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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那些過往,各有惆悵

  正忙於坐陣指揮的藍二小姐眼不轉頭不移,揮揮手答:“本姑娘忙著呢,有事靠後。”


  死丫頭,排場擺得比本相還大。她越過兩個小婢,手溫柔地繞上那個細致的脖頸,笑不露齒地道:“翎兒,一別多年,別來無恙否?”


  久違的熟稔感兜頭而來,藍翎倏地回頭,一張美人臉懸在自己頭頂上方似笑非笑。


  藍翾悠然問:“怎麽了,我的翎兒,難不成被異世界的水土給養傻了?不識得你女神級別的姐姐了?”


  藍翎美眸大瞠,睫毛賣力地眨動,小嘴張得可以填進無數顆櫻桃。


  看情形這小妮子懷疑身在夢中,不妨提醒之。此念方起,藍翾立刻付諸於行動。


  “哇啊,好痛,姐姐你幹嘛掐我?!”


  “為姐的幫助你確證目前所目擊的真實性。”藍翾仍未放手,捏著她兩片嫩滑的香腮,“不錯摸,這將軍府的水土真是不錯,把咱們的翎兒養得細皮嫩肉溜光水滑,手感較以前更好了。”


  “哇噢——”忽然一聲振聾發聵的吼叫,驚住了整個園中忙碌的人們,都停了手裏的活計向聲源方向觀望過來。但見他們平日作怪多多的翎姑娘像一隻與母獸重逢的小獸般抱住剛剛那位白衣姑娘,整個人如一隻無尾熊一般攀了上去,又是嗚咽又是怪叫,紅白交錯,煞是好看。


  *

  “嘿嘿……嘿嘿……”


  從後花園的涼亭轉移到這棟一看即知是女兒家閨房的精舍,一路上,藍二小姐是一味傻笑不斷,全不顧丫鬟的側目及家丁們的議論紛紛。


  藍翾坐進來十多分鍾了,一句話沒說,也隻是聽了她的傻笑。


  “該笑夠了罷?”藍翾擰著她的鼻尖,“該不會這幾年裏,你的語言係統急劇退化,笑腺神經急劇擴張了?”


  “哈,是姐姐!姐姐!是我的毒舌姐姐!”藍翎大笑,腮上淚珠熠然,一頭紮進了她懷裏,“是姐姐沒錯!”


  “當然,如假包換,絕對公開、公正、公平,請翎姑娘多多關照。”藍翾抱著她瘦削的身子,皺眉,“那位厲將軍虐待你嗎?怎麽好像比以前更瘦?”


  “十二歲便要一個人討生活,吃飽穿暖都是問題,怎可能不瘦?”藍翎小嘴扁扁,淚花兒燦燦。


  十二歲?翎兒來到這個世界的年紀麽?是呢,自己來時是十六歲,翎兒又如何不變?隻是,為什麽要一個人討生活?

  “你到這邊後的家人呢?”


  “在最開始,是有一個快要死的奶奶,她也叫我翎兒,可還沒幾天就死翹翹了,隻留給我能買幾個包子的銅板,那間破屋子還被黑心鄰居給搶了去。我幾乎是把所有苦情劇女主的狗血橋段全給經曆了一遍,慘到流落街頭。效仿我的偶像黃蓉穿成乞丐的模樣,能騙則騙,能搶則搶。晚上睡在破廟裏,白天還要跟那些爛乞丐打得頭破血流爭地盤……嗚嗚,姐姐,翎兒好可憐……”


  雖然這丫頭有搞怪之嫌,但那些事必定是曾經經曆過的。藍翾心驀地一疼:“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就很會打架了。本來我就會兩三招散打、跆拳道什麽的嘛,那會兒因為天天與人搶食,不會打就要給餓死,我的洪荒之力終於暴發了,能打的時候拚命的打,打不過時拚命的閃,我還收了幾個很服我的小弟,有好幾次是我幫他們從大乞丐口中奪食,也帶著他們跟大乞丐們玩藏貓貓,兜圈子,使他們免受了好多皮肉之苦,帶著他們天南地北的跑,就這樣混了兩三年。”


  街頭小霸王麽?藍翾微笑:“然後就遇到厲將軍了?”


  “嗯,”藍翎眸兒閃亮,小臉上流光溢彩,“那年我們流躥到了煊國北方,原想著要在過冬前回到南方的,可有一兄弟突然染上了寒病,耽誤了下來。破廟裏越住越冷,那兄弟眼看就捱不下去了。我便出門想要設法討件棉衣回來。正巧趕上當地駐軍派發過冬衣食,我排上長隊,眼看著要輪到我了,一個沒品家夥欺負我人單薄,竟想越過我插隊。本大人哪能由他?三言兩語後也就廝打起來,那瘋狗扇了我幾個耳光,我也不客氣地咬斷了他一根手指。兵丁趕過來拉架,我的帽子給扯了下來,眾目睦睦下我的女生身份就這樣暴露了。被驚動過來的冷木瓜可能是見我尷尬,領我到軍營,請吃了一頓到這個莫名其妙世界後最飽的一頓大餐,臨走還送給了我一件皮氅。


  第二天,我繼續在街上尋找活路,又碰到他騎馬巡街,沒想到他竟能從街邊的人群中一眼把我認出來,下馬到近前,問‘為何沒披著那件皮氅?’我告訴他給了生病的兄弟。他上馬載我到了破廟裏,命兵士請來軍醫,醫治那兄弟。於是我和他成了朋友,有空便到軍營找他聊天,原本是想著大家做個兄弟,順便有個大人物做依靠就好。哪成想,他回家省親時竟要帶著我一起回來,還將我那些兄弟也一並給帶了過來,有幾個收進府中做了仆役,還有幾個參了軍。我呢,就一直女扮男裝在他的軍營裏混。他有好幾次送我回到這裏,我都給他偷偷跑了回去。人家想做的是戰功赫赫的花木蘭,可那個冷木瓜隻教防身術,還說什麽我壓根不是讀兵書戰策的材料,哼,沒聽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麽?”


  那些年的夢沒有做錯,翎兒的確是飽受欺淩,若非遇上厲鷂,現下是何處境幾乎不敢想像。藍翾擁緊藍二小姐薄軟的嬌小身子,眼內濕意泛濫。雖然她也曾有過一個月的戰火流離,也經年身處爾虞我詐的修羅官場,但衣食無憂,甚至是國標級的榮華富貴。相較之下,她是活得太幸福了。


  “姐姐,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對不對?又是如何找到了這裏?冷木瓜也幫我在找姐姐呢。快點說嘛,姐姐這些年是怎麽過的?有沒有豔遇?有沒有走桃花運?啊,對了,姐姐你知道嗎?那個阿晅,就是那個悶葫蘆阿晅,他是這裏的王,他叫戎晅,連冷木瓜見了他都要磕頭的王!他也一直在找你,我就是他給找到的,他……”


  藍翾理著她從輕綰的發髻上滑下的青絲,輕笑道:“你一口氣問了這麽多,想我先回答你哪個問題呢,翎兒?”


  “喔。”藍翎捧過一盅茶水奉上,“不急不急,姐姐先喝口茶潤潤嗓子,慢慢道來。這裏沒電視可看,沒電影看賞,我已經被迫熏陶自己養成聽書聽故事的良好習慣了。”言間,藍二小姐坐正身子,雙手捧頰,美眸大睜,聚氣斂神,聽故事預備狀態全速啟動。


  那厲鷂必是把她給寵上了天,否則這股孩子氣她哪還會保持得住?藍翾未語先笑,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字正腔圓地道:“話說那一天……”


  那一天,她和戎晅趁夜登上寰亭,行前還特為他穿上了雙絲甲,換上了那身古衣。因為兩人都清楚,在那個中秋圓月之夜,將會將錯謬的一切拔亂反正。而當晚,在他們枯坐了兩三個小時始終不見任何異動,戎晅耐不住拉她回家。恰在此時,藍翎呼救聲傳來。


  隨後,一切的一切,向更荒謬處發展。


  被白光吸納之初,她意識尚存,朦朧中似乎看到藍翎、戎晅各在一團迷霧中掙紮。緊接下來,撕裂般的疼痛襲擊全向,宛若生生將靈魂打軀體剝離,失去了所有意識。再睜開眼,已身處一間隻有古裝電視劇裏才見到過的的農舍。


  有戎晅的事例在前,她對於環境迥變並沒生出太大詫異,詫異得是自己在此竟有另一個身份——苗苗,年方十六,父親乃一介清貧教書先生,母親以女紅刺繡來貼補家用。更詭異得是,鏡中的容顏,卻仍是年輕了幾歲的她沒有錯。尚未由自己返老還童的鎮驚中收魂,又從自她醒來即哭泣未止的“娘親”口中得知,她還有一位不日成婚的未婚夫婿——宣隱瀾。兩家父親為舊時相識,兩家孩子也稱得上青梅竹馬,於是訂玕了這門親事,豈料那宣隱瀾突然另有所愛,執意不從,苗苗心傷之下病如山倒,已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十幾日。醒來的既然是她,自然不會再非那個莫名其妙的未婚夫不嫁,學著古人的話聲道:“婚姻之事,關乎一生,不可有一絲勉強。既然男方無意,這樁婚約退便退了。”原本愁眉不解的父母聞言大喜,婚事就此退了。


  兩月後,淦國戰亂陡起,民心惶惶,不可終日。一日深夜,一位眉清目秀的書生拖著一襲血衣叩開院門,父母的驚呼聲中,方知他便是那個負心薄幸的宣隱瀾。由他的口中得知,宣家所在村莊已焚於戰火,而他一路奔波,隻為了告知苗家進山避禍。話未及完,書生倒地氣絕,遺下一個粗布包裹,其內幾套男衣,一封書劄,信中全然是對毀婚之事的歉疚悔愧,想是在來此的途中遇襲,卻還是挺著一口氣將信送達。


  “難道這又是一個言情套路中的故事?盡管宣隱瀾暫時時被亂花迷眼,其實真正愛的人仍然是姐姐?”藍翎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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