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詛咒

  無聊到一種程度了,水桐月不顧宇文言風的勸阻跨出了玉宮的院門。


  繞過長廊來到後花園,穿過玉帶河來到了政和殿前,一路上居然沒有半個人影,這讓她懷疑自己是夢遊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偌大一個南淵皇宮,今天居然沒有人跑出來罵我,“大膽刁民,竟敢亂闖……”


  水桐月信馬由韁的亂逛,越來越懷疑自己又進入幻境了。


  依稀聽見吵鬧聲,她循聲而去,聲漸大。


  順著大開的東門走去,她發現聲音就是往此處傳來。


  南北西東四門都有重兵把守著,一般是不能隨意出宮的,心裏好奇,她就爬上城樓,然後看到城外的千軍萬馬。


  像一片黑色的雲蔓延至天鏡頭,與天邊翻墨的雲海連在一起,這景象嚇得她倒退一步,差點沒跌下樓去。


  不是沒想到有一天江墨辰會兵臨城下逼迫宇文言風退位,隻是沒想到國難當頭他居然會挑起內訌。


  他是太自信自己即位能夠收複失地,抵禦西錦的入侵,還是完全就是趁著宇文言風四麵楚歌之際趁人之危?

  還是……還是因為江丞相的死,他……


  江墨辰啊江墨辰,你為什麽總是讓人捉摸不透呢?


  城下的廝殺聲越來越大,這讓她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我這是幹嘛啊?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


  她的頭耷拉下去。


  可是到底怎麽辦,怎麽才能阻止他們呢?


  城下江墨辰似乎也看到了城上的她,隻是他依舊那副凍死人不償命的表情。


  她衝著下麵喊,奈何城下廝殺聲太過嘈雜,她的聲音混在裏麵就像往沸水裏滴水完全沒有存在感。


  她奔下城樓,在東門周圍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類似銅鑼之類的東西。


  你說,若是西錦趁機奪城豈一個糟字了得?形勢嚴峻如此,刻不容緩啊!


  終於讓她找到了半截折戟,一頂銅盔。她帶著這些東西衝上樓開始“鐺鐺鐺鐺”的敲,邊敲邊大喊“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金屬尖銳的敲擊聲果然是比人的聲音效果明顯多了,底下的人有不少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抬頭看著她。她暗暗鬆了一口氣,剛開口要吼點什麽的時候,下麵的人又恢複了打鬥,她無奈的坐了下去。


  城下。


  這時,在一邊觀戰的江墨辰居然也出手了,他手持寒光劍躍起,直向宇文言風而去。


  水桐月呆住了,真的,他真的要置自己的同胞兄弟於死地嗎?


  江墨辰劍如疾風,宇文言風邊擋邊找機會進攻,兩人劍法皆精妙,一時間也難分勝負。


  於是兩人纏鬥在一起,像在拉一把鋸子,步伐規整又略有變化,看著城下兩個飄逸而挺拔的身影,水桐月一時竟然有些癡迷!

  隨時間推移宇文漸漸陷入被動的局麵。


  江墨辰迎麵一擊,宇文言風揮劍擋了上去,金屬摩擦著發出清脆聲音的同時火花四濺,僵持了半晌,劍便一點一點的往下移動,眼見著劍就要刺進宇文言風的頸中了,時間突然變得很慢了。


  她一下子回過神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擒了宇文言風確實省時省力,也免得將士們互相殘殺。


  可是,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她急得團團轉,如果看著他們兄弟互相殘殺而不做點什麽,自己就算抱住了小命也會抱恨終身的!


  烏雲踏雪,沉重而蒼茫,仿佛每次戰爭老天都會刻意的渲染一般。


  水桐月騎馬,背上背著弓箭迎著廝殺的人群而去。


  有疾風掠過荒野,馬蹄亂,馬聲嘶鳴。


  水桐月雙手緊握著馬韁,心裏既害怕又有些興奮。這段路變得很漫長,駿馬疾馳了幾步她就覺得雙手疼得厲害,鬆了鬆馬韁,感覺手心汗微涼,又立刻抓緊。


  宇文言風身子往側邊一閃,險險躲開了江墨辰的攻擊,江墨辰邊與宇文言風糾纏,邊瞟著遠處那抹白影。


  赤色駿馬上,水桐月的白衣裹著風肆虐而張狂的飛舞著,醒目異常。


  將韁繩一勒,赤馬嘶鳴一聲,騰空而起。水桐月左手持弓,右手將弦拉成了滿月狀。


  江墨辰,你當真為了權勢可以不顧一切嗎?先前是我,現在是你的親兄弟!國難當頭,能與兄弟刀戎相見卻沒有勇氣共禦敵人?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


  水桐月手一鬆,離弦之箭直直的朝江墨辰射了過去。


  就像是為別人報了仇,心裏居然有了一絲痛快的感覺。


  望著那支射向江墨辰的箭。時間突然變得漫長了起來,像時間突然就被粘上了膠水,拖住了一秒鍾,把它延長了一千萬倍。離弦之箭飛在空中的每一個細節她都看的無比的清晰。


  心口驟然一痛,好像又恢複了往日那個懦弱的自己。


  為什麽他不避開,為什麽?為什麽每一次他做著錯誤事情的時候,都能那麽大義凜然?大義凜然到讓人覺得做錯事情的人是別人。


  風吹得凜冽,有兩行清淚從她的下巴上落下,散在風裏麵。


  風吹著臉上的淚水,以兩條線淚線為源,涼意蔓延至全身。


  有雁鳴聲劃破長空,劃破厚重到幾乎擦著人頭頂的雲層。


  那一箭,放手的不僅是滄桑!


  江墨辰愣愣的站在那裏,一張臉蒼白而悲傷,有血自那支箭插入的地方不斷的往外流,染紅了他的戰甲,染紅了天邊雲霞。


  似有一隻巨大到撕開地就可以拉著人下地獄的手向身體施加著吸力,他木木然,強自支撐,未挪動半分!


  這一箭,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威力,但給人的卻是入骨髓的疼痛。


  那一刻,江墨辰突然明白為什麽當初自己娘親會明知是一條不歸路,卻仍然拋夫棄子不顧一切的去找宇文戍雲了,因為此刻的自己也是這種心情。


  猶記得兒時在路邊攤上偶得的一本苦情戲劇本上,寫著的一段矯情的話:

  隻因為愛一個人,愛一個人,就算她喜歡在你的心尖插刀子,你也會把她需要用的刀子磨亮一點,以期她能夠插得開心。不排除再順便問問她,需不需要摘膽剜心的可能!


  意識漸漸地有些模糊了,薛禮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江墨辰,我詛咒你跟宇文戍雲一樣,詛咒你,生,不可安社稷,手足相殘;死,難以入土為安,永遠都與所愛之人陰陽相隔,你會死在心愛的人手上,哈哈……”


  死,死在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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