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被劫持的少相大人
宣隱瀾明白,他是在告訴自己:我是王,王有王的考量和立場。
她頷首:“隱瀾明白,也能體諒。”
“王上!”常容急切切碎步跑近,稍有急促之態,“有信送來!”
宣隱瀾難得見這隻深宮老狐狸失態,想來他口中的“信”非同小可。然後,她發現那“信”就在他手中,一根拇指粗細的竹管,內藏乾坤。
勒瑀當場從竹管內取出絹箋,迅速閱畢,道:“宣,你先回驛館,我要去遠處走一遭。常容,你帶人護送宣相回程。”
宣隱瀾立即起身,道:“公子安全至上,我有常容夠了,其他都隨公子去罷。”
“宣,你不喜歡流血殺戳,所以才不要你隨行。知己知彼,煊、佘的交戰現場,我是一定要親眼目睹一下的。”勒瑀以為她在負氣。
“所以,我才想多一些人在公子身邊保護。公子如果不放心,派兩人給隱瀾足矣。”
勒瑀胸內一暖,隻因這關心來自“隱瀾”,而非俯首稱臣的“微臣”:“好,依你。”
目送宣隱瀾的馬車駕離,勒瑀才驅馬狂騁而去,遠赴百裏外的煊佘戰場,飛鴿傳書上“惡戰在即”的字樣牽起了他體內蜇伏多時的嗜戰情結。
宣隱瀾掀開側簾望了望大BOSS離去的背影,苦笑歎息。男人啊,柔情萬千又如何?始終難抵抗縱橫捭闔的誘惑。這樣的男人,愛不得。愛上這樣的男人,就要有雅量接受自己永遠無法獨占他們目光的事實,爭奪目光的,不隻有其他的女人,還有他的雄圖霸業。
她從來不是有雅量的女人,所以,這六年裏,任憑相思成災,也不曾找過“他”,是驕傲,還是膽怯?
突地一聲馬聲嘶鳴,馬車一沉,硬生生止住了走勢,將她神思震回,問:“什麽事?”
坐在車頭的常容麵色灰白:“宣……公子,有人攔路。”
宣隱瀾道:“問他們要多少銀子。”
“不,不,不是……啊!”常容尖呼,沒命鞭策馬臀,“駕,駕!”
車子在馬的奮力嘶鳴中重新轉動,跌撞不穩地飛滾車軸。在車廂中搖擺難定的宣隱瀾聽見了兩名侍衛與人交手的刀劍交鳴聲,迅即意識到了當前情形的非同建黨,而常容正趁亂帶她逃離險地。但是,女人的直覺向她示警:今兒個,怕是棘手了呢。
女人的直覺果然不是隻存在於傳說,馬車猶在疾馳中,常容滾胖的身子球一樣被踢了進來,嘴裏猶自不屈不撓地大喊:“宣公子快逃,歹人作亂,危險!”
宣隱瀾有些許的感動。她一直認為電視劇裏那些太監仆役們在危急關頭對主子仍然保持愚忠不太真實,今日見得常容,終於信了,一個不是自己奴才的奴才被人襲擊後連聲痛來不及喊,隻記得喊她逃命。
時間等不及她繼續醞釀感動情緒,也等不及她棄車而逃,別人已經追來了。一柄白花花到刺眼的刀刃撩開車簾,一個站在車轅上黑衣蒙麵者矮身掃了一眼車內,悶聲道:“這位想必是名震四海的宣相了?”
如果不是身處劣勢,宣隱瀾很想向對方說上一句“老兄,你這身行頭在咱們那個世界的電視劇裏已經用老了”,也想回一句“名震四海不敢當,混口飯吃罷了。”
但,等等,他說“宣相”?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麽,誰有這個膽子過來劫持?王後?才如廉?良西王的舊部?這麽一細細數過來,自己在這邊結的梁子還真真是不少,事主都是動根手指便能取她性命的大人物呐。
來者顯然欣賞她的無驚無懼,仰首道:“看看,不愧是一國丞相,麵不更色,氣不長出,果然大家風範,咱們也別太為難宣相了罷?”
頭頂有人?不,是車頂有人。功夫忒是了得,車子奔得恁急還能呆在上麵曬太陽秀身手,高人。
“宣相,兄弟幾人奉命行事,主人一再叮囑不得怠慢閣下,隻要您能安心屈駕隨兄弟們走這一趟,咱們保證對您不敢有絲毫冒犯。”
這一通話,說得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匪人故作斯文,倒像是斯文慣了的人故匪類。
“無恥匪類,既知道咱宣相的身份,竟還敢不知死活,看咱家與你們拚命!”常容瘋了似地撲上去,糾住那黑衣人的腿張口大咬。
宣隱瀾呼之不及,下一刻,已聽得他一聲慘叫又摔了進來,臂上血流如注。
“常公公,何必呢?”宣隱瀾一時想不透自己有哪裏值得人家如此盡忠拚命,拉住又要拤上前的他,托住其為刀所傷的手臂,“主人如此好客,我們也不好拒絕不是?”她抬眸掃向掀簾看戲的黑衣人,“隻不過,你們主人邀人作客的方式倒是獨特,本相兩名侍衛已魂飛九天了罷?”
“宣相請放心,在下的兄弟們下手不重,若醫治及時,他們還不致喪命。”
“既然請的是宣某,這位常公公可以離開麽?”
“好說,隻要這位公公一路別太生事,到了邊境放他下來又有何難?”黑衣人帶出笑音道,“早就聽聞淦國的少相天性仁慈,果不其然。”
沒心思聽對方含語透譏諷的最後一句,但“淦國的少相”卻準確地接收到了,來者並非淦國刺客。宣隱瀾淺笑吟吟:“貴主人有邀宣某出國一遊的雅興,宣某怎好拒絕?請兩位帶路罷。”
黑衣人一愣:都說美人一笑可以傾國傾城,這位宣相爺雖然生得不錯,不過終究是個男兒,怎麽方才那笑如此清麗秀雅?無怪乎會使一個嗜血勒瑀百煉鋼化成繞指柔。
“兄台。”雖然事已至此懶得與對方對話,但人高馬大一人杵在那兒,著實影響心情,宣隱瀾忍不住出口喚,“閣下反悔了麽?拒客上門還來得及。”
黑衣人悶聲大笑,而後道:“宣相莫急,在下這就為您駕車疾行。”
車簾掩下,馬車似乎是轉了個方向,馬蹄疾馳的節奏變得整齊有序,有條不紊地前行。
宣隱瀾自己的雪緞方帕為為常容包紮了傷口,歎道:“常公公,看來你得忍一忍痛了,估計那幾位仁兄沒那麽好脾氣賜我們金創藥……”
話音未落,一個白玉小瓶應聲而入撞進她懷中。
如此優待俘虜?宣隱瀾擰塞一聞:根據這些年與苗苗廝混出來的經驗判斷,還是上好的藥品呢。她揚聲:“謝了,外麵的綁匪兄台。”
她剛要拆下雪帕,常容不敢僭越了奴才的本分,惶恐道:“宣相,別折煞老奴了,老奴未能保護您,已經是罪該萬死。您就別為奴才忙活了,老奴擔當不起。”
宣隱瀾將其按下,拆了帕子上罷了藥又重新包紮完畢,道:“事急從權,常公公何必拘泥於俗禮?你這一刀也算為我挨的,為你上藥這等小事,本相還是可以做的。”
這話並非客氣,如果沒有常容的殊力一搏使她清楚了對方的武功實力,說不定她也衝了上去。現在,為了免受無謂的皮肉之苦,還是安分一點,伺機而動。
常容動容,顫著聲道:“宣相,奴才可以求你一件事麽?”
“說。”反正現在是自身難保,還怕他獅子大開口不成?
“奴才求您等一會兒別要他們趕奴才下車。”
這唱得是哪一出?她納罕:“為何?難不成你要與本相生死與共?”我和你,沒那麽深的交情罷?
常容強忍住臂上傷痛,“咚”一聲跪下:“宣相,求您了,奴才就是要跟您生死與共。否則,奴才回去定是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是什麽概念?看著表情直逼“戲精”的常公公,她一頭大霧茫茫。
見她沉吟不語,常容老淚奔流,扯著尖細的嗓子低聲哀求:“宣相,您允了奴才罷。要不幹脆殺了奴才,奴才真的不能撇了您自個回去!”
宣隱瀾翻飛著密長的睫毛,百思難解:寧死也不回去?回去又沒有洪水猛獸,往前走才是生死未卜好麽?
“宣相,您還記得梁夫人麽?”常容觀她神思遲疑,隻得祭出狠招,“便是那個您還是監察禦史時因貪汙受賄被您斬了頭的梁刺史的夫人?為了給梁禦史報仇,在王上、王後率眾臣及家眷遊園時,喬裝侍女衝出來刺了您一刀的那個梁夫人?”
化成灰都記得,那女人可是在本相完美無暇的玉背上留下一道疤痕的罪魁禍首呢。她挑眉:“那又如何?聽說她後來病發身亡,與你有何幹係?”
“她不是病發身亡。”常容臉色蒼白,聲音戰栗,“而是被一把鈍鋸一寸一寸地將她的頭給鋸了下來,因為那把鋸實在過於鈍拙,時間拉得太長,她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已把自己的全身給抓得稀爛如泥……”
“停停停!”《德州電鋸殺人狂》也不過如此了,宣隱瀾險劍把一早吃進肚中的那碗銀耳燕窩粥給奉獻出來,掩著嘴,“常公公,本相認為你說這些不是為了惡心本相,請盡快直奔主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