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兩王相見,這顆心向誰偏移
照方才情形,淦佘兩國處得並不愉快,在人家交惡正酣的當口,在一旁閑閑看戲比摻和一腳要來得有趣。但另一方,注定是無法善了,他怎可能教人帶走淼兒?而顯然,勒瑀也絕不會肯輕易放手:“其他人,隨朕來!”
諶睿疾道:“是否待臣命人請厲將軍趕過來護駕後,王上再……”
“你去知會厲將軍!”紫影閃動,聲落時,人已在坡下,十二名侍衛緊後相隨。
“是,王上。”諶睿帶人向另一方向進拔時尚存惑然不解:沉穩聰智如王上,今日似乎稍嫌躁進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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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那片林子,耿家兄弟派人牽了馬等在那兒。”勒瑀道。
藍翾仰望了一眼風頭正勁的日陽,籲出一口氣,腳底已盡可能的快了,方能和身旁閑庭散步的男人走個齊頭並進,
“公子,此次為何沒請耿家兄弟助陣呢?若發生了什麽事,有他們在,不是多了兩個強力的照應麽?”
“若是江湖糾紛,請他們來自然是事半功倍,但事關兩國糾紛,作為煊國人的他們出麵自然不便。隻不過,耿家兄弟於你的失蹤甚是介懷,能自潛龍慶神鬼不覺地劫走潛龍堡的客人,那苛家兄弟也算有些本事。”
唔,照這樣看來,潛龍莊不是阿晅的威脅,耿家兄弟也不會是叛國的宵小?如此一來,她便不欠阿暄什麽,也可走得毫無芥蒂了。
“公子這段時間一直留在潛龍莊的麽?不怕離開得太久,家裏出什麽亂子?”
“家裏?”勒瑀狹長眸光興味十足地瞥過來,在她精致細巧的臉上停駐片刻,道,“有良北王和言予共同操持,至少不會有太大的疏亂。”
言予,那位由宣隱瀾一路提攜起來的瘦小書生?想必如今是順風順水萬事如意了吧?
“公子,前方有人!”有侍衛喝道。
一幹人頓住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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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見,通往林子唯一的路口人,日陽過於刺目的光華下人影綽綽。
不妙的預感在心頭怦憧,藍翾開始舉步維艱。
反觀勒瑀,果然帝王本色,維係著一身的傲然英拔,趨近了攔路者。在他看清為首者的麵目時,一絲詫色擦過眼際——
是他?
又是一場對峙。
這一邊,一襲銀線嵌縫的紫色長袍,銀色束腰長帶,高貴飄逸,優雅雍容,一雙黑眸清幽如潭,薄唇削刻成刀。那一股天下貴氣集於一體的驕傲,會使人無端相信,天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入得了他的眼,費得了他的神,仿佛,天地之間唯他一人而已。
另一邊,藏青直裰斂不住狂傲邪肆,散肩長發漫散出無拘野性,斜旋的眉梢彰顯霸氣,微厚的雙唇抿出冷酷。這樣一個周身上下鐵似冷硬的人,卻有一雙漂亮得過火的狹長鳳目,因了這一雙鳳目的故,使他少了一分無情,多了一分魔魅,雖然裏麵盛瀲的依然是冷冽寒峻,不見溫柔。
這就是王見王麽?有生之年還能目睹這等場麵,也算有些值得了。
事到臨頭,藍翾反而沉靜下來:當問題大到已經無辦法可想時,便隻有麵對了。
“戎公子?”勒瑀率先打破了相對無言的靜寂,“別來無恙?”
“承蒙惦記。”戎晅亦風度頗佳,“閣下既然有興致到敝國一遊,為何不通知戎某一聲?也好讓戎某這個東道主不至於失了禮數。”
“不敢。勒某不過是誤闖寶地,尚請見諒。”勒瑀的話難得謙遜,不管如何,自己是在別人屋簷下。
藍翾抬眸,卻正和戎晅幽潭黑眸遭遇,怪了,那男人為什麽要用這種仿佛逮到妻子與人偷情的妒夫眼光?他以為她是閑著沒事偷跑出會情夫的嗎?還真高估她的興致。
“既然有興來了,主人不會怠慢了客人,請閣下到戎某行館一敘如何?”
別人要請君入甕,他沒興趣給人機會甕中捉“王”。勒瑀搖頭:“勒某出來得匆忙,家中亟有要事待理,擇日會遣使送大禮搭謝閣下盛情相邀,不如就此別過。”
戎晅也無意與他研習嘴皮功夫,道:“既然如此,戎某若要堅持就顯得強人所難了。也好,戎某樂得大度,看在閣下出手救了戎某的人份上,不計較閣下擅闖敝國邊境之過。”
完了!藍翾拍額苦歎:苗苗、姝兒及相府內那一幹下人前景堪慮也。
“想必戎公子記錯了什麽?勒某並不記得曾經施救於閣下之人。”勒瑀淡然道。
“閣下不敢居功戎某卻不能知恩不報,立在閣下身邊的,不就是戎某的人麽?淼兒,你不準備過來麽?”末後一句,戎晅口吻溫柔若三月春風,帶著惑人的纏綿。
翎兒還在那邊,總是要辭行的。藍翾下意識邁出一步,隻一步即僵在當場。什麽叫進退兩難?此刻即是最好的寫照。
勒瑀一凜,從戎晅柔情款款的注視及伸手待邀,看到身旁人兒麵上前所未的踟躕蒼白,心思暗沉,問:“宣,怎麽了?”
藍翾望向戎晅的兩道美目裏,不無譴責:他竟沒有設想到,以勒瑀的心性一旦惱羞成怒,不會傷及到自己麽?
戎晅微怔,心中也不無懊惱:隻任妒火中燒,竟忘了她此刻尚在那人近畔。他暗自運功於左掌,右手則在寬大袍袖的遮掩下扶纏在腰間的軟劍柄上蓄勢待發,揚聲道:“勒公子,真的不肯賞光到寒舍一敘麽?”
勒瑀怎覺不出他話題移轉得突兀,冷笑道:“閣下既表明不強人所難,何必多此一問?倒不如讓勒某明白究竟救了閣下的什麽人?”言語間,他猿臂探出,牢牢握住了藍翾素手。
戎晅完美俊顏上不著半絲情緒,袍袖下的修長十指卻緊握成拳,道:“既然閣下無意挾恩以報,何必多此一問?”
勒瑀:“閣下是不準備讓路了麽?”
戎晅:“戎某站在自家的土地上,何來讓路之說?”
勒瑀:“意欲何為?”
戎晅:“閣下以為呢?”
拜托,不要這麽有深度的火花四濺好不好?藍翾一時間苦無良策,兩個男人的言語交鋒隻令她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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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先發製人,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聲龍吟鳳嘯之後,一紫一青兩條矯健的人影已打在一起。戎晅持的是纏在腰中的青玉軟劍,勒瑀用的則是隱在袖內的峨眉短刺,劍、刺交鳴中雙影倏合倏分,不分軒輊。
兩方圍觀者自然是個個全神貫注,嚴密注視戰場,隻怕己方主子有失而施及援手,而藍翾,怕是個中最矛盾的一個罷,連她的腳步,也在無意識中邁到對壘的兩隊人的中間。
勒瑀的短刺中途回旋,撩向戎晅頸脈,後者矮身向後曲腰,刺鋒僅差一毫地滑過。
“阿晅!”她壓在喉嚨的一聲悶呼。
戎晅長劍翻腕斜挑,刺向勒瑀腰腹,對方撤刃回防,在劍尖挑破衣衫時來得及格開避險。
“王上小心!”又是一聲默呼。這一刻,她是宣隱瀾。
她不希望任何一方有事。她掛心戎晅,雖然兩人嫌隙已深,情緣已盡,但她隻求兩人各安天涯,絕對不希望他有任何不虞,更遑論性命攸關。但,她也很難不為勒瑀擔憂,他給過她最盛隆的眷寵,最深重的信任,她為求脫身挑起淦佘之爭,而他,隻為她一個消息即遠涉天涯。戎晅的愛,她尚有回報;而勒瑀的情,她如何還?
這一刻,她憂心勒瑀更甚於戎晅。這個人,萬不能有事,萬不能在為她走到這處時發生任何事。
困戰中的勒瑀似聽到了她心底聲音,回眸一笑,鳳眸內柔情繾綣。
王上。她唇含澀意。她對勒瑀的堅硬如鐵是有原因的吧。當年他曾費心力得到一位會跳蓮花舞的玉美人,三年後色衰寵馳,竟將玉美人轉手賜予了覬覦美人多日的貼身侍衛。所以,那六年,為這世界男人的薄幸,她力拒勒瑀,也不找戎晅。但不管如何,他對她都是好的,雖然幾經威脅,卻從不曾強迫過她。
王上,隱瀾到底要如何還你的情才好?她望著那道藏青色的身影,
忽然,眼前紫影翻飛,她眼前一花,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狀況,一雙有力臂彎纏上纖腰,接下來,臉被埋在了她所熟悉的肩窩,低沈熱語滾在耳邊:“淼兒,淼兒,我想你,我想你,再也不要離開了好不好?好不好?淼兒,淼兒,我的淼兒……”
“……”因為始料未及,藍翾狀態近於茫然:幻覺?為何方才還打得熱鬧的人,會跑到跟前與她說這些動聽的話?
“淼兒,我是你的阿晅,永遠都是,不要再走了,好麽?”
“……”
“你要辦學便辦學,你要工作便工作,隻要隨我回去,好麽?”
“……”
“淼兒,我不會再接近其他女人,我隻要你,隻有你,隨我回去,好麽?”
“……”
“之後對我有任何怨懟,都要講出來,不要自己憋悶,好麽?”
“……”
“若對我心存失望,要讓我知道,讓我努力,莫再僅以行動知會我,好麽?”
“……”
“淼兒,我愛你,不是晨霧般的迷戀,不是。你也是愛我的,是不是?”
“好啦……不!”傾盡全力地,她掙開了癡纏住她的男人,撲了出去!
一名立功心切的煊衛趁勒瑀失神之際,揮刀向其背心處刺下。
而藍翾,便是如同電視劇中盛演不衰得那般,用自己的軀體接下了這一刀。
戎晅怔愕,回眸之下心膽俱裂:“淼兒!”飛身撲躍已不及,眼睜睜看著那柄利刃末入了愛人的胸口,他來得及做的,隻是攬上了她顫栗的嬌軀,再揮掌打飛了那個一心邀功擅作主張的煊國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