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動本相的人?本相要你銼骨揚灰
“是,相爺!”管事拔腿便跑出了書房,情急之下,連禮數也忘了。
鈄溯突然跪倒:“請相爺責罰屬下。”
她挑眉:“為何?”
鈄溯愧疚俯首:“屬下當日身為相府護衛,卻不能護衛相府中人周全,屬下失職失察,願受一切責罰!”
宣隱瀾:“你失察在何處?”
鈄溯:“屬下未能事前警覺,中了他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宣隱瀾:“你何時察覺到中了別人的圈套?”
鈄溯:“屬下在姝兒失蹤後,仔細回憶那些上山的人流,雖然是農人裝扮,但步法與神態均不像是山中居民,更不像上山香客。橫衝直撞中,針對的更像是我相府中人。怪隻怪屬下當下不曾多幾分警戒之心,大意輕敵,致使姝兒姑娘遭歹人戧害,請相爺責罰屬下。”
宣隱瀾:“先別提責罰,我問你,你還記得那些人的形貌嗎?”
鈄溯:“屬下自幼受過辯人識人的訓練,如果找一位畫師,通過口述使畫師繪出其中兩三人應該不難。”
宣隱瀾:“鈄波,立刻教人到街上找幾個畫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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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人像繪出,宣隱瀾立即命人大量拓印,無論是侍衛還是雜役,相府人手一份。
宣隱瀾立身台階上,看著院內站立成隊的諸人:“即日起,爾等悉由鈄侍衛分配調遣,早、中、晚三班倒替,便衣出行,凡在街上發現可疑人等,均立刻回府稟報,切忌打草驚蛇或孤身犯險。我相府不能再有人受到傷害了,可明白?”
“是,相爺。”眾人銜命散去。
隻所以未交府尹衙門處理,是因為苗苗的堅持。報官之後,仵作勢必驗屍,苗苗不願姝兒飽經摧殘的身體在死後還要遭受臭男人的碰觸。
“相爺——”相府老管事跌跌撞撞自後門跑了回來。雙手捧著的,是一塊大宅府邸的腰牌。
宣隱瀾雙指捏過,其上燙金的“才”字張揚無畏,在場諸人臉色劇變。
質地上乘,厚重奢華,足可以與出入深宮的腰牌相媲。她眸內殺意陡深:“鈄溯,你去到才家傭仆身上找一塊才家當下使用的腰牌過來!”
鈄溯飛身不見。
是才家做的麽?倘若如此,那便是宣隱瀾的政治鬥爭連累了無辜的姝兒。那麽,對方便至少成功了一半,此刻的她,痛感五內——
既然如此,自然要全數奉還,以祭姝兒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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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輕易了,輕易得令人不得不懷疑為什麽會這般輕易?
隻是舉著兩塊一模一樣的腰牌,才家即交出了那日行凶的家丁侍衛,且向來眼睛生在頭頂的才如廉在朝堂之上,群臣之前,以治家不嚴之責向宣隱瀾俯首致歉。
太輕易了,為何?因為才家不介意送兩個替死鬼麽?因為才家巴不得她揣測到背後的警告麽?才家終於不再在暗處運作,與宣隱瀾堂皇以對了麽?
“本宮念在與丞相夫人相交一場,願再給宣相三天的考慮,這盤棋局就放在這裏,等著宣相的黑子落下。”
當日才矜奕後的淺言慢語浮在耳畔,車內的宣隱瀾美眸眯成一線:這便是她所言的三天之限後的開始麽?
是不是可以這麽說,是她的一味容忍害了姝兒?如果她早早對才家施以顏色,才家不會有機會如此的肆無忌憚
回至相府,大門才在身後闔攏,苗苗已披頭散發地跌撲過來,握住她的手,號啕大哭道:“我求你,我以我死去爹娘的名義求你,你一定要給苗苗報仇,一定要殺了那個老畜生!你一定要為我的姝兒報仇!”
她扶住形神俱消損的苗苗,切聲道:“那幾人現下生不如死,鈄溯的‘錯骨磨筋手’,會讓那幾條畜生終其一生,每日都要照三餐體驗骨骼錯位、盤筋錯結的滋味。”
“不是他們,不,不止他們!”苗苗揚出手上飾物,一塊色澤上佳的玉珮,正麵為‘才’、反麵為‘廉’,“你看你看,這是我在給苗苗淨身換衣時從她手心硬給挖出來的,這是不是才如廉的配飾?之前遊園時似乎是看見過的,是不是?是不是?”
宣隱瀾盯著那物件,一股惡寒自心際升起,漫延至周身每處。她敢說此生,從來沒有象此刻這般自心頭聚起恁多恨意與嘔意。
終於,她一聲一字均如千鈞,在“妻子”耳畔緩緩道:“苗苗放心,我會要那條老畜生付出代價,我會要把他才家連根拔起,使他才家在淦國百餘年的基業灰飛煙滅!相信我,我會!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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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入夜,岫煙宮。
王後才矜接到一紙素箋,於燈下匆匆閱畢,先是一驚,後轉一喜,將素箋在宮燭上點燃,直至成灰。
“融香。”她沉喚。
“奴婢在。”守在垂簾外的宮婢身形奇快地入內相侍。
“今夜設法出宮一趟,告訴老爺,本宮要十個身手好反應快的死士,務必在在明晚寅時前入宮。記住,一定要走宣盛門。”隻有此門的守衛,盡是她的心腹人馬,其它的三門,怕是早被那個宣姓妖孽盤踞了。
“奴婢遵王後懿旨。”融香纖巧的身子施禮後,消失在宮門外。
宣隱瀾,別怪本宮,本宮給了你機會。而你,不懂得進退也就罷了,實在不應該有恁大的野心,居然妄想與我才家分庭抗禮。自作孽,不可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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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後的深夜,岫煙宮。
突一聲“砰”然巨響,在亮若白晝的燈火照引下,宣隱瀾施施然入得宮門,未著官袍的她一襲白色長衫,間以翡翠色帶子輕束腰身,錦冠玉麵,翩然如仙。
早在白日沒有收到宮外傳來的消息,才矜已預感不妙,此刻鳳袍鳳冠,在寢宮外廳正襟危坐,驕矜的目光緩緩自她她身後被縛的十個黑衣漢子身上劃過,雖有一絲惶亂漫過心湖,旋即鎮定自若:本宮乃一國之後,眼前人充其量一介男寵,又能奈本宮如何?
此念滋生,才後信心穩定:“宣相,你這是何意?”
宣隱瀾左右看了一看,尋了王後對麵的一張靠椅落座,捏起案上棋盅裏的一枚棋子,好整以暇道:“依娘娘看,微臣是何意呢?”
才矜冷笑:“你堂堂一國之相,夜半時分強破宮門,帶著這些粗莽男子闖入一國之母的寢宮,意欲何為?”
宣隱瀾指間把玩著那枚棋子,道:“王後娘娘的眼睛不妨擦亮些,您不識得這幾個粗莽男子麽?”
“笑話!”才矜鳳顏一凜,“本宮從哪裏識得這些賤民?”
“在娘娘眼裏,除了你才家滿門,誰人不賤?”
才矜麵色凜然:“宣相,你深夜闖宮,冒犯一國之後,到底想要做什麽?你可知道,單你今日所為使足以滿門抄斬,罪及九族?難道你依恃著王上寵愛,以為在這淦國可以為所欲為了不成?”
宣隱瀾彎唇而笑,道:“娘娘,本相為官多載,熟知朝廷法律,不需娘娘提點。”
才矜鳳顏勃怒:“宣隱瀾,你太過放肆!你在本宮麵前自稱‘本相’,當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娘娘恕罪,是微臣疏忽了。”她此歉致得毫無誠意,“這幾個人說,他們識得娘娘。”
“宣……”才矜張口欲再叱。
“這幾人行刺王上,幸得常總管挺身護駕,才保得龍體無損。”宣隱瀾不假思索地斷了王後的叱叫,“微臣連夜審訊,這幾人已供認不諱,王後娘娘便是那位背後的主謀之人。”
才矜臉上顏色丕變:“宣隱瀾,你大膽,竟敢誣蔑本宮!”
宣隱瀾擺了擺袖:“他們夜潛王上寢宮欲圖不軌有多人可證,且歹人個個留下了活口,想要問出個所以然並不難,娘娘有雅興,不妨也盤問一個究竟。”
看對方胸有成竹,徐徐道來,這副操之在我的姿態令才矜突生怯意。她倏然立起:“宣隱瀾,你隨便找幾個人過來說是本宮唆其行刺王上,本宮就能懼了你麽?你心存叵測,其意當誅,快告訴本宮王上現在究竟如何了?你這大膽賊子到底對王上做了什麽?”
不愧是王後,縱算已然心隆怯懼,仍能臨危不亂,口齒伶俐如舊呢。宣隱瀾淡道:“這十人,帶有王後你親賜的宮內行走腰牌,每人的肩頭都刺了‘才’字,附之眾口一詞供出王後娘娘意圖弑君的事實。王後認為,微臣放著好好美容覺不睡,夜半三更地跑到您這岫煙宮是為了什麽?”
不可能,她何曾教人行刺王上來著?她要他們殺的是眼前這個奸人!才矝目射怨毒:“宣隱瀾,你膽大包天,竟敢誣蔑當朝國母……”
宣隱瀾再與她廢話,揚聲道:“奉王上口諭,王後娘娘嬌貴之軀,爾等幾個女侍衛要好生伺候娘娘!”
眼見幾個勁裝女衛走上前來,才矜這才明白對方當真敢對自己如何。當下她色厲內荏:“宣隱瀾,你敢!”
“王後!”忠仆融香欲奮身救主,和兩個侍衛鬥了幾個來回,遭擒受伏。
宣隱瀾深不以為然,搖頭痛惜道:“原來娘娘的宮婢還是位高手,令臣好生意外。”
已陷在兩名女衛挾握中的才矜驚怒交加:“宣隱瀾,你敢動本宮一下,本宮定要你付出永生難忘的代價!”
“爾等幾人,還不護送王後娘娘移駕未安宮。”
未安宮?那是棄人們才去的冷宮啊。才矜麵目劇變:“宣隱瀾,你無權這麽做!本宮堂堂國母,一國之後,豈是你這個男寵動得的!”
男寵?她囅然:“王後娘娘,臣也隻是遵王上的口諭行事,望娘娘體諒了。要怨,就娘娘嫁了一位不念夫妻情分的‘良人’罷。”
不念夫妻情分?才矝心亂如狂,尖厲道:“你假傳聖旨,罪不容誅,宣隱瀾,本宮要見王上,王上——”
目送王後遠去,宣隱瀾理冠整袍,歎道:“王後娘娘,自作孽,不可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