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將軍夫人的喜極而泣，煊國陛下的相思入夢
“王上失去你的姐姐的刹那，痛極吐血，而若是厲鷂失去翎兒，會死。”
哇，天上下紅雨，地上長太陽，人間壞人死光光，不解風情的大木瓜今天是甜言蜜語大甩賣了呢。
厲將軍粗糙的指腹溫柔地拭著愛妻噴湧不斷的淚珠，心疼地歎口氣：“寰亭沒了，讓你這般難過麽？告訴為夫，怎樣才能不哭？”
這隻呆木瓜，這是感動，感動懂不懂？誰讓你平日一個字也不肯多說，卻在今日一次性補齊？藍翎心花朵朵開。
“翎兒……”
“夫人……”一聲老啞的音嗓鑽入了兩人之間。
厲將軍冷瞥了一眼打斷他滿斛柔情的老管家，悶聲問：“何事？”
老管家接到主子不善的眼色，好大不解，撓撓花白的腦袋，想不出自己哪裏開罪了這位自小看到大的主子，隻有雙手將手中物奉上：“有夫人的信。”
信？藍翎耳朵當即豎起，小臉在丈夫胸前蹭淨了鼻涕眼淚，再鑽出來：“我的信？你確定？”
“剛剛那個送信的小子說是轉交給一位藍姓夫人，還特地說出了夫人的閨名，這上麵也寫著‘衛宇大將軍府女主人收啟’，”
奇怪了，這個世界還有誰能寫信給她？厲木瓜在身邊，那隻已近乎絕對交的戎葫蘆更不可能，自己可是標準的舉目無親。會不會是……她突然揚手道：“快，把信給我，快點！”
老管雙手舉過頭頂
信封上那秀麗卻自有一股力道的楷書實在是熟悉，十指顫抖起來，撕開信，才看了一眼，剛剛結束不久的淚兒卷水重來，且有更加洶湧之勢。
“相思春樹綠，千裏亦依依。鄠杜月頻滿，瀟湘人不歸。桂花風畔落，煙草蝶雙飛。一別無消息，水南車跡稀。”一道很冷門的詩，來自一個很冷門的詩人……至少，在藍翎看來如此。記得當時她如此評論時，被姐姐好生一通教訓。
她掩口難言：那個伯昊先生隻說姐姐已經回來了，這些日子，她一直在信疑不定中度過，隻想著一待產下娃娃，便千裏至淦尋姐。原來，姐姐當真回來了。
厲鷂見懷中嬌妻隻知無聲流淚，眼裏卻全然喜悅，不解其意，拿過她手中的宣紙掃了一眼：看起來是一首詩。他身為武將，對文字的造詣隻停留在兵書戰策，雖感覺得這首詩頗有意境，卻也不認為值得妻子哭成這麽一副模樣。
藍翎笑靨如花：“冷木瓜，冷木瓜，我好高興，高興到想玩十幾局王者榮耀！”
厲將軍很難接話，惟有沉默。
“冷木瓜……我不會走了……姐姐……冷木瓜，太好了！”
不走就好，其它隨意。厲鷂也釋出笑意。
“哈哈，我好高興，上帝你好偉大，把姐姐還給我了，謝謝，謝謝！”藍翎很想向滿天神佛頂禮膜拜。
厲鷂雙臂托著妻子因身孕而粗重的腰身，深情地盯著她展顏的笑靨，赫然發現，原來對他來講，當下所擁有的已經足矣。
*
深秋露濃，霜重月華冷。
高牆厚瓦，寂寞宮廷寒。
月下佳人，輕移纖步，漫挪嬌軀，出得穿越了重重宮牆的軟轎，身心之所向，是男人的寢處。
“娘娘。”重華殿煊王寢宮前，明泉躬身一禮，身形似無意地站在宮門中央。
畫貴人嫵嫵嫣然一笑，道：“明泉公公，王上在麽？”
明泉答：“回娘娘，王上已經就寢了。”
“那煩勞公公通稟一聲，說嫵嫵求見。”姐姐是不是太多事了？她執意要來王上寢宮，那姐姐眼見攔她不住，退而求其次地“既然如此，你務必記住一點，不可直闖宮門，要不然難看的是你”。她應下了，卻仍覺得姐姐多事，如今自己是王上最寵的愛妃，連那位曾榮寵一時的懿翾夫人也是因自己失勢失寵，而且自月誕夜後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試問偌大後宮還有誰能和她這位丏都第一美人頡頏？又有誰敢攔住她求見王上的腳步？
“回娘娘，王上已經就寢了。”
“本宮聽到了，所以本宮才需要你去稟報一聲，還不快些通報！”看看，這些奴才就是不能慣，隻是做做樣子說聲“煩勞”，就敢勞她說第二句話。趕明個稟了王上，把這奴才發到冷宮守大門。
明泉賠笑：“娘娘，王上龍體欠安，才服了藥睡下，不好驚動。娘娘請回罷，也不急在這一時。”
她忍了幾忍，忍住了破口大罵的欲望，強自一笑道：“正是聽聞王上龍體欠安，本宮才要來，王上身邊怎能少了侍候的人？”
明泉麵色更加誠懇：“娘娘不必擔心，王上身邊有奴才和那些大大小小的奴才們，奴才們都敢拿命擔保，侍奉王上必當耿耿忠心，全力以赴。”
“大膽！”忍無可忍，畫貴人黛眉豎起，厲聲嬌叱，“本宮乃王上的愛妃，來探望王上龍體是天經地義，你這個看門的奴才竟敢百般阻攔，到底是何居心？還不給本宮讓開！”
“娘娘息怒。”明泉彎腰低頭，滿臉惶恐，“娘娘還請莫大聲喧嘩，以免驚了聖駕。”
“本宮今天一定要見著王上，本宮倒要看看，你還敢怎麽攔著本宮！”言罷畫貴人斂袖提裙，邁步便要闖入。
“來人，伺侯娘娘。”明泉慌不迭喊一嗓子。隨即，兩廊各出一環髻宮婢，一左一右架住了送上門來的畫貴人。
“送娘娘回宮。”明泉道。
兩宮婢諾一聲，“恭送”絕色美人向來時路走去。
“你們這群奴才，敢對本宮無禮，大膽！大膽！大膽！”畫貴人嬌叱連連，掙紮不休。
但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是兩個有功夫底子傍身的練家子的對手？而她所帶的宮婢侍女們，又豈敢多事？好歹她們比她們嬌蠻的主子在這宮廷裏多混了幾年，深諳個中遊戲規則，王上跟前的大太監若是狠一些毒一些，借王上之名處死一名不受寵的宮妃都不在話下，何況她們這些個小小人物？乖乖隨著被遣返的主子回去唄，還能說什麽？
“明泉，王上問方才為何那般聒噪？”宮門內有人低喚。
明泉緊答：“請回稟王上，是畫貴人欲進門探視王上，奴才怕打擾了王上靜休，不敢放行，可能惹了畫貴人嗔怪。”
過不多時，裏內又傳來：“王上口諭：寢宮三裏之外，嚴禁喧嘩，違令者斬。”
“是。”明泉欣然接諭，多希望那位畫貴人明天還來。
非他明泉不知憐香惜玉，那畫貴人恃寵生驕的脾性實在不令人喜歡。而且，王上至今龍體未愈，多多少少也是有她一些的原因。到了今天還看不透其中的玄機，以為自己的處境還如從前。所以說，這位貴人美則美矣，不過是個草包而已，難成大器，離懿翾夫人差了真真有十萬八千裏。
*
“我永遠無法接受我的丈夫有其她女人的事實，你唯一能做的，卻是盡可能的出現在我的床上。而這你唯一能為我做的事情若為別的女人做了，她們尚會感恩，尚有滿足，我卻隻會在意你的滿園春色，在意你躺在別的女人床上的那些夜晚。長此以往，你會生厭，我會生倦……”
不，不，淼兒，聽我說，聽我說啊，給我機會，聽我說啊。
“你來講，她們是你理所當然可以享用的，你怎會放棄你理所當然的權利？記住，不要在情急之下對女人輕易承諾，你隻是權宜之說，女人卻會信以為真。我要的，你永遠給不起……”
不會的，不是的，淼兒，給我機會，給我機會，求你……
“阿晅，再見無期了！”
不——
他淒厲嘶吼，翻身而起，兩隻眼睛已經自夢境中睜開了，兩隻手卻仍在空中揮舞抓握，“淼兒，淼兒，淼兒——”
“王上。”明源捧過一盅茶到王上唇邊，這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了，伯昊先生開的這安神茶安不了王上的心神，每隔一兩個時辰，王上總會驚醒一回。但若不喝，王上定是徹夜難眠。
就杯啜了兩口，戎晅閉目後仰，強逼自己再度入夢。在夢境中，尚能和她相見；在清醒時，隻有一座空無一人的懿華宮裏供他心痛如絞。不如入夢，不如入夢啊。
明源黯然退下，到了宮門外，才敢歎出氣來，真真是愁腸百結：懿翾夫人走了五十幾日，王上就這樣過了五十幾夜，長此以往，龍體哪裏受得住？到底要怎麽辦才好呢？
*
“‘民為貴，君為輕’，為何？戎商你來說。”伯昊先生折扇倏闔，點向群生中的老大。
戎商從容起立，答道：“‘民為貴，君為輕’，說得是民為固國之本，居上位者當體諒民之疾苦，民之所需，莫恣意妄為，目無法度。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也。”
伯昊頷首：“很好。”他忽察窗外有人，定睛看去，竟是煊王陛下。
“王上。”他欠身一禮，“可是來找伯昊？”
戎晅擺手：“先生但講無妨，朕隻是閑來無事看看自己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