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生平第一知己的體己話
宣隱瀾不由得仔細回想,經曆這麽多年,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地,應該冷卻的已經冷卻,有些話今日說出,或許更加中肯。
“是因為失去麽?對於失去過的人或事,阿晅都是如此想念的呢。你的母親,你的萋萋姐姐,如今,又加了一個我。等到某一日,你遇到了自己真正所愛之人,你會談起你曾失去的,也許,那能教會你珍惜當下。”而不是如同那些屢演不疲的戲碼,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淼兒!”他再抓住她纖若無骨的素手,以掌心熨燙著她的清冷,“我知道,我過往的作為令你失望,但你不能就一口斷定我不是真正愛你。淼兒說得對,我是曾一度認為擁有無數女人是我與生俱來的權益,這也是我在未入宮廷之時已形成在腦的認知。初遇你時,我驚撼於真愛激發的甜美,卻並不以為自己該為這甜美付以同等的對待。所以,你狠狠地懲罰了我。你第一回的離開令我心傷欲絕,第二遭的絕別卻使我心神俱滅,你顛覆了我原有的認知,淼兒,如果這不是真愛,要怎樣才算?”
要怎樣才算?古往今來,異域彼界,這是個最無解的難題罷。一個男人可以為你而死卻不會為你遠離花叢時,你可說得清楚,他是否真的愛你?一個女人可以為一個男人擋劍頂刀卻不肯屈就與另外的女子共侍一夫時,她是否真的愛他?而當女子受盡萬般委屈時隻求與男人長相廝守時,又是否真愛無疑?
“阿晅,很晚了,回房去罷。”無解啊,既然人類實踐了那麽多個世界都是無解,她又如何答得出來?
戎晅已知,如今自己如何說不重要,如何做才是要緊。所以,眼下不如落實到行動。
“淼兒,我有驚喜給你。”然後,他出去,另一人進來。
宣隱瀾本是靜觀其變,看到進來的人時卻當真是又驚又喜:“翎兒?”
“可不是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仙女妹妹翎兒我麽?”藍翎張開雙臂,“女神姐姐,給個擁抱?”
“翎兒!”她自案後跳出來,大力抱住了這做了母親仍然嬌小的小女人,“你怎麽會來?你如何來的?”
藍翎對給其冷靜優雅的姊姊造成的反應很有滿足感,搖頭晃腦道:“世上有種東西叫做特權,你妹妹我到這裏就是特權的結果。”
她實在不想慣這小妮子得意忘形,伸出掐住其滑膩的臉頰輕輕扭轉:“這樣呢?我也是在行使你姐姐我的特權,是不是?”
藍翎好生委屈:“哇啊,放手啦,臭姐姐,才親熱兩下下就故態複萌,枉我在見你之前還曾經有過各種煩惱,麵對遠道而來的小仙女,丞相你的誠意在哪裏?”
她森森然一笑:“我最大的誠意是把你按在床上打屁股三百下,如何,想試煉一番嗎?”
“女神饒命……”
戎晅立於窗外,聆著窗內姐妹倆的喁喁談笑,又羨又妒。淼兒的笑,慧黠靈動,冰豔如蓮。而成為宣隱瀾後,再也沒對他展露過那笑靨。宣隱瀾的笑,且輕且淺,不經眼底,拒人於千裏卻將周圍人、事盡收眼底。這樣的笑,他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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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你此來是扮男裝藏在隨從隊伍中,夜裏如何休息呢?”宣隱瀾聽過原委,作為女扮男裝的行家裏手,首先想到的是各種不便。
“放心啦,那個煊王悶葫蘆照顧我得緊。”藍翎好生得意,“我有自己的一家小房,還有人在旁侍奉。我可是他最愛的人的妹妹,不會怠慢我的。”
最愛的人?她拍了翎兒腦門一記:“你最愛的人呢?對你可好?”
藍翎目露甜意:“好得不得了。他現在戍守豳州城,不能常陪我,但是每隔兩三月,總有禮物從大北方捎過來,那個厲木頭啊,有時也是蠻可愛的呢。”
她眸光斜睨:“很幸福?”
藍翎點頭:“當然,幸福得不得了,快樂得不得了。”
宣隱瀾滿意:“很好,我們兩個人中,總有一人是幸福的。”
“姐姐……”藍翎一怔,“姐姐,你和阿晅……”
“你的空兒長得像誰?”宣隱瀾不給她做小媒婆的機會,“在信中你隻談他是內外兼修宇宙第一小鮮肉,卻沒說過這一點。我一直在好奇呢。”
提到兒子,藍翎永遠有著發揮不完的熱情:“還用說麽?既然是宇宙級別的,長得當然像他宇宙級別的小仙女老娘,也就是戲精本精,嗤嗤嗤……”
“那麽,請轉告小空帥哥,他從未謀麵的姨媽很想念他。”
“嘻,當然,我已經不止一次告訴過他,我會要他接收到腦子裏,融化到血液裏,奉行的信仰裏!”
翎兒,縱然為人妻,為人母,仍可以活得率直無拘,是因為有厲鷂的愛與寵罷。穿越時空,翎兒為的是與厲鷂相遇。她呢,曾一度以為是因為戎晅的存在,現在想來,也許戎晅隻是一道階梯,此她到達這個世界的一粒種子。
*
四國峰會第五日。
淦國宰相宣隱瀾與佘國昌王苛劬,無疑形成了頂級對抗。雙方就昨日未竟的兩國邊防駐軍多寡事宜,再度展開交鋒,激烈有之,沉緩有之,犀利有之,迂回有之,自辰時至午時再至申時,兩人盤在原處不動不食不飲,隻管唇槍舌戰,各抒所見,各守底線,相持難下。
“各退五十裏?那留在中間百裏方圓算什麽?給不法匪徒提供方便的麽?”宣隱瀾道。
“百裏方圓能給不法匪徒提供多少方便?此舉也不過是為了彰示彼此和交的誠意。若僅此一項做不到,你我雙方還奢談簽訂什麽和平共處百年條約?”苛劬道。
宣隱瀾:“百年和平條約的誠意又豈是讓出五十裏能彰示的?雙方的和談貴在彼此是否對和平有真心強烈的渴望。否則哪怕讓出百裏,還不是廢紙一張?”
苛劬:“如果無法就此達成一致,本王想不出坐在此處浪費時間有何意義?”
宣隱瀾:“如果昌王門認為除此之處你我雙方便不能達成一致,本相實在要懷疑貴國的和平外交誠意……”
終於,正酉時分,兩位美少年政客似是各退了一步,達成共識,走出了那間專為各國交涉談判備下的密室。
候在門外的良北王鬆一口氣:若再耗持下去,這位少年宰相弱不禁風的身子熬個不住,他如何向淦王交待?
佘王也剛剛與煊王完成了一樁交涉,上前來與苛劬稍作交流,不由對這位在傳聞中以色事主的淦國少相青眼相看:且不管其人與淦王間實質究竟如何,其所秉賦的才華機謀無可否認,既如此,便值得尊敬。
*
今時一派和樂,誰知是不是虛假繁榮?明朝回國,又將麵臨怎樣的風雲詭譎?
興許,幾位獨霸一方的君主也有感於此,在臨別前的最後夜,竟各自默許了宣隱瀾通宵對酒當歌的提議。
宣隱瀾和苛劬這對亦友亦敵的男裝麗人,雙雙遠離歌舞人群,圍坐一叢篝火旁,各是醉眼迷離,卻猶自執壺為彼此斟酒續杯,互勸瓊漿。
苛劬:“宣相,苛某有一問不吐不快,你要據實回答。”
宣隱瀾:“但問無妨。”
苛劬:“你愛他麽?”
宣隱瀾:“淦王?”
苛劬:“自然是他。”
“我……”竭力將因酒醉而慢了幾個節拍的意識聚攏回來,宣隱瀾答,“我和他……不是愛和不愛那樣簡單……他待我極好,有知遇之恩,有體護之義,給我旁人無法企及的信任,也給我平生難以想象的富貴。這樣的人,如果我心裏不曾有過人,愛上他是輕易的事,隻是……”她很慶幸自己並沒有愛上,“喂,你別再愛他了吧。”
“為何?”苛劬藍眸掀起薄麗皓華。
“他啊,不夠尊重女人,不夠紳士溫柔,關鍵的是,他更是不懂專一為何物。他會待你很好,卻不可能為你信守忠誠。若真愛上這樣的男人,定是一場虐戀。所謂的虐戀情深,在言情小說上或許看著過癮,經曆其中的人卻是傷痕累累。我啊,沒有被虐待的習好。所以,聽本相一句勸,你莫要愛他了。”
“忠誠?不是隻要女人對男人才應遵守的麽?”還有,何謂虐戀情深?
切。宣隱瀾恨其不爭:“虧我當你是這世界裏的第一知己,這麽不爭氣的話由你嘴裏說出來,我很丟臉。”
是麽?經她如此一說,苛劬竟也覺得丟臉起來。可是,她要自己不愛,自己就能不愛的麽?愛情若當真能收放自如,她又怎可能在心冷如死、心恨成灰給那個絕情男人下了那樣的重蠱?
“他很愛你,對不對?”苛劬問。
宣隱瀾一笑:“哈,那你應問的是他,而不是我。”
“宣隱瀾,為何我無法真正討厭你……”很感激罷?
“自然因了本相無遠弗屆的魅力啊。”
“……”她收回,決定討厭她。
“我也不討厭你,甚至,有那麽一絲喜歡你。”很榮幸罷?
“這是當然,本王爺乃古往今來第一美王呢。”
“……”怎麽辦,想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