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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如果來生,我願與你不同

  未結一

  “阿晅,再見無期了!”


  又一回,戎晅自追著藍翾飛逝的倩影的夢境中醒來。推開擁在懷中的錦枕,他跨足下榻,拔下牆頭長劍,揮動成舞。


  明泉、明源雙雙侍立在外,宮燈下,兩人無奈對望一眼,又各自頹然歎息。


  王上又在練劍了,懿翾夫人走了恁多年,王上的夜晚也與劍共舞了恁多年,如果夫人得知王上為她至此,會不會原諒王上?

  一個時辰後,劍鳴聲方歇,困盹中的明泉、明源鬆一口氣:王上,要安歇了。


  豈料,過不多時,綿綿琴曲幽幽蕩起,


  兩人泄了氣:王上又要度過一個不眠之夜了呢。可想而知,他們這對被人譽為“王上眼前紅人”的難兄難弟,自然也脫不得清閑,苦哇。懿翾夫人,您在哪裏,奴才們好想您呢。


  *

  宣隱瀾睜開了眼。一如她的素來習慣,一旦開眼,便是全然的清醒。披皮下床,藉著窗外月光,撩開隔室的錦簾,探看了一眼苗苗:還好,今晚沒有哭叫著姝兒醒來。


  她陷身在藤編長椅,倒一杯案頭涼茶呡入喉裏,任涼意激得腸腹一震。


  “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寒光亭下水如天,飛起沙鷗一片。”她輕吟淺唱,以捱這無眠長夜。


  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她是麽?她接受了自己命屬這個世界的事實,宦海沉浮、宮牆寵辱、奔走天涯、再入官場……世路慣了,當真能心頭悠然麽?與戎晅相逢、相識、相愛、相合、相離……她拋得開,便放得下麽?與勒瑀虛與委蛇、斡旋周轉直至生死相交、相扶相恃,這林林總總,又當真是她所能掌握的麽?

  指尖觸到了案頭未及啟閱的一遝信劄——戎晅來書,因左下角處兩隻揚翅蝴蝶點染繪就,總有一隻稍前一隻隨後,振翮天涯,被苗苗謔為“蝶雙飛”。


  她燃亮了燭火,在燈下,細細汲取寫信者的心情囈語。


  “淼兒吾愛,近日可好?昨夜,京都一場秋雨,天氣乍寒,吾愛所居之地如何?淼兒體寒,應及早將玉暖香珠貼身存放。淼兒曩日之聚焰珠此時正貼在晅之胸懷,想它曾與淼兒親密如斯,晅頓感吾愛淼兒玉骨雪膚之潤滑嬌軟……”


  這個男人總不會拿著那顆聚焰珠意淫罷?宣隱瀾拍額,轉瞬又笑:他怎麽會是一個需要意淫的男人?此際必是春宵苦短,美女在懷,自己未免想得太多。


  “淼兒吾愛,近日操琴《淼思吟》,眼前常見吾愛清豔若蓮之顏容,吾愛可曾相思於晅?”


  阿晅,忘掉罷,我們共有的種種。全州城下一別,他日若再相見,我必不會妒,你必不會怨,我們的結局,喜劇不可能,悲劇也不能算。不如學一回老套,投一遭世俗,將之一切,悉歸罪於“造化弄人,人力弗逮”,而我們,也無須約定什麽來生再見。


  倘若有來生,我必不再與你相見。


  倘若有來生,她願與勒瑀以另一種方式相識。


  *

  今日,宣隱瀾下朝後,又被一個苦眉愁臉的小太監請進了泰陽殿。


  常容前些時日救主受傷,現正處休養之中,但沒有了在王上麵前伺候了幾十年的總管大人,一幹太監、宮女便沒有了主心骨,連王上不想用藥的時候也知該如何是好。有機靈的想到了宣相,於是,她便比往時更往這泰陽殿走動。導致她近來有些思念常容公公那肥胖的身影了。


  “宣,一定要有什麽無聊的四國峰會麽?”勒瑀食了安蠱藥粉,已近昏眠狀態,嘴中猶問。


  “先祖所訂,如果覺得不妥,也是在四國峰會中提議出來,而不應該在我淦國處自行斷絕,這是泱泱大國應具有的風範。”她應聲道,不管他能不能聽見。


  “朕討厭這勞什子的四國峰會,那個男人也要去的罷?宣你不要去了,遣良北王或者言予……那個男人……宣……”


  看著男人不甘心地被藥粉拉入混沌,唇仍強自掙紮嘟喃,宣隱瀾心情大好,笑不可抑。自榻旁椅上站起,將明黃床幕放下,步履輕快地邁出了這藥氣漫漫的寢宮內室。


  “宣相。”內室的宮婢太監齊齊恭首作禮。


  她頷首:“常總管為救王上身受重創至今未愈,本相準他在宮中賦閑頤養,你們侍候王上的時間也許尚短,但責任並不因時間長短而有輕重不同,可明白麽?”


  “奴婢等明白。”一幹人恭敬道。


  “當值禦醫即在隔壁,王上有任何不適,當即叫人來看,不得有一星半點的疏忽。”常容傷重暫時退役,她並不介意自己常在泰陽殿寢宮出入,左右她和勒瑀的曖昧也已然不是一日兩日,不在乎再給大家提供些茶餘飯後鋪墊渲染的素材。隻是,近來內外政務的確忙碌,若想安心,尚需在近期物色一個頂替常容的可靠人選方可。


  她因為揣著心思,甫出宮門,便與一個自右廊低首拐來的人身撞上,她跌坐於地,身上順便淋了些對方端持在托盤中的茶水果點。


  “宣相大人?”來人的情形雖不比她好,卻駭得麵無人色,手腳並用地爬過來探問,“您還好麽?還好麽?”


  後麵更有宮女太監蜂湧而至,將丞相大人攙離地麵。


  來人惶恐不迭地跪匍於地,一徑以頭額砰砰撞在宮廷的大理石地麵上,迭聲道:“奴婢該死,大人饒命,奴婢該死,大人饒命!”


  為什麽會有這麽矛盾的求饒詞?如果真的該死,還怎麽個饒命法?她擺手:“起來罷,你們趕快去找一套衣衫給本相更換。”


  宮婢太監們當即應聲退下,隻剩下仍跪地低泣的那一個。


  難道本相是如此麵目可憎、窮凶極惡的麽?宣隱瀾俯視地上委屈不勝的泣人兒,認為自己該找時機三省吾身了:“你還不起來,跪在地上又能如何?茶水果點灑了,緊著再去換一套過來便是,哭什麽?”


  “啊?”哭泣中的人兒本是因為將至的天大責罰而駭懼不已,聽得這話,詫然意外中仰首。


  “你……”宣隱瀾憐香惜玉的安慰辭令在看見對方臉顏容貌的那一刻倏然而止,一分難以遏製的詭異感彌上胸臆,“你叫什麽?怎麽本相先前從未見過你?”


  跪地的宮婢甫迎仰到那雙清麗精致的五官形容之際也有微微的怔忡,很快,倏覺了自己的直視是如何地無禮犯上,當下垂首囁嚅道:“奴婢明華,先前是永生巷的洗衣宮女,是前幾日才調到泰陽殿當差的。”


  “從永生巷來到了泰陽殿,你晉升的運氣還不算太差。”她再將對方審度了個仔細,可是在哪裏見過麽?“好好做罷,不用擔心本相尋你不是,本相可是個和藹可親的大官。”


  地上宮婢一呆一愣。


  宣隱瀾撣淨長衫的屑沫茶渣,徑自而去。


  一幹宮婢捧著麵帕、衣袍來晚一步,尚各自扼腕。不經意間,有人瞪見了仍跪在原地滿麵懵懂的同事,震天大叫一聲:“老天,你是宣相的妹子麽?”


  啊。走在前方的宣隱瀾聞聲一頓:想起來了,與那張臉相像的,正是鏡中的本相。


  是比伶兒還要相像的酷似,原來這世上總有三個人長著一張臉的傳說當真存在的麽?

  *

  因為長年經夜開眼,每逢早朝過後,用過午膳的戎晅會有短暫的補眠。這一段時光,被明泉、明源奉為神聖不可侵犯之光陰,任誰都不放進來打撓。


  而今日,門外揮之不去的喧噪聲卻擾醒了戎晅的淺眠,他長眉輕蹙,黑眸泄出慍意:“明泉、明源,外麵何事?”


  正在全力阻擋門外嬌客的明泉沮喪地垮下眉眼:完了,還是擾了王上,這個明源幹嘛要在這個時候拉肚子?


  “回王上,是……”


  “王上,是臣妾赫蘭,求見吾王。”另一道嬌聲張揚而起,替代了明泉的陰柔嗓音。


  赫蘭?戎晅聽得耳熟:“何事?”


  來人瞪了越不過的明泉一眼,道:“臣妾有要事要啟稟吾王陛下,望王上賜見!”


  既然已睡不成,門外那個沒用的笨蛋又攔不住,賜見一回又何妨?戎晅起身:“進來罷。”


  隻不過,直到來人一身外族衣飾映入眼簾,他方記起這赫蘭到底何許人也:五年前郴國的和親公主,他禦旨親封的郴妃。


  “臣妾參見王上。”赫蘭飄然下拜。


  他落身於寢宮寶椅之上,淡道:“平身,賜座。”


  “謝王上。”赫蘭嫋嫋就坐,情不自禁地用偷瞥了陌生的夫君一眼,啊,還是俊美脫俗得恍若仙人。這個人,五年的夫妻,他不曾向她施舍過半滴雨露,為什麽?她不美麽?不媚麽?


  “何事?”兩個平直的字符自那令人渴求的薄唇迸出。


  “呃?”赫蘭心思尚在飄飄搖搖,聞聲微怔。


  “朕問你何事?”敢情這位公主殿下是到他這來發呆的麽?“你堂堂郴國公主,朕禦封的郴妃,妄顧儀態與一幹奴才在宮門前拉扯牽絆,總應該有天大的事才對。快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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