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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士為知己者死,宣相為王擋刀

  “阿晅!”藍翾纖纖十指揪扯他臂上的衣襟,“阿晅!”


  勒瑀生平頭一遭體會何謂茫然失措,空茫的眼焦盯在她月白緞衫上泊泊不休的創口,何時,血也可以豔紅得要人窒息?


  “淼兒,淼兒,你一向聰明,這一回這麽傻做什麽?為什麽為他挨這一刀,為什麽啊……”戎晅痛心疾首。再看她頰膚灰白如雪,“不要怕,我此趟是帶了禦醫出來的,沒事的,一定沒事!”與其是安慰她,不如說是安慰自己狂跳得幾乎破皮而出的心髒,“淼兒,我帶你回城裏,很快!”


  “你……你……要讓我死麽?”藍翾額頭的汗再濕冠帽,勉力硬壓回了喉頭湧上的甜腥。


  “不,不,淼兒,不要給我開這樣的玩笑,不……”他手壓在她血流泛濫之處,那滾燙的液體令他腑肺痙攣。


  “那還不……快點給我……服藥……”疼得委實厲害,不然她會笑場,這自私的男人,當年自個受傷時那般冷靜,“快啊!”


  “藥?”


  她暗中叫苦:“沒帶麽?伯……先生……的……”


  “啊!”戎晅恨不能斬自己八段,一手攬她,一手摸進懷中,還是那個錦囊,雖舊了許多,卻沒有絲毫破損。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胸前,先一粒丸藥先喂她吞下,又從錦囊裏取出白瓷小瓶啟開瓶塞,白色粉沫傾倒在胸上處,“淼兒,先止了血,你忍著,淼兒,你……”


  藍翾無力地搖頭,麵色、唇色慘白如紙:“阿晅……先不要動,我動不得……好痛……”痛啊,痛,想不到利器生生切入體膚的疼痛是如此地劇烈尖銳,且怕且痛,她也隻是凡人一枚。


  “淼兒……”她鮮紅的血,她顯明的痛楚,無疑是把噬心的鈍刀,“淼兒,別怕,我現在輕輕抱你起來,隻要回到城裏就可以救你了,乖……”


  藍翾仰眸擠出一抹慘淡的笑:“小朋友,何時……也敢在姐姐麵前充大了?”


  “厲將軍!”圍伺在旁的眾侍衛人發出一聲歡呼。


  馬聲嘶鳴中,厲鷂翻身下馬,穿過眾人,驚詫於眼前景象,衝口道:“王上,懿翾夫人?”


  戎晅一張俊美的臉倏然間扭曲如魔,嘶吼道:“厲卿,給朕殺了他!殺了他們每一個人!殺!”


  厲鷂一愣,側目回望,他不識得勒瑀,卻難以忽略對方周身異於常人的狂悖氣勢。


  “公子!”勒瑀屬下一擁而上,揮刃環圍,將主子護防在中央,“公子,小心了!”


  “不要……動手!”藍翾抓住戎晅要抱她起身的手掌,“阿晅,應我……一件事,不要……動手,讓我跟王上……說幾句話可好?”


  戎晅瞪著她,黑眸血絲曝現:“你當下要緊的是回城醫治,還要說什麽話?”


  “答應我,隻幾句話……”她拚著氣力將話說得完整,唇色更白,虛汗更盛,臉色也愈發灰敗如紙。


  戎晅無奈,容不得他沉思猶豫,再喂她吃了一粒藥丸,仰首目光驟轉狠戾:“勒瑀!”


  聽者八方不動,漠然如昔,隻道:“宣,你是因為他才拒絕朕的麽?那又何苦為朕擋這一下?你對朕究竟是怎樣想的?”方才,他看到自己的宣相被別的男人抱擁在懷時,竟有瞬間的呆愕失措。所以才給了煊國侍衛揮刀相向的時機,但是,他的愛相竟為他以身試刃,為什麽?他想知道,為什麽?

  藍翾艱難地欲移螓首,戎晅縱有不甘,也隻得抱她輕轉了方向,使她得以麵對要說幾句話的人。


  “王上,隱瀾……”她急促喘了幾口氣,“王上……您須知道……宣隱瀾從未出賣過淦國任何機密。您對隱瀾的好,隱瀾不是不領情,而是……您千裏奔波……找尋隱瀾下落……昔日您對隱瀾的維護體顧……”


  勒瑀峨眉刺重納入袖,推開屬下的衛擋,冷喝:“都不許跟著!”言間,他闊步走了過來。


  厲鷂才要上前阻攔,藍翾身子一掙,本以滯住的血勢又流溢開來,驚得戎晅狂叫:“你做什麽?你真想舍了我去麽?”


  “不要……攔他……”她手指無力地指向孤身行近的勒瑀。


  “都讓開!”戎晅咬牙叱道,再次取瓶敷藥。


  勒瑀半伏下身來,墨綠的鳳眸望進她美目深處:“對朕,你隻有君臣之誼,是麽?”


  此時此地,她能如何答他?藍翾竭力維係住正在渙散的心神,道:“王上對隱瀾有知遇之恩……有維護之義……若非情境不可改變……也許我們會……王上為……隱瀾做的已經太多,隱瀾……求王上此次回去,做任何……決定都要以國家利益為重……以百姓福祉為先……”好偉大,她是不是可以榮躋聖賢人物之列了?


  “你真是了解朕,已經想到朕不會輕易放手了。”勒瑀抬手要去觸碰她粘著一根發絲的頰,中途遭人阻擋。墨綠與闃黑,四道淩厲光芒交鋒。


  “隱瀾還求您,善待苗苗……若您不討厭她,納了她也好,她一直戀慕王上……”以前,她絕對不讚成苗苗與眾多女人分一杯雨露的,但此刻她的事跡敗露,為了保住那位“前妻”的命,隻有退而求其次。


  “苗苗?你的宰相夫人?”勒瑀語氣裏不無譏諷。


  “求您,請允諾隱瀾,您會保她周全!求您!啊——”過於激動不穩的情緒牽動了另一波的疼痛,她紙般的麵色更顯駭人,幾欲昏厥。


  “淼兒!”戎晅的臉相不會比她好看。


  “我應了!聽到沒有,朕應了,朕會保她!”勒瑀大喊,夾雜著一絲懼意,不錯,繼生平頭一回嚐到了茫然失措的滋味後,馬上又體味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恐懼。他竟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害怕另一個人的死去。


  “謝王上!”藍翾綻出笑意。勒瑀雖性狠,卻出口不二,允下的事必不會食言。


  “朕也要問你,你和他。”盯住抱著她的男人,“相識是在朕之前麽?”


  “是。”


  “若你我相識在他之前,你會愛上朕的,是不是?”


  “也許……畢竟王上是那樣容易讓人愛上的男人……”縱是氣虛如絲,她也覺到了托在背上的健臂一僵。


  有這一句,足矣。勒瑀淡哂:“那麽,宣,你可以為朕死,卻無法愛朕,這是你給朕的答案麽?”


  “王……上……”她搖頭。


  “你朕也有過那麽一絲動心的罷?”何時,他可以隻求一絲?

  “我和他……已經先遇上了,他在那裏一日,便無法再使別人住入……”


  那裏?哪裏?她的心裏麽?勒瑀笑,竟含著千種淒涼況味:“這個男人的運氣太好,隻是先遇上,朕便失去了機會。你竟連騙我一句也不肯。”


  痛啊,痛得想罵娘!藍翾忍住粗口,道:“在這個世界……王上是對隱瀾最好的人……若有機會重來……隱瀾對王上必不會……”那般避如蛇蠍。在這樣的生死之間,她恍然記起,這個男人是這個世上所遇到的人中,始終在用全副力氣在討好自己的一個人。若有機會重來,她必然會以更加赤誠的心境待他.

  “重來麽?”勒瑀挑眉,將手遞到她手邊,“朕預訂你的來生如何?來生,你可願與我先相逢?你可願與我牽生共渡一生?”


  藍翾微移指尖,與他手掌相觸,道:“好……來生,我們先相逢……若屆時王上心意未變……”突然,她十指掐進環在腰上的臂上,氣息急促加劇,“不要動手,你們不要打了,答應我……”


  她緊繃的毅力之弦丕地鬆懈,黑暗漫天襲來,侵吞了苦撐太久、終告不支的意識。


  *

  她走了。


  勒瑀兀自在原處負手站立,風擾得衣衫獵獵,身軀巋然不動。他綠眸所注,是她離去的方向。半個時辰前,她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氣息奄奄地離開。若非她命在時夕,經不得拖延,他是否會輕易放手?

  她何曾那般脆弱過?雖然纖細文弱,也隻是相對於男人而言,一直以來,她都是自信且機敏的,靈猾得如一隻狐,若不然,又怎能在一幹奸滑成精的官場巨匠中間遊走進退,呼風喚雨?她曾具有那等旺烈強盛的生命力與鬥誌,一次次從自己的勢在必得中脫離掌控。


  隔著袍袖,撫挲著曾刺進過她身體的那柄尖刀,那頂端,還存有她的血漬。


  “王上,該走了。”貼身侍衛淺聲提醒:身處異國地界,寥寥十餘人,實在不能不憂心隨時會發生的險狀。


  是啊,該走了。


  “勒公子,這馬……”潛龍莊的兩名家丁各牽數匹高頭大馬等待多時。


  “這馬,勒某借了,回去給貴莊主說一聲,勒某不再打擾,從此地回程了。至於我那位常管家,他認得路,身上資費不少,請貴莊主不必為他多費心思。”


  是啊,回程,他需要時間,也需要空間,厘清胸臆裏充塞的亂緒,下一步,要怎麽做?

  宣,你要早日平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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