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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既然不是惟一,還請遠離

  “但救了我的人不是別人,是你!我不是別無選擇,我可以選擇不愛你,可以選擇愛上別人,那一段歲月我見到的不是隻有你一個女人。但我喜歡上了你,愛上了你,而且迷戀的程度令朕心驚膽顫,朕從沒有試過有哪一個女人可以令朕日夜索懷,從沒有想到有哪一個女人可以牽動朕的心神以至呼吸。淼兒,不要懷疑朕對你的愛……”戎晅幾乎是哀慟的。


  “我從來沒有懷疑,一個男人會不休不止找一個女人六年,會想盡辦法迎娶女人進門,會在女人離家出走後親身涉足尋找,任誰也無法懷疑這個男人對這個女人的情感。若你將這份心放到懂得惜福感恩的人身上,她會將心神乃至靈魂全部交付與你,如琴妃……”


  “淼兒!”戎晅箝住她皓白雙腕,目光裏射出噬人的冷光,“你到底要朕怎樣?你就如此不稀罕朕的寵愛,寧肯將朕推向別人,你沒有心麽?”


  藍翾心糾結疼痛著,豈曰無心?若無心,便不會痛了。她解嘲地一笑:“我把你推給別人,是因為有‘別人’存在,不是麽?”


  他黑眸一黯:“淼兒,不管別人,不行麽?安然享受我的寵愛,不行麽?”


  “不行。”她答得沒有半點遲疑,“我就是這樣不知珍惜你對我的好,不知感懷你對我的恩。我從來沒為你做過什麽,卻不能安然享受你的寵愛。所以,像我這樣的女人,放了我,對彼此都好。”


  “你——”戎晅十指崩緊,渾然不覺雙掌正如鐵鉗般製住玉人的素腕,而後者,竟也逞強地不喊痛出聲,“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安危享受朕的寵愛,為什麽要朕放了你?為什麽?!”


  她咬牙道:“因為我始終做不到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戎晅臉色陡然灰黯,一字一句,生怕她聽得不真切,道:“自我們相識那天始,你便知道朕是誰!”


  所以呢?藍翾笑得縹緲:“所以,是我出爾反爾了?是我不知輕重了?像我如此善妒的女人,必是奇醜無比,你放了我,豈不更好?”


  鬆開了十指的掌握,他改捉住她單薄的肩,習慣了黑暗的黑眸逼進她的眼瞳深處:“你口口聲聲要朕放了你,你對朕,是毫無留戀的,是麽?你從來沒有對朕說過你愛我,你愛我麽,淼兒?若你愛我,怎舍得放開我?”


  是啊,相識迄今,她從來沒有說過她愛他,為什麽?

  她胸臆裏吐出綿長的氣息,幽幽道:“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太多。在咎界時,我大你七歲,而且是明知你注定要走,無法敞開心扉安心愛你,致使我們蹉跎了一年光陰;闖到寰界,我和你分散兩地,你是一方霸主,我是一國宰相,其間的距離隔了兩個國家;等到陰錯陽差的重逢,你的一眾賢後與愛妃又成了我們中間的風景。你我之間,注定做不成兩個單純相愛的男女。”


  種種的存在,致使她在兩人情意綢繆時,愛語也不曾吐出,是這樣麽?

  “阿晅,你從沒有想過麽,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在何處,那六年中為何未去找你?隻因為,找到了又如何?像現在這樣麽?故事未曾開始已想到了結局,何苦糾纏?”隻是,不重逢時尚可被理智勸束,一旦重逢,還是讓自己走進了這個有著的既定結局中故事中,這便是愛上的悲哀麽?

  戎晅怎會接受這樣的結局?不,是他絕對不要!二十六年的生命中,近十八年的光陰是怎樣度過的,他不會忘記。一個人,在虎狼環伺下蹣跚獨行,相伴的是寂寞如雪,等待的是冷暗幽冥,曾以為自己會在煉獄裏一寸寸腐爛,煎灼至死。是她啊,笑語嫣然,清麗靈動,驅了他的魔,收了他的魂,給了他過往生命中不曾享有過的溫暖。他怎麽可能放開她,怎麽可能放得開她?


  “我們重逢時,你的歡喜不是假的,你的動情不是假的。你敢說,那六年裏你沒有想過朕?想過我?”


  “我想你,但還是沒有找你,不是麽?我甚至想過,如果盡我所有努力仍找不回翎兒,不得已我也許會去找你。”


  不得已?那三個字,異常刺耳。


  “若沒有那一回的意外重逢,我是斷不可能因你的情生意動而進了宮,成了你諸多的女人之一。但你知道麽?打在婚禮上向王後行禮的那一刻,我已經在後悔了。”


  後悔?!男人吼道:“你竟然後悔嫁我?那些甜蜜溫存都是假的?那些恩愛纏綿是假的?你對我,有幾分真?”


  “你對我,又有幾分真?”


  “十分!”百分,千分,萬分!

  她啞然失笑:“十分?你是如何理解‘十分’的?十分的思念中,你專寵琴妃數年。十分深愛中,你的三千佳麗爭奇鬥妍。你的十分,真真是淺薄得如同一張紙。”


  戎晅心痛欲裂:“淼兒,你怎會如此……如此傷我?”


  “我從不後悔愛過你,也從不後悔把自己給了你,我後悔的是,我怎麽會把自己卷入一團明知是非的漩渦?我怎麽會讓自己嫁給一個三宮六院的皇帝?我怎麽會任自己成為那三千後宮的一名佳麗?但是現在,我已想得明白,那時會作如此的選擇,是因為我有你的愛。而現在的離開,也是因為你的愛不再。”


  他搖頭,捉住她,急切而迫灼:“不,淼兒,我的愛始終都在啊,阿晅的愛始終在淼兒身上啊,你感受得到,你應該感受得啊。”


  她平靜回凝,語氣徐徐道:“我要的,是愛人的唯一所愛,而不是丈夫的‘心中最愛’,更不是一國之君的‘三千寵愛’。你能給的,永遠隻能是我不要的。我又能感受什麽呢?”


  唯一?他一愣,繼而急切道:“你是!你是我的唯一,唯一的一見鍾情,唯一的真心所愛,淼兒,你是!”


  是麽?她冷笑:“那又如何?我仍然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他俊顏凜然,冷道:“原來,你在乎形式大於真心,你寧可做我唯一的妻子,也不要做我唯一的愛人?”


  唯一的愛人?那琴妃算什麽?畫貴人又在何處?排解欲望的工具?男人啊,貪饜是本性,一手抓住欲望,另一手又放不開希望,總是要兩全,卻全然不顧了女人在這種“兩全”裏的折磨與傾軋。


  “阿晅,齊人之福在你,是與生俱來的權力;在我,是於你我情感的背叛。這便是我們最大的問題所在。我要將刻意忽略的問題再說一遍,你我重逢前,你專寵琴妃四年;我入宮之後,你納了煊國第一美人;不久之前,你迎娶了郴國公主。這些女人都發生你認識我之後,如此獨特‘唯一’的愛,無論是形式或是真心,我都已然無福消受。”


  “不要把自己和那些女人相提並論!”他大吼,若在白日,便可以看到盈衝在他黑瞳內的駭人血絲。


  她淡顰秀眉:“為什麽不?不提,那些女人就可以不存在麽?不提,就能自欺欺人的認為你隻有我一個人?”


  “住口!你明明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不同,那些女人……”


  “我與她們有何不同?!”她聲音驟然拔高了許多,美眸蘊起清冷,“我和她們一樣是你的女人之一,我和她們一樣在宮廷宴席爭奪你的目光,我和她們一樣朝朝暮暮隻等著一個男人的臨幸,我和她們一樣在床上分享一個男人!”


  “閉嘴!”他一掌揮出,一顆無辜的橡樹齊腰而斷。


  藍翾眉目不動,仿若無聞。這等泰山崩前不更色的雅量,是她做宣隱瀾時曆煉出的國相風度。


  他嘶吼如一隻受傷的獸:“她們的位置在床上,而你的位置在朕心裏,在我心裏,在阿晅心裏!”


  她突然笑了,充滿了譏諷嘲弄。這個男人,令她心寒成冰,但原來,心還會痛啊。女人心痛之下的反擊,必定是想要對方更痛的罷。


  “我倒奇了,請問你與她們在床上纏綿時,可曾想到過我?你與她們銷魂蝕骨時,可曾在想起你我共度的那些相同時刻?或者,你曾在心底作過比較,我和那些女人在床上有何不同?花樣夠不夠多?皮膚夠不夠好?叫床聲……”


  “淼兒!”


  “你怎會以為,你那具沾了別的女人的身子,我不會覺得肮髒?”


  髒?這是他第二次從她嘴裏聽到這個字,如錐,如刺,擊到他心髒的最軟處:“你嫌我髒?”


  “對!”藍翾聲字皆冷,“你怎會以為,我的床上還會要一個和別的女人翻雲覆雨過的男人?”


  “淼兒,淼兒……”她的指控聲聲如刀,步步如錐,他倒退,搖頭,頭痛欲裂,顫聲道,“不要這樣好麽?六宮裏的那些女人,你根本不用……朕……”


  “過去的琴妃,我已經可以裝做不去在意。之後的畫貴人,卻是你親自斬斷你我羈絆的開始。在你迎我進宮後碰了別的女人的那一刻,已為你我劃上了休止符。這一點,你當真從沒有想到過?你曾在我的世界一年,怎會對那個世界的女人所接受的規則毫無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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