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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王上也做夢,夢回無情時刻

  伯昊深以為然:指鹿為馬的本事,宣相的確是有的。


  “先生認為戎商資質如何?”戎晅突問。


  這話題轉得未免突兀。伯昊卻迅即領會了王上的用意:“大王子成穩早熟,卻聰敏機警,加之處事頗有幾分果斷,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戎晅頷首:“那便有勞先生從旁雕琢了。”


  “王上是指……”雖然領會,這種事卻必須得到準確的授意。


  戎晅一笑:“朕昔日得遇先生,方有朕的今日。戎商早年也曾經曆舛難,淼兒使他重見曙光,擁有了全新的人生。而從今以後,更要有勞先生從旁教化,給予他擁有新生的資本。”


  “微臣遵旨。”伯昊確定了聖意。王上頻頻駕臨邶風書院,不僅僅是為了故地重遊懷念懿翾夫人。在多年的考察後,終是滿意了戎商的表現。他沉吟道,“既然如此,今後大王子應常伴在王上身邊才好,進出朝堂與禦書房,可多見多聞,多聽多看,從而學習王上的治世方略,也在群臣間建立起應有的聲威尊嚴。”


  戎晅稍加思索,道:“全由先生安排罷。”


  *

  正陽宮。


  宮主甄媛斜躺在貴妃榻上,闔目聽著小太監稟報近來支銷用度,冗長的例行事務令王後娘娘昏昏欲睡。


  “雀喜宮本月用銀一百兩,絹帛五疋;潁元宮本月用銀三百兩……”


  “等等。”甄媛細目張開,“你剛剛念了什麽?”


  “娘娘……”遭到詢詰的小太監不知所措,這種常規的賬目不是他每月必念的麽?


  王後身後的大宮女不爽,叱道:“娘娘問你話呢!剛才念了什麽,再給娘娘念上一遍!”


  “雀喜宮本月用銀……”


  “後一項。”甄媛道。


  原來如此。小太監心下了然,念道:“潁元宮本月用銀三百兩。”


  “潁元宮?”甄媛顰眉,“是戎商、戎參兩年前搬進去的寢宮麽?”


  “是,娘娘,的確是大王子、五王子的寢宮。”小太監回道。


  大王子?五王子?一堆賤婢的骨血也敢和開黃貴胄相提並論?這個奴才們真是越來越不懂得體察主子心跡了。甄媛沉了顏色,道:“除了本宮的正陽宮、琴妃的綠綺宮外,其它各宮月度開銷不過百兩,為何單雀喜宮如此奢侈?誰準了這筆開支?”


  小太監怯生生道:“稟娘娘,是明泉公公支的銀子。”


  “明泉?”甄媛支起身,細巧的眉眼閃過機深,“如此大的開支,都用來做什麽了?”


  “稟娘娘,奴才不知。”小太監不勝惶恐,“不過除這些現錢的支銷外,還有百年人參兩根、布帛……”


  百年人參?甄媛曳裙下地,俄頃之間,胸中轉過了百個思量,蛾眉緊蹙:“倚雲。”


  “奴婢在。”身後大宮女出列聆訓。


  甄媛眼色凜厲:“即日起,你給本宮關注那著那潁元宮,半點的動靜都不能放過。”


  “奴婢遵命。”


  大王子,五王子,甚至八王子、九公主……自那一回重華偏殿的當殿交鋒,因著王上的默許,這般的稱呼開始在宮中時隱時現,而已已成既定之勢。她這後宮之主縱算心中著惱,也因為找不到符合王後高貴身份的妥貼說辭,難杜攸攸之口而作罷。


  那個女人明明在邶風宮消失了已經數年,影子卻牢牢在這座占地千頃的王家宮苑內盤桓不去,處處彰顯著曾經存在過的事實。那個女人甚至一度影響了邶風宮的風向變換,她笑,王上便笑,整座宮內便是萬裏無雲……本宮在做什麽?甄媛撫胸吸氣:自己竟在憶及那個女人的種種時,不由自主地生出妒羨。


  本宮何須妒你羨你?哪怕你如何聰明絕頂,也不過本宮一個手下敗將而已。


  甄退極盡優雅的笑:這座邶風王宮,仍是本宮的。而王妻,隻能是本宮。懿翾夫人,饒你曾如何春風得意,那“王妾”兩個字,卻要背負終生,你終是矮了本宮一截。


  藍翾若在此,若聽得這番心聲,必定回一句:你高興就好。


  *

  淼兒,淼兒,淼兒……


  既然是在夢裏,他希望是每一個溫存的片刻,而卻仍然是這個時候,總是這個時候。


  這是夢,明知如夢,卻是曾經發生的。那個時候,他寵幸了畫貴人,她推開了他的寵愛,叱他“惡心”。因為那件事,他冷落她許久,以為是在處罰她,卻是在懲罰自己,以至於在遠遠望見她與畫貴人會麵之後,迫不及待地追過來,她卻已經走開,於是,他追了上去……


  “淼兒!”


  一襲月白色宮裙的藍翾回頭,如蓮的粉麵,如水的明眸,如花的嫣唇……而那一臉的淡漠,即使是夢中,仍然令他痛徹心肺。


  而即使是在夢中,她也依然如那日般將他推開,退出他的臂彎。


  而他,因為即使是在夢裏也依然未能如願擁她入懷,也如那時一般,沉臉揮手:“你們都退下!”


  伶兒、倩兒走了,侍衛們退後了。他上前:“淼兒,你是想我們永遠如此下去了麽?”


  “不會永遠的,王上。”她說。


  王上。真是痛呢,好想醒來,但如果醒來,連這樣的夢境也沒有了。於是,他隻能遁著那時的話說下去:“此地沒有旁人,你一定要刻意與朕分得如此生疏?你稱朕為王上,是在告訴朕什麽?”


  “王上就是王上,如果不是王上,哪有懿翾夫人?王上需要臣妾知道的,不是也是王上是王上,臣妾是臣妾,臣妾當明白分寸,懂得輕重麽?”


  不,不是……是,那個當下,委實是如此想過,那個狂妄的自己,那個忘記了阿晅是如何戀慕著淼兒的自己。而她,果然是最通透,最明白的。而她眉眼間的疏冷,口吻間的淡漠,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那時的自己,是如此篤定地認為這已經不是她所在的那個世界,如此可笑地認為隻要情還屬於她,心還屬於她,他便沒有錯。


  接下來,他不能反抗,隻任夢境延續,至少夢裏還有她。


  “我對你如何,你不會不曉得。我的心中隻有……”


  “王上恕罪,臣妾要告退了。”藍翾啟步離開。縱以“臣妾”自稱,她此舉仍然是逾越了。哪一個“臣妾”敢在王上話未完時徑自徹身離去?單此一項,她這個“臣妾”便足以死上千次萬次。可是,若要她站在原處,聽一個背叛者的愛語,她實在無法逼自己做到。


  “淼兒!”他伸手抓住她一隻玉臂,“朕的話沒有完。”


  藍翾掙了幾確認,未能掙脫,抬首道:“如果是‘朕’說,臣妾自會洗耳恭聽。“


  戎晅黑眸幽冷:“為何隻能是‘朕’說?阿晅的話呢?”


  “王上的話是金口玉言,臣妾不得不聽;阿晅的話,已然沒有絲毫信用,我為何要聽?”


  戎晅一震:“阿晅何時失信於你?”


  藍翾失笑:“你需要我來提醒麽?”


  “這裏……”他艱難地,“不是你們的世界,這裏是……”


  藍翾雙眸譏冷:“不要和我說你們這裏的王權與夫權!”


  “你……”


  “如果王上是在用王權向臣妾訓話,無論如何也使得,但莫提愛情。那兩個字,早已被玷汙。”


  那一刻,她的神色,她的口聲,在在激怒了他,他道:“不提愛,不提情,不提阿晅與淼兒,提朕與懿翾夫人?如果朕命夫人侍寢,以夫人的識禮得體,應該不會抗旨不遵的罷?”


  她頷首:“如果王上如此渴盼沒有愛情的交媾,自然沒有問題。”


  沒有愛情的交媾?他怒極反笑:“很好,朕命你此時便來侍寢。”


  “此時麽?”藍翾語聲嬌媚,用得空的一隻手拉開襟帶,褪出一片雪白香肩,“王上是想在那個亭子裏?還是就在這腳下?請王上放心,臣妾不會哭叫,不會讓王上惡夢連連。”


  “你——”戎晅一手將她襦襖扯歸回位,黑眸向幾個遠遠的侍衛掃了過去,駭得一幹人等盡數俯首。他切齒道,“淼兒,你要如何?你到底要如何?”


  她平靜道:“我要離開。”


  戎晅麵色遽變:“休想,朕永遠不會讓你離開這裏!”


  “那臣妾便無願無求了。”


  “你不要朕的寵幸,也不要阿晅的愛情了?”


  她吐字清晰:“不要了。”


  戎晅薄辱緊抿,唇角痙出一絲殘意。


  “臣妾想告退了。”她看了看兩肩的手,“臣妾可以告退了麽?”


  他的手,依然沒有鬆開。


  她挑眉:“王上還需要臣妾做什麽?”


  “失去阿晅的愛情,對你來說,當真無關緊要麽?”他問。


  她忖了忖,道:“已經失去的,再有關緊要,又如何?”


  “沒有,你沒有失去,阿晅始終愛你……”


  “他如果愛我,就該知道我的底線。”


  “他是一國之君,是王!”


  又回到這個話題麽?她笑:“如今君王雨露均分,後宮融洽萬分,確然是煊王為君之首,是陛下平衡之術,恭喜。”


  “你既能想到這一層,當也能體諒……”


  “體諒什麽?”她冷笑,“體諒一個男人的背叛?體諒一個男人的薄幸?”


  “要我說幾遍?阿晅他沒有……”


  “他有。”藍翾雙眸丕地揚起,其內幽幽冷冷,不見一絲溫度,“他背叛了我,辜負了我。我可以體諒一個為君者的愛情抵不過江山社稷,但絕對不能原諒一個男人的愛情抵不過一副美人的軀體,一種純屬動物的欲望。”


  戎晅頹然放手。他是可以用王者的威權,用男人的優勢令她承歡膝下,但當那雙眸內看不見她的柔情萬斛時,又有何意義?


  她徑自轉身。


  “淼兒。”


  她半轉身量。


  沒有錯,那雙眸裏,沒有柔情,沒有深愛。他弄丟了那個深愛阿晅的淼兒。這一個認知,從夢裏傳遞到夢外,心越發疼痛。


  “你恨我麽?”他問。


  藍翾稍作思量:“有一點罷。”


  他澀聲:“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放你離開。”


  她歎了一聲:“既然如此,王上可以答應臣妾兩個請求麽?”


  “說。”


  “邶風學堂……“


  “它會永遠存在。“


  她福了福:“多謝王上。“


  “第二個呢?”


  “請王上永遠不要臨幸懿華宮。”


  “什麽?”他認為自己沒有聽清。


  “如果我終生都將在這座宮殿裏,那麽,我希望……”她轉正身量,雙眸靜穩無波,一字一字傳來,“你我永遠不必相見。”


  就是這幾個字,就是這句話,是他一次又一次回到這個夢裏的理由。永遠,永遠,她在那時,說了與他永遠不見

  說過了這句話,她便轉身離去,將他一人扔在那個寒如冷窖的春日陽光內。


  這個夢,如同一個死樣的循環,反複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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