬對朕下的蠱毒竟是如此之深,想來當時,她對朕是恨到極致。”他勾唇微哂,“那個時候,如果宣沒有回來,這個國家勢必會陷入才家掌控這內,也就走到盡頭了。”


  哼,算你有點良心。宣隱瀾表示心裏的不快消失了。


  勒瑀的話還在繼續:“宣知朕頗深,朕確對苛劬心存憐惜。她為了她的國家可以躺上朕的龍床,可以不計任何犧牲,這一點,朕很願意表示欽佩。但一個為了她的國家可以犧牲至斯的人,朕或許憐惜,或許多欽佩,卻不足以獲得朕全然的信任。何況,朕對女人的愛向來淺信。你想必清楚,那苛劬一心嫁朕,有一半必是為了佘國,近幾年,宣沒讓他們好過,不是麽?”


  好罷,本相已將你的話傳到,但這個男人,你還徹底不要了罷。宣隱瀾對苛劬寄予心語。


  “愛朕的女人未必忠於朕,宣不愛朕,卻可以為了朕千裏返淦,奔波於戰場,周旋於官場,辛苦奔忙。不妨告訴你,朕這一生,或許到最後都無法獲得最愛的女人,卻擁有一個能徹底彼此信任的知己。信任一個人,比讓朕愛上一個人更難。而那個男人,想必是忌妒朕的。”說到此處,淦王陛下笑得不無得意。


  是是是,你真是偉大。宣隱瀾奉以幹笑,希望對方能夠自己領會。


  “宣,若是你做了什麽決定,或者準備做什麽,盡管去做。不需要在朝堂上公開辭官,掛印而去,才不枉宣相天人的風格。”


  勒瑀便是勒瑀,十年內醒少睡多,一雙眼睛仍能洞悉天下,這便是他的可怕之處吧?正如他所說,如果當初他是執意要摧毀宣隱瀾的,她,有幾分機會全身而退?


  “是,王上,微臣謹遵聖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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