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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沙場相見,宛如天涯

  一聲號角長鳴,苛勍神緒微震,揚聲道:“傳話下去,朕要與對方主帥對話!”


  所謂對話,不過是雙方主師在戰前的例行製式,改變不了任何結果。隻在彼此申明了絕不退讓的決心之後,主帥打馬回營,雙方將士開戰。


  而第一場對壘,勝負不是關鍵,旨在試探彼此的實力。所以,各方將士打得多有保留。辰時開打,午時已過,正未時之時,佘國率先鳴金收兵。


  勒玨回得營來,召集眾將研究對敵之策。牛刀小試,足以看出佘軍將士善戰剽悍,佘王禦駕親征所鼓舞的士氣的確不可小覷。接下來的戰爭,絕不會如過往那般勢如破竹。真正的惡戰,即將開始。


  *

  又是君臣對奕時。


  勒瑀:“宣,你想他們打到幾時?”


  宣隱瀾:“打不到幾時了,如今已經到了全州城,攻下它,再向前走,怕是到了佘都鄢城。屆時,佘軍再無退路,誓必破釜沉舟,殊死頑抗,雙方將士的陣亡必定增多,臣絕不願意看到那樣的景象。”


  勒瑀:“那麽,宣卿想讓他們打到幾時呢?”


  宣隱瀾:“王上焉能不知?”


  勒瑀:“你可以說朕已然病令智昏無從判斷。”


  宣隱瀾:“偏偏王上不是。”


  勒瑀:“宣要親往前線了?”


  宣隱瀾:“對方是佘王,雖然王上因龍體抱恙無法前往,但為了盡量使規格相同,臣會陪同良北王一同前往。”


  勒瑀:“帶上朕的虎騎衛隊。”


  宣隱瀾:“臣遵旨。”


  勒瑀:“朕發現你對自己的生命當真是是愛惜的緊呢。”


  宣隱瀾:“當然,每人生命隻有一次,雖然微臣認為自己比這世界上許多人多了一條命,但也不能浪費不是?”


  勒瑀:“那是自然,宣卿的生命是這世上最寶貴的財富,誰敢浪費?”


  宣隱瀾棄了子,認輸。對麵這主兒病傷多日,實在值得同情,今日就做個佞臣,讓他贏了這一次罷。


  *

  十五日後。


  頭頂上,雲層重重,陰翳皓空。冬雁過無影,寒風過無聲。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以黑為主色的千軍萬馬在身後咆吼低狺,良南王勒玨銀甲裹身,麵容肅凜,打馬立於黑底白字的軍旗下,在那個白色的“勒”字的映襯下,他目光尤其冷峻,神色尤其寒凜。


  對麵五丈開外,便是披掛紅色戎裝軍衣的佘國軍馬。


  “王爺,是巨蟒陣,而其陣尾之型,又有青葉陣之勢。”副將在旁道。


  勒玨下頜微動,眸底沉凝。


  此役事關全局。雙方所派出的人馬均已是軍中精銳之師,贏則國威大振,敗則勢如山倒。於是,那肅殺的氣氛宛若這秋日的肅冷一般,自這個沒有陽光的一天開始的那刻,已經彌漫在空氣裏了。


  突然,勒玨右臂倏舉,三軍屏息以待,蓄勢待發。


  “殺!”隨著勒玨的右臂落下,號角、戰鼓如雷作響,震天殺聲衝透雲霄,千刃並舉,萬馬嘶鳴。雙方人馬以不及掩耳之勢將彼此的距離逼近為零,直至黑紅兩色交相匯聚。


  戰爭,開始了。


  *

  八尺之身,紫衣錦綬,玉帶銀靴,皓膚薄唇,一雙黑玉般的俊眸,將那山下廝殺正烈的戰爭一納眼底。


  “伯先生,厲將軍,以二位來看,這場戰爭的贏者會是誰?”


  左邊,黑衣黑麵的高魁男子,山下戰場上千鋒萬刃的殘芒在他豹眼內閃爍明滅。右方,藍衫長髯的玉麵文士,姿態悠然,仿佛觀看得不是血肉橫飛的戰場,而是飯後消食取樂的閑戲。


  “如果淦國此役的全部兵力已投注在此,這場戰爭必輸無疑。”煊國衛宇大將軍厲鷂道。


  “孰輸孰贏,自有天定。”煊國帝師伯昊道。


  厲鷂冷臉未動,卻瞥他一眼,心道:若翎兒在此,定又要給這位老先生送上一個來自那個莫名世界的莫名詞語——裝什麽X。


  “何以見得,厲將軍?”煊王戎晅問。


  哼,王上果然識貨,懂得問對的人。厲鷂慨然答:“巨蟒陣講究得是首尾響應,旨在‘纏’與‘粘’二字。青葉陣則取‘疾’與‘輕’。此二陣共出,需應對者能在短時內破敵,否必陷入苦戰。而淦軍以斬蛇陣型出勢,看似對症下藥,卻正中了對方的拖延之計,在初期的小勝之後,佘軍此消彼長的攻勢必使其疲戰消耗。所以,在臣看來,倘使沒有另儲一支奇軍,淦軍此役必敗。”


  煊王微微頷首。如果僅從這場對役上看,厲將軍的判斷準確無誤。不過——


  “不管此役結果如何,輸得依然是佘。”伯昊以慣有的成竹在胸姿勢,“莫忘了,這場戰爭是在佘國的地麵展開,戰火漫延之處,所有毀壞、損傷、頹破,禍及得均是佘國財物。那個宣相,真是懂得旱澇保收呢。”


  厲鷂無語。他擅長用兵,戰場上運籌帷幄、兵不厭詐是必須的考量,但那等算計得失、費心經營的心思與他幾乎絕緣。他自然曉得那位宣相是他的妻姐,隻是想不明白,自家單純熱情的小妻子怎會有這麽一位心機城府到匪夷所思的姐姐?


  戎晅未語。淼兒的聰明他早已知道。當初,她隻須把這聰明的三分用在邶風宮內,甄後一幹人等便可潰不成軍。但她不會,或者說是不屑,她的心智隻投放在這更廣闊的天地之間。


  “宣相?”伯昊忽然笑語,“那等風采卓爾,渾然天人,當真是宣相呢。”


  戎晅一驚,向伯先生壓眉遠眺的方向望去。沒有錯,對麵斷崖上,白衣勝雪、負手而立的,正是久違的玉人。可是,這兩方斷崖,距得太遠啊,遠遠望著的,隻有一道玉似的形影,盛蓮般清豔的容貌隻能在記憶裏想望。


  *

  “宣相,依你之見,這一場對役我淦軍有幾成勝算?”良北王攢著勒家家傳的旋尾長眉,問。


  宣隱瀾含笑搖頭:“隱瀾一介書生,對這行軍打仗之事哪敢隨便置喙?”


  勒瑭不解了:既然如此,他們一路上披星戴月,隻為趕上這場對決又為哪般?


  像是在解答他心中所惑,宣隱瀾悠悠道:“王爺,我淦國兵士正在下麵為了大淦捐軀廝殺,我等縱算不能投身其中與子同予,站在此處,總比泡在朱門酒肉之間更能體會‘王於興師,與子同仇’的悲壯罷?”


  勒瑭先是頷首,繼而道:“本王倒忘了,宣相素來是不喜歡爭戰的,想必是極厭惡山下這般血肉橫飛的廝殺,為何又一定在此觀戰呢?”


  這個宣相素來成迷,但因為此人的機警狡黠,加之淦王百般維護保護得密不透風,朝中許多人縱算有百般好奇,也不敢試攖其鋒。良北王也不是一定要探個究竟不可,但當有機緣得窺冰山一角時,又何必放過?


  “不看,這些血肉橫飛的場麵就不存在麽?”宣隱瀾眼光不移,盡將足以令她惡夢數日的景象收進那雙漾水明眸,“隻有看在眼裏,記在心上,隱瀾才會盡平生之力,避免它再次重演,這也算是本相給自己的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果然是不同常人的思維。勒瑭暗暗稱奇之下,將心神再次集中到那殺氣與煞氣縱橫嘶鳴的戰場,臉色丕變——


  “宣相,怎麽會這樣?”


  不過須臾之間,崖下情勢突變。自開戰後即略占上鋒的黑衣淦軍如今陣型已亂,在紅色敵伺包圍中左突右奔,敗勢漸現。


  “宣相,這當如何是好?”良北王是兄弟們當中唯一的沒有與乃父同騁戰場的文質王爺,處尊養優,性溫品端,但見淦軍危機陡現,竟如尋常人般的張惶起來。


  我不是厲鷂,我不懂軍事。宣隱瀾在心裏無奈道。


  “宣相,這……”他額上涔汗,憂形於色,移眸之下,卻見人家宣相爺依舊的清雅俊逸,麵色如常,“宣相,你不替我大淦的兵士兒郎著急的麽?”


  “王爺,隱瀾的家鄉流傳一句俗話:有辦法的時候,不必著急;沒辦法的時候,急也無用。”


  “這……”話雖如此,如若事關己身,誰能做到如此雲淡風清?

  宣隱瀾淺笑道:“淦軍主帥為良南王爺,隱瀾認為,王爺應當和隱瀾一樣,相信良南王的戰事謀略。”


  “百密有一疏,萬一這一回良南王大意輕敵而……”兵敗了呢?

  “真若如此,站在此處的我們,又能改變什麽?”她悠悠然道。


  “……”他或許明白,這位宣相為什麽能在弱冠之年踞上群臣之首。山崩於前麵不改色,說得便是這份從容罷?

  宣隱瀾實則心亂如焚,她不再全神關注下方場地的戰況,轉而放目四望。其間,對麵山崖上的一脈紫影教她有些微的怔神,旋即她再將視線眺遠。耳旁有良北王的扼歎頓足聲不時相擾,她無意應和,隻管關注她所想關注的。終於,兩刻鍾後,她眉尖一動,唇邊浮起淺淺笑意:來了,就這說勒氏兄弟既然能夠在內戰頻頻的情勢下還使大淦帝國立足不敗之地,就不該浪得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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