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南昌國辦事效率極高,在保證方老太病情穩定的情況下,用最快速度轉到了臨市醫院。
所有人始料未及,方老太剛轉進醫院病情突然惡化,又進了手術室。
南昌國陪著南楓等在手術外。
他看著麵前眼眶猩紅,臉上毫無血色的女兒,既心疼又後悔還有些無力。
他輕按著南楓的肩安慰。
到底隻是個小姑娘,她情緒終抑製不住,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哭的肩膀直抖。
哭聲混著幾聲細微的呢喃,她一直在說怎麽辦,怎麽辦……
南楓幾天沒好好休息,南昌國心疼女兒。
他哄著南楓回去休息。
“小楓,你這樣也不是辦法,你外婆醒來後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聽爸爸的話,先回家休息休息,好嗎?”
有多久沒聽過她爸這個語氣跟她說話,拜誰所賜她明白。
這會兒心裏五味雜陳。
似乎也是南昌國的話起了作用,南楓緩緩起身,眼前還是一片昏暗。
南昌國交代給秘書,送南楓回家。
快走到拐角,南楓突然扭身看他。
“外婆,一定不會有事對不對。”她艱難開口,嗓音啞的不像話。
南昌國微皺一下眉,隨即舒展開“放心吧小楓,你外婆一定能挺過這關。”
她低下頭緩著情緒,南昌國走到她身旁,“一切有爸爸在,你信爸爸一次。”
她抬頭看著南昌國的眼睛,半天點了點頭,跟著秘書走了。
南昌國提前安排好了,南嘉苑裏沒有那對母女。
沈媽見南楓這幅樣子回來,給她放好洗澡水便去拿出所有看家本領做補品。
南楓洗完澡換了衣服,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望著天花板。
算計著南楓應該洗完澡了,沈媽端著補品上了樓。
聽到南楓低沉的嗓音說“請進”,沈媽推門進來一看,心裏暗歎這孩子瘦的快跟皮包骨似的,讓人看著眼疼心疼。
吃過補品後南楓才感覺緩了些勁兒,臉色稍微好點。
沈媽輕聲說道“小楓,想吃什麽告訴我,我給你做,聽南先生說你吃不下喝不好的,這樣會累垮自己的。”
“我沒胃口,沈媽您說,我外婆會沒事的吧?”說著嗓音帶了些哭腔,後又懊悔的譴責自己,“我還沒孝敬她呢,我還什麽都沒做呢,我還沒給她蓋過被子,我還沒給她洗過腳,我還沒給她梳過頭發,我還什麽什麽都沒做過呢,我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呢,沈媽,我該怎麽辦……”
南楓哭的像個小孩子,壓抑的情緒得到釋放,她哭的泣不成聲。
沈媽抱著南楓半個身子攬在懷裏,邊哭邊輕拍著她後背安慰她。
等到她漸漸緩了哭聲,沈媽才說道“小楓你這樣,在那邊的太太也會心疼的,乖孩子,你外婆會沒事的,她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南楓輕拭臉頰的淚珠,垂著眼眸“我想我媽,我想她……我也好恨她……她是一個好妻子但不是一個好媽媽不是一個好女兒,我恨她。”
“乖孩子快別說了,你怎麽能有這種想法?”沈媽語氣急促,卻又說不出其他的。
沈媽半晌才歎了口氣說“小楓,別這樣想太太,她是愛你的,世上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小楓,你要理解……”
南楓搖搖頭,無力地說道“沈媽,您去給我熬點粥吧,我累了,想休息會兒,您熬好了叫我一聲。”
沈媽看著她兀自躺下,心裏泛起酸澀。
強迫自己睡了一會。
她夢到了小時候。
那時的她還是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上幼兒園的她個頭小小的,肉嘟嘟的跟個小團子似的,從小就長得可愛,惹得見了她的人都誇讚她。
幼兒園老師布置了一個任務。
在家長會的時候,每個小朋友都要複述一個大人講過的故事給坐在講台下開家長會的家長聽。
小南楓興致盎然的講給她媽媽聽。
晚上睡覺前,小南楓努力記著媽媽給她講的故事。
講完故事小南楓蹬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她媽媽。
“媽媽,明天爸爸會去給恬恬開家長會嗎?”
方越聽後臉色有些尷尬,她摸摸小南楓肉嘟嘟的小臉蛋。
她輕聲哄道“恬恬呀,爸爸明天有工作,不能去給恬恬開家長會,媽媽去好不好?”
小南楓一聽就不高興了。
她嘟著小嘴抱怨“謝瑜她爸爸媽媽都去開家長會,她的爸爸媽媽可以沒有工作,為什麽隻有爸爸有?我好想給爸爸講故事哦。”
畫麵一轉,女人眉毛緊蹙,渾身發著冷汗蜷縮在床上。
小南楓跑到她麵前,慌忙地詢問她怎麽了。
她哄著南楓說是熱的,還微笑著起身和南楓一塊玩公主娃娃。
小孩子天真,玩起來哪兒還惦記剛才看到的事情。
畫麵再一轉,小南楓穿著一身黑裙,站在清冷的靈堂前。
中間那張黑白照片,她的媽媽,笑的很燦爛。
好像隻是跟她在玩捉迷藏一般。
小南楓開始很聽話,一心一意認為媽媽出門了,很快就回來。
後來看到她爸爸偷偷在書房對著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哭,小南楓才開始歇斯底裏。
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那段時間,是方老太陪她度過的。
方老太忍著喪女之痛,照顧著天真爛漫的小南楓。
南楓醒的時候已經下午六點,她揉揉像裂開的腦袋,下樓。
沈媽見她下樓連忙招呼“小楓醒了,剛才看你睡得挺熟沒忍心叫你,粥我一直溫著呢,先吃飯?”
南楓點了點頭,說“好。”
吃過飯後,南楓問沈媽“那女人呢?”
“南先生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就出去了。”
南楓又狀似無意地問了句“小的呢?”
“聽南先生說,給她請了幾天假,前段時間家裏出了些事。”突然頓了一下,問南楓“小楓你還沒聽說?”
南楓揉了會兒腦袋才反應過來。
“您說唐明月的事?”
“好像那姑娘是姓唐。”沈媽也極其不喜歡這對母女,礙於南昌國才對她們有些好臉色。
“小楓,那兩天家裏是雞犬不寧,人家說她滿了18歲了是成年人,非要告她,南先生舍了臉才把事情壓下,哎。”
南楓把擦過手的紙巾扔進垃圾桶。
麵上波瀾不驚,她是覺得,跟她沒關係。
換了件衣服,南楓準備去醫院。
方老太的手術還算成功,隻是病在腦子上,人又年紀太大,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重症監護室不能讓人陪同,南楓和南昌國同在走廊座椅坐著。
南昌國見她臉色好些,跟她說話“小楓,你外婆這病是離不開臨市了,你在江鎮那邊的學校也不用去了,我已經給你之前的學校打過招呼了,調整些時間就去上學吧,高三正是關鍵,不能耽誤。”
對南昌國說的話顯然興致缺缺,她問道“我外婆什麽時候可以出這個地方?”
南昌國對她表現出的態度有些不悅,她從小脾氣倔。
“目前情況還算樂觀,今天在重症監護室再觀察觀察就可以轉為普通病房了。”南昌國不死心,“小楓,爸爸之前很多事沒顧及你的感受,爸爸對不起你,你能原諒爸爸嗎?”
南楓眼眸垂下,眸色連暗。
“那些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外婆。”
“小楓,學業也很重要,你高三了!”
南楓不禁訕笑出聲,直視南昌國“原來您知道,我高三了。”
南昌國默聲不語,表情沉重。
南楓輕飄飄掃過他一眼,緩緩閉上眼皮。
她怪他,他都明白。
南昌國公司還有事,囑咐閉眼神遊的南楓幾句就走了。
聽著他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漸行漸遠,南楓輕舒口氣。
她不質疑南昌國的能力,方老太現在這種情況下她也確實不能再回江鎮。
高三阿,最緊張的一年。
她突然想到,在江鎮那段時光原來隻有一個多月,卻總覺得比生活在臨市的時間還要長。
她都沒來得及跟他們說再見。
不知坐了多久,再睜眼時燈光大亮,照的人心裏惶惶不安。
心口有些悸動,她捂著心口下意識往走廊拐角看去。
隨後她突然起身,拖著腳步快速走過去,嘴裏喊著“喬冠陽。”
剛才她明明看到喬冠陽,雖然隻是一個背影。
那個人沒有停頓,仿佛隻是假象。
她意識到,原來她都記不清他的背影是什麽樣的了,她有點想笑。
她見過,他再吊兒郎當背也是挺著的。
剛才或許真的眼花了,那少年明顯很頹廢,渾身散發著厭世的氣場。
收回起身去追的,重新坐回椅子上。
南楓凝視著對麵重症監護室的牆壁陷入沉思。
人往往遇到觸犯自己利益的事情時會先下意識的想把它扼殺。
所以在得知林卉秋動機不純的時候,她會不假思索的選擇排除異己保護家人。
或許她真的是鑽了牛角尖,她是南昌國的女兒,她想讓父親過得好的。
隻是,好像一切脫軌了。
她突然想,她也許真的幹涉到父親了。
她打著為他好的旗號,限製了他組成新家庭,雖然那個女人她不喜歡,可她算是違背了初心。
她不知道現在這樣僵著是對是錯。
最後,她做了決定。
再怎麽樣,南昌國是她的父親。
現在那女人有了孩子,以後會是她的弟弟妹妹,她退一步,不摻和他們,有外婆就好了。
人,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痛心疾首的悔悟當初的不應該。
書上曾經寫過,子欲孝而親不待。
在方老太暈倒,渾然不覺身邊事的時候,她終於看清,握在手心裏的東西不注意也是會流失的,盡管你握得再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