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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燃斷你我牽絆的決絕火焰

  藍翾承認,自己被之謁昨夜的話誘動了。


  之謁是經由歲月才領會了這道深深宮牆對意誌的腐蝕魔力,她則是早早就看得清楚,這是一個盛產呆滯怨婦的“寶地”,而她無意被同化。一夜無眠的醞釀,業已理得清楚明白:目前的現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月圓之夜是她回家的契機,她卻不甘為了等那一天而坐困愁城。沒有之謁貢獻的這條路出現,她也不會放棄自謀它途。所以,浪費了眼前這個奇跡般的轉機,老天爺會吐口水給她的罷?所以,不如歸去呢。


  想來可笑,自己當初怎會將諳知遊戲規則幻想成坦然接受?到頭來才發現,對戎晅的愛遠沒深到可以不計較,她想要的是一份對等的感情,既然她付出的是唯一,要求回報的便也是唯一,而現在已注定是奢望。所以,她要走,想走,也會走。


  但是,她並不相信之謁,所以並沒打算和之謁一起上路,不過為了感謝之謁指給她一條明路,不會毫無表示就是了。接下來,她需要提前“踩點”,但願昨夜一路撒下的那些花瓣粉沫沒被夜風盡數吹走。那本來是為了以防之謁有害人之心而備下的物事,卻起到了這等妙用。


  “伶兒,一會兒找遣人宮的姐妹們去聊聊天罷,守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大家定都苦悶得緊。”


  “夫人,奴婢在前幾日便和遣人宮的小燕姐姐很熟了呢。”伶兒得意地答,“她呀,還對奴婢羨慕得不得了,說奴婢有一個疼愛奴才的好主子,。”


  這冷宮沒有那麽忙,藍翾當然知道她們與離此最近的冷宮宮婢熟識,問:“之謁公主就不好麽?”


  “不但不好,聽小燕姐姐說,還可怕得很呢。特別是在才進來的前兩年,動輒笞打小燕姐姐,小燕姐姐身上的傷疤好可憐喔。”伶兒同情地吸了吸氣。


  藍翾好生感慨。習慣有時還真是可怕,想那時之謁大勢全去,當今王上若不是囿於先王臨終口諭而殺不得她,她不知已死了幾回。如果那小燕不忍笞打之苦反抗,兩個女人打成一團,吃虧得不可能隻有一個人,而且可肯定的是,不會有人多事地告到王上跟前。怪就怪“習慣”,養成了順從,養成了畏懼,也養成了根深蒂固的奴性,想戒掉,難。


  “那這兩年呢,之謁公主可曾好得多了?”


  “小燕姐姐說,打不是不常打了,但依然很可怕。”


  “可怕?”藍翾挑眉輕笑,“不見得吧?若是你的小燕姐姐真的怕,哪還有可能和你們玩鬧閑聊?”


  伶兒張大圓眸,急巴巴道:“才不是呢。那是因為之謁公主有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每日正午時用過午膳必要有一兩個時辰的午睡,她每回都是趁那段時光跑出來和我們會合的。”


  一兩個時辰麽?夠了。


  *

  倩兒帶回了伯昊的口信:定不負夫人所托。


  藍翾鬆了口氣:有那隻老狐狸的這一口承諾,必能保那些孩子周全,如此便徹底沒有了牽掛。


  倩兒猶在不解當中:“夫人,殿下和公主們都好想來探望夫人,為什麽伯昊先生攔著他們呢?”


  藍翾淺笑,暗謝伯昊思慮周全,以她目前處境,與那群落難王孫的情形,彼此還是遠離為妙。


  她拈起桌案上的另一封信箋,道:“這是給睆公主的,不過要待天色黑一些再去,那公主寢宮不比邶風學堂,隨時隨地可能出現大神,還是小心為妙。公主之前一直誇你泡的花茶好味道,你把這信送了給她後就留在那裏為公主泡茶,明日再回來不遲。”


  倩兒不疑有它,乖巧巧揣了信,到一邊手腳不停地盡守本分去了。


  隻剩下它了。她看著握在手裏的最後一封書箋:投出去這一封,意味著她的前期運籌全部完成,接下來要做的,隻是等待夜的來臨,但願一切順利。


  “姐姐,我來了。”藍翎推門進來,“你還好麽?”


  *

  火,決絕的燃燒在邶風宮不為人知的角落,隨風起舞,恣意逞歡,映紅了那一方少人問津的夜空。


  跌倒了,爬起來;摔疼了,受著,足不能停,步不敢歇。敬事房曾說王上今晚下榻在畫貴人寢宮,可跑了去,才知王上已走了多時。前麵不遠,是王上的重華殿寢宮,腳下加快,加快,再加快……


  “王上——”才近宮門,一聲心神俱裂的呼喊已扯出喉嚨,一時忘了有可能因此犯下驚駕大罪,“王上,您在裏麵嗎?奴才是明源呀,王上——”


  守門的小宮女、小太監當然識得他王上的貼身太監之一,不敢硬性攔阻,驚駭交加:“明源公公,王上已經安歇……”


  反正這種事也不是頭一遭做。明源目眥欲裂:“麻煩幾位,請稟報王上,說明源求見,有要緊事啊,天大的要緊事!”


  見到一向四平八穩的禦前紅人這等錯亂的模樣,守門人也失了方寸,眼前人得罪不得,可是……


  見對方還在遲遲疑疑,明源心急如焚,事實上,也的確是有地方著火了,遂放聲大呼:“王上,王上,奴才是明源,請王上賜見呐!”


  嘭然巨響,宮門是被人從裏麵踹開的,由於逆著方向,使得兩扇慘遭重擊的宮門薄弱得搖搖欲墜。


  “放肆,你大呼小叫什麽?是誰給你的膽!”戎晅身披長衣,負手立在階上,黑眸淬火,俊臉陰鬱。


  “王上,”明源伏下腰,“奴才敢在此時驚擾王上,實在是沒有辦法,王上要治奴才的罪奴才也無話可說,但請王上聽奴才講完了……”


  “你還如此囉嗦?快講!”戎晅的火氣的確不小,近來一直如此,燒得身邊的人個個灰頭土臉,如處煉獄。那跟在王上後麵爬起來的明泉也甚是怕怕,兩隻眼珠子向同伴使著切勿造次的眼色。


  明源橫心,咬牙,卯足了勇氣,張大了嘴:“離人宮失火了!”


  戎晅瞪著他,裏麵隱隱浮現的陰冷使他不寒而栗:“再說一次!”


  “懿翾夫人,不,離人宮起了大火,巡值太監遠遠望見時,火勢已經很大了,壽公公報到重華殿,奴才跑去……”


  “夠了!”眼前一花,戎晅的臉已逼到鼻尖,在半明的燈光下,滿布著殺意,“你聽著,如果因你的廢話而誤了什麽,朕會宰了你!”最後的尾音是風遞過來的,因為人已經飛身而去,尤是如此,那噬血的氣息還是讓呆立的明源幾近癱軟。


  王上一向是高貴優雅的,何曾以此一麵示人來著?懿翾夫人啊,我的活菩薩,您千萬不要有事才好。明源向天祈求。


  *

  太監總管壽公公指揮著人撲救,眼望著那座在火勢中已漸支離崩析的宮房,嘖唇歎息:又是一樁紅顏薄命的公案,又一朵年華正好的宮花凋零了,這座宮裏最是不虞乏缺的大戲。


  “公公,這火還救麽?就算這火息了,人肯定是活不了了。”一個提著水桶跑得大汗淋漓的小太監問。


  “救,沒聽過盡人事聽天命嗎?”壽公公活得老,經驗也老,住在這所冷宮的人他知道,是王上曾寵到極致的懿翾夫人,切不管人家當下寵衰,就算是做表麵功夫,王上也不會對她的生死不問不聞。不救,肯定不成。救了但救不成,另當別論。


  倏然間,一道紫影由天而降,擋在壽公公眼前。正趕上壽公公方才眨巴了一下眼皮,再睜開眼,突兀兀一個高大的人影遮住了視線,他尖嗓呼叱:“喂,你這兔崽子,要救火快些救,別給爺爺我偷懶,也別擋著爺爺……啊!”


  那一聲慘呼是因為對方一隻手突箝在他的咽部,緊接著,來人長臂一揮,壽公公圓胖的身子如一淮爛番茄摔趴在地上。第二聲慘叫沒來得及出口,陷在痛得扭曲的五官裏的小眼睛便看到那頎長的身形拔身而起,向火場裏撲躍去。


  “王上?”他驚懼交加,“來人啊,救駕,攔住王上!”


  早在他反應過來出聲之前,已有兩條矯健身影掠過而去,在戎晅的衣襟眼看擦到火焰的刹那,一左一右架住了戎晅的臂膀,三條身形倒飛過來,平穩落地。但落地後的情形馬上不平穩起來,戎晅如瘋如魔:“你們該死,為何攔著朕,放開朕,朕的淼兒在裏麵,放開朕,朕殺了你們!”


  兩名侍衛險險要架不住失常狀況下的王上,又有兩人加入,再後又加兩人。


  “放開朕,朕命令你們放開,你們這些狗奴才!朕會殺了你們!淼兒!淼兒!淼兒!朕的淼兒——”


  明泉、明源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大咽口水,跟在王上身邊多年,王上這癲狂的模樣是頭一遭見,不敢想象如果懿翾夫人……呀,不敢想象,不敢想象。


  “快點呀,你們抓緊啊,跑快點,救人啊,救人啊!”兩個光用想象便嚇得魂不附體的人,一邊向一直沒有停過的救援人員扯嗓大喊,一邊也加入其中忙活一氣。


  “淼兒,我的淼兒,你在哪裏,你出來——”


  “放開朕,朕要找淼兒,朕的淼兒在裏麵,放開朕——”


  “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放開朕,朕要救淼兒,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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