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莽漢對本相的情愫
戎晅隱身在那叢篝火的暗影裏。
自然，以他一國之君的身份修養，他出現在那邊，不會是為了竊聽兩個男裝麗人的私密低語，而是，他在追索她的身影，想與她靠得近些，不自覺中，便隨她到了這裏。
她沒說出她愛不愛勒瑀。明明應該高興的，但是，心內有另一個告訴他：那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敢斷定愛與不愛。
他承受著霎那間衝入喉頭的酸澀，心際內掩藏的那隻名叫後悔的獸又一次亮出犀利爪牙，將心房噬咬得破敗傷損。如果在邶風宮裏，他不曾因為迷惑於一堆堆膚淺的皮相，他和淼兒，依然是最幸福的愛侶罷，是他將她重新推回到勒瑀身邊，是他。
藍翎扮演得是煊王的隨從，自然隨侍在側。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形狀，深表同情地一聲長歎，說道：“想開些吧，我那個姐姐啊，對感情有潔癖，也因為這個原因從不輕易愛人。你如果始終認定了姐姐，就不要輕易放棄；如果放棄了，姐姐就永遠不會再給你機會。她就是這麽別扭，哪怕心裏有萬般不舍，也會舍下。至於那個勒瑀，我沒有見過，隻聽說過。你說在名聲上那般狠的一人，那麽愛惜自己生命的姐姐卻替他挨了一刀，回到這個世界後沒有找你也就罷了，連我也沒有找，卻直接趕到的對方身邊，說明他們之間有著難以斬斷的牽係吧，無論那是不是愛情，都不重要。”
“你姐姐不愛那個勒瑀，朕更不會放棄。”戎晅道。
藍翎翻個白眼：“姐姐無論愛不愛得上勒瑀，都不可能嫁給她。因為淦王和你比起來，兩人半斤八兩，談不上什麽優勢，你有三千佳麗，他有佳麗三千，有你這前車之鑒在，姐姐怎麽可能讓自己再趟一次渾水？用姐姐說過的話，人不可能踏進同一條河流。”
戎晅悶聲道：“朕已經讓那三千佳麗形同虛設，你姐姐不會愛上淦王，我和淼兒最後還是要在一起的。”
“那要怎麽辦呢？你為煊王，她為淦相，你們這場跨國加遠距離戀愛，想來都不讓人看好呢。”悔不當初了罷，那時姐姐就在你懷時，你若有今天三分之二的珍惜，也不會走到這個境地。男人啊，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幸好偶的冷木瓜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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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隱瀾此時的想法是：但願才如廉同學，別令她失望才好。
四國峰會耶，借刀殺人的絕妙佳機，絕對物美價廉，經濟實用。一旦造成事實，隻管向他國身上隨意一諉，這天大的罪行也將彌於無形，錯過了，老天爺絕對會唾棄。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綠水之波瀾……長相思，摧心肝，美人如花在雲端……”宣隱瀾以木擊石，嘴裏歌兒隨著興致七拚八湊，“如果不曾遇見你，不知你會在哪裏，日子過得怎麽樣，可有愛情甜如蜜……你又不是個演員……何必演出細節……”
火光明滅跳躥，她則任意揮灑，姿態飛揚。苛劬望著她，也羨慕著她。同為女人，更是兩個都以男裝示人的女人，為什麽，她和她，活得如此不同？她怎敢向男人要求忠誠？她怎敢向男人索討唯一？她怎會具有寧棄勿濫的勇氣？莫非穿上男裝，連心性也能變得如男人一並強悍了麽？
“酸裏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宣隱瀾且吟且把首輕搖，偶及觸到苛美人的注視，嬌媚地彎唇淺笑，清麗的顏容因為火光的浸染，透出幾分迷魅的妖豔，“怎樣？你不會愛上本相了罷？”
苛劬移開眼，啐道：“宣隱瀾，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本王的美貌又豈會遜了你？”
哈哈大笑：“天下第一美王嘛，本相甘拜下風。”她繼而擊石長吟，“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若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哈，唯有杜康……什麽人？”
隻在須臾之間，數道幢幢黑影顯身，圍襲了她和苛劬所在的這一處偏隅。苛劬畢竟是飽受曆練的，也不多話，徑自挺身迎擊，雖酒醉當中，也能輕鬆應付，而反觀宣相大人，情形便不太妙了，作為來襲者主攻目標的她，很顯然，靠著花拳繡腿左突右奔，免不得要險象環生。
“鈄波，鈄溯！”她有那麽一點後悔把他們支得未免遠了些。但是，那個一直藏在陰影裏的男人總該露麵的罷，難不成他以為他的雙絲甲也能護佑住她華麗的腦袋不怕刀劍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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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分失算。宣隱瀾忖道。
她沒想到到那才家在這支隨行禁軍中安插的底細遠比她料得要多。此刻，鈄氏兄妹被人纏鬥，一時難以脫身。而一直匿身相隨的戎晅、藍翎則恰在她遭襲的前一秒返場，戎晅教勸酒的郴王阻住，藍翎則找了個不被人知的角落大飽口福。如果這邊不是尚有個半醉的苛劬勉力支應，她焉有命存？
突然，苛劬因為酒醉不穩腳下打一個踉蹌，三兩黑衣襲者當即圍攻了過去，隔開了她和宣隱瀾之間的牽係。另兩黑衣者覷得此機，兩柄利刃齊刷刷落下，刺在了宣隱瀾胸際。隻不過，明明刺上了，卻不是預料中的血濺當步，兩人禁不住驚愣：這宣隱瀾練了什麽邪功？怎會刀槍不入？
宣隱瀾絕對是個懂得把握時機的人，大方奉送出一拳一腿，一甩下頜一掃下陰，在擊個正著後，她一個後翻，同時長喝一聲：“有刺客！”
“淼兒！”戎晅突聞聲響，淩空拔身而來。
不過，另一道碩影疾如閃電，搶在他前，身形落地，一柄彎刀業已沒入其中一黑衣襲者的肚腹中。“佘劍焰刀，輕功蠱術”，佘國四大絕技。其中，又以蠱術最盛，輕功僅次之。
隻是，有人不見得對他這套俊功夫領情：“留活口！”
苛劼聽得不爽，咆道：“娘娘腔，這些王八糕子要殺你，你竟然要留活口，你活得太久了不是！”言間，又是一刀結束了另一人的性命。
這個莽漢，如此一來，她這餌做得還有何價值！“苛劼，本相不需你救，你給本相退下！”
“你這娘娘腔，你以本王願意救你！好，本王索性助他們殺了你，也省得費事！”彎刀回旋，砍得是她。
“嗆”地刀劍交鳴，戎晅長劍格開他的刺勢，納悶道：“閣下，你可是糊塗了？”
“義王隻是中了攝魂術而已。”宣隱瀾揚眉道。
“宣隱瀾！”苛劼恨得高吼，欲擺脫戎晅找她算帳。
戎晅焉能隨他，劍走輕靈，身似遊龍，絆住了他健碩的形影。
“宣相——”身後，忽傳來鈄波驚恐的示警。
宣隱瀾已不及轉身，勁風突襲而來。
“姐姐！”藍翎尖叫。
戎晅得見，心神俱裂，縱身回救，全不管了苛劼已遞到腰際的刀鋒。
而原地，也已不見了苛劼蹤跡，這一刻，佘國輕功再次發揮奇效。在其兄苛劬的駭厲呼叫中，一把原本是要喂到宣相粉頸的銀鉤沒入了苛劼渾厚的碩背。
宣隱瀾撐住他癱軟下來的健軀：“苛劼！”
“宣隱瀾……娘娘腔……看本王多恨你……寧願死也不想見到你呢……”苛劼素喜暴睜的圓大環眼此刻欲振乏力，隻把戀戀欲闔時際的一脈眸光投注在她清豔如蓮的容顏。
天呐，這鉤入太深，他如果暈死過去，有可能便醒不過來了，眼下之計，惟有設法不令他陷入昏迷。宣隱瀾急聲道：“苛劼，你聽著，你不是恨我，你是喜歡上了我，而且你怕更喜歡我，才急著殺我。”
“你……胡說！”苛劼眼珠子想要瞪起，雖然不具了任何威懾性。
宣隱瀾一臉嘲諷：“承認吧，你喜歡我，很喜歡我，喜歡到夢裏都是我的身影。唉，你竟連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心情都不知道，好生可憐。”
“你胡……說！”苛劼心有不甘，不想被自己向來最討厭的娘娘腔壓製下去。
宣隱瀾嗤聲：“我喜歡胡說，你又如何？想要與本相鬥上三百回合，先要有本事活下去才好。鈄波，我們的禦醫何在？”
戎晅抬指封了他周身幾處穴道止住血勢，又塞粒伯昊的百草丸入他口中。那苛劼縱是不願，但百草丸入口即化，沒給他逞強的理由。
苛劬則一掌劈開僅存的黑衣襲者，奔到兄弟身旁查看，並將重擔轉移到自己肩上。
一見“兄長”，苛劼當即拿最新聽到的笑話分享，咧嘴道：“劬……你說好不好笑……這個娘娘腔竟說……我喜歡他……”
“也許，你是真的喜歡她。”苛劬深知宣隱瀾的用意，道。
“不……可能！”苛劼未料自家兄弟亦不幫他，逼著自己不陷入一味想要侵吞意識的沉暗，“不……可能……你胡說！”
“禦醫來了！”
禦醫聞風而來，也一並驚動了佘王與郴王。宣隱瀾不免撫額低歎：才如廉，你太可愛了，沒讓本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