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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綰青絲(2)

  “妾叩見炎皇,吾皇萬歲萬萬歲。”不是他腦海中想象的那樣,也不是他心中所期待的那樣。遠處的人依舊那麽美好,雖不似初見那般熟悉。但可以肯定的是,眼中的這個人確確實實是自己心裏的那個人。


  隻是,心心念念的這個人此時卻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俯身向著自己磕頭。


  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更多的是那潛藏在深處的悲痛。身體猛然地抽搐了一下,胸口像是被撕裂了般疼痛起來。他僵硬著一張臉,咬著牙,忍著從心底裏傳來的疼痛。


  “平……平身吧。”艱難地從口中吐出這句不情願的話來,藏在袖中的手不聽使喚地顫抖著。


  輕楚慢慢起身,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不動。她依然垂下頭,雙手安分地收在腰間。完完全全一副循規蹈矩的婦人形象。


  坐在上麵的人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整個身子向前傾,雙眼死死地盯著遠處所站之人。他動動唇,命令道:“你,抬起頭來。”


  不知為何,被命令之人卻像是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似的。依舊循規蹈矩地遵從著聖上的命令,慢慢地將頭抬起來,一張平靜的臉正對上他的視線。


  “你的臉……”雖然早在之前就已經見到過這張臉了,應該算是不陌生。但,之前也已經知道了此人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兒。本以為她會卸下偽裝,與自己坦然相對。


  沒想到,今日所見的依舊是那張不熟悉的麵孔。


  心中隱隱不悅,握著拳,沉沉問道:“你為何不卸下偽裝,做回你自己?”


  雖是質問,但她還是聽出了語氣中隱隱的不悅之情。她斂了斂眸光,抬眼對上他的視線,輕輕一笑,柔柔道:“陛下說笑了,妾本就這一張臉,又何來偽裝這一說呢。”


  說著,抬手曖昧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臉頰。


  秦之皺了皺眉頭,目光有些冷冽。他看著那張如同風平浪靜的湖麵的臉,突然想到了曾經的一段事。


  那時,他還是秦之,她也沒有換臉。


  天朗氣清,風平浪靜的一個午後,輕楚與他乘著船在太子府的池水裏遊玩。


  那還是一個夏天,池子裏開滿了鮮嫩的荷花。而他們,就在這些美麗的荷花中穿行,遊玩,嬉鬧。


  輕楚問他:“我們會不會有一天形同陌路,冷眼相待?”


  那日的秦之尚不明白她這樣問的意義何在,隻是以為她心中不安,像其他女子那般渴望有人疼愛的心態。


  所以,他隻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笑道:“怎麽會呢。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的。相信我。”


  現在想來,當初的自己所說的話,所承諾的事是那麽的輕浮,草率。而當初的她,卻早已敏感到預見了未來。


  秦之苦笑著,心中一陣接一陣的疼痛。他看著她那美豔得讓人淪陷的臉,緩緩開口:“楚兒,我們是不是一定要這樣?這樣形同陌路。”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隻見她挑眉朝著自己嫵媚一笑,臉上立即露出了諷刺的表情,那熟悉的聲音在此刻聽來,是那麽的刺耳。


  她說:“陛下錯了,妾不是什麽楚兒。陛下,妾名喚綺夢。還望陛下不要再錯了。”


  秦之紅著眼,有些痛心地瞧著她。他想要看看那張美豔的臉上會不會有一絲動容,一絲為了他的動容。


  可是,他失望了,悲傷了。那張臉上除了冰冷還是冰冷,再無其他。秦之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眨了眨眼想要擺脫這樣的感受。


  但,他終是惆悵地歎了一口氣。


  輕楚一怔,睜著眼,疑惑地看著他,問道:“妾不解,陛下為何歎氣?”


  秦之起身,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從上麵走了下來。目光始終如一地落在她的臉上,不曾移動過半分。


  他忽然間想到了一些前人的事情。想到了太祖皇帝曾經為了兌現自己在民間的妻子的一個承諾,不惜褪去龍袍向著身邊的人下跪。


  而他做這一切,隻是為了能給他那個貧苦的妻子一個名分。


  還有,那太宗皇帝。為了他的一個妃嬪,不惜與所有人為敵也要立那個女人的兒子為太子。最終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秦之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些事,但他越來越靠近眼前之人,他突然也明白了一些事。


  自己永遠也做不了太祖太宗他們所能做的那些事,自己所能做的隻是守著這個江山,拋棄自由,拋棄幻想。


  也拋棄愛情,拋棄她。


  “我隻是沒有想到,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明明之前是那麽的美好。”他有些自欺欺人地說道,悲傷地對著她微笑。


  輕楚隻是眨了眨眼睛,而後,麵無表情地回答著:“陛下自己也說了,那都是之前了,現在隻是現在,怎麽能夠相提並論呢。”


  “你難道不懷念嗎?”秦之急切地反問,隨後有些受傷地說道:“懷念我們以前的日子……”聲音越來越小。


  “哈哈哈……”輕楚掩嘴笑了起來。她晃了晃窈窕的身子,諷刺道:“陛下,妾自嫁與王爺起,就沒有什麽以前的日子了。現在,不過是想好好做個王妃罷了。”


  秦之沉默了,因為他發現眼前之人太過陌生了,陌生得讓他以為自己以前愛上的那個女人是個幻覺,一個隻為自己編織的幻覺。


  他轉過身,側對著她,問道:“你可知道,朕為何讓你進宮?”秦之是個很容易把握心態和情緒的人,雖然前一秒他還是那麽受傷地看著她,但此刻,他突然擺上了帝王的威嚴。


  輕楚盡管剛才表現得很是平靜,沒有什麽波動起伏,但還是被秦之這副態度給震撼了一下。


  她眯著眼,有些看不透徹這個男人。


  “不知。”簡短的兩個字足以彰顯出她的小心謹慎。秦之有些詫異,這才離開自己多久,就變得這麽隻分寸了。


  “我要你做朕的妃子!長伴君側!”


  秦之轉身,目光堅定地看向她。見她毫無反應地垂下頭,又再次開口:“你,可願意?”


  從前,在深山中住著一戶人家。奇怪的是,這家中卻隻有一個人。這個人生活平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不曾間斷。


  後來,有一天,他卻突然死了。死在了自家門前。他死的時候手裏還緊緊捏著一張紙條。


  那紙條上寫著這樣一些句話:

  我曾經以為這樣的生活是一種褪去一身煩惱的生活,不問世事,無憂無慮。可是,後來我突然看見了一朵花,頑固地開在牆角的石頭縫裏。


  我這才明白,我這樣的生活沒有任何意義。隻不過是徒增了一身的孤獨。


  秦之和輕楚各自清楚明白著,兩個人這樣死死糾纏著,不過也是沒有意義,徒增煩惱罷了。


  所以,她打算放了彼此。


  但他卻不想放了她,也不準她放了他。


  他一路瘋狂地奔跑著,從府中跑了出來,沿著京城繁華的街市橫衝直撞地跑著,一直跑向腦中那個人的家。


  “滾開!”一聲怒吼,驚擾了坐在路邊小攤前喝茶的名琛。他好奇地抬頭看去,卻見人群中一個人低著頭瘋狂地奔跑著。


  眸光一亮,笑道:“愛卿,你看那人。”


  予卿一愣,順著他的指示看去,驚道:“那不是炎國丞相之子嘛。他在做什麽?”


  名琛依舊笑著,並不答話。他放下茶碗,起身:“我們過去瞧瞧。”


  他們站在人群裏,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發了瘋似狂跑的人。發現那人一身素縞。


  “這……這什麽情況……”予卿驚得說話有些結巴。


  名琛眉頭緊鎖,目光暗沉。


  人群中突然開始了一片小聲的議論,一字一句都落進了名琛的耳裏。


  “誒,聽說了嗎?丞相死了。”


  “聽說了,據傳是死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裏呢。”


  “唉,也是酒色誤事,好端端的被女人給算計了。”


  “我聽說,那個女人也死了。”


  “是啊是啊,聽說胸前還插著一把刀呢。”


  “死了便死了吧,可憐這小少爺,你看,跟瘋了似的。”


  ……


  名琛安靜地聽著各種議論,嘴慢慢上揚,露出一抹不為人知的笑意。


  看來,炎國也到了多事之秋的時候。


  守在殿外的侍衛突然被撤走了,隻有幾個宮女太監站在門口。突然一人命令道:“快把鎖打開!陛下說了,從今日起,解了皇後娘娘的禁。”


  被命令之人,從腰間取了鑰匙,開了鎖。一群人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


  “娘娘,好像有人來了。”侍女坐在門口,聽見一陣腳步聲,匆忙起身走進裏屋稟告。


  太子妃起身,皺著眉思索著。隨後她說:“快扶我出去看看。”


  侍女扶著她出了裏屋,來到了院子裏。迎麵走來了一群宮女太監,仔細一瞧,是在自己宮中服侍的那些人。


  心下生疑:他們不是被調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那些人一見到太子妃,便規規矩矩地跪下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你們怎麽又回來了?不是被陛下調去別處伺候了嗎?”太子妃看著他們,問道。


  其中一人抬頭看向太子妃,笑道:“回稟娘娘,陛下自今日起便解了娘娘您的禁,所以我們又被調回來服侍了。”


  “恭喜娘娘,苦盡甘來。”又一個人說道。


  太子妃又驚又喜,雙眼閃著淚光,感慨道:“陛下,你終於原諒本宮了,不生本宮氣了。本宮又還是你的皇後。”


  一陣欣喜,心中也溫暖至極。


  “恭喜娘娘。”侍女也附和道。


  就在她們還處在一片喜悅當中時,從殿外又進來了一個人,那人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


  “奴才見過皇後娘娘。”


  太子妃上前,喜道:“公公怎麽來了?莫不是陛下有什麽吩咐?”


  公公搖了搖頭,有些為難地看著太子妃。


  “怎麽了?公公”太子妃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問道。


  “娘娘,奴才有一件事要告訴您。”


  “什麽事?”


  許久,那公公才慢慢開了口:“丞相大人,他,去世了。”


  “轟——”她隻覺得腦中一聲炸響,震得她全身一陣痙攣。


  “噗——”一口鮮血噴出,人緩緩倒下。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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