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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釵頭鳳(2)

  幾塊燒紅的木炭還冒著火紅的光亮,幾束火光突然“噌”的一下竄得極好。一個不小心就要燒到頭頂來似的。又聽得那盆裏劈啪作響,火焰呲生。


  “不要……不要……不要過來……”顫抖的話語在狹小的空間裏響起,恐懼的臉上露出的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和驚愕。


  被綁在木架的人懸空著,雙手雙腳紛紛被鐵鏈禁錮在木架的四個角上,整個人呈“大”字狀。如洪流般的眼淚似乎衝開了淚腺,竟源源不斷地流出,身體的水分在頃刻間皆化作恐懼的淚水傾瀉而出。


  無力掙紮著,雙手摩擦著鐵鏈,竟是血跡斑斑。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胸腔起起伏伏,似乎是呼吸不通暢,導致有些許停滯的狀態。


  突然,瞳孔無限睜大,黝黑的瞳仁竟也有一絲顫動。視網膜上出現的景象是讓她恐懼的來源,那一個人影慢慢朝著她逼近。


  “不……不要……不要……不要過來……不……啊!!!!”


  手中持著一柄烙鐵,長長的鐵柄顯露出歲月遺留下的痕跡,鏽跡斑斑。那塊被碳火烤紅的鐵此刻正冒著幾縷白煙,鐵身已經是通體明紅,帶著火焰的光芒。


  瞳孔裏所呈現的可怖景象便是它,那人手持烙鐵正向著自己逼來。通紅的鐵正一點一點地在自己眼前放大,就像是自己正被一點一點地吞噬似的。


  “啊!!!!”柔軟而水嫩的皮膚被烙鐵燙得通紅甚至出血,隻聞得“呲——”的聲音響起以及那震耳欲聾的叫聲在空氣回蕩。


  那人隻輕輕一笑,隨即拿開烙鐵。那白皙的手臂上硬生生被烙出了一個血紅色的圖案,讓人看去不免膽寒。就像是被無情地割下一塊肉來,那一處竟凹了進去。


  如煙已是疼得臉色發白,冷汗直冒。雙眼朦朧幾近暈厥。她微微睜眼,隻是眼前一片模糊,那人的身影搖搖晃晃,隱隱約約,叫人看不清楚。


  耳中是她冷漠質問的話語:“賤婢,還不如實招來!說!你勾引予卿大人有什麽目的!是何居心!”


  縱使受到殘酷對待,意識有些模糊,但神誌尚為清楚。如煙低著頭,嘴唇已被咬得鮮血淋漓。她虛弱地開口:“我沒有。”


  那人一陣冷笑,拿眼瞪著如煙,惡狠狠說道:“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咯。”語罷,又拿起烙鍋中被燒得滾燙的烙鐵,一個咬牙。便狠毒地往她的胸口上燙去。


  “啊啊!!!!!”淒慘的叫聲響徹雲霄,如煙兩眼一番,昏死過去。


  而另一邊的楚卿正跪在地上,淚水模糊視線,雙手死死抓住衣襟。她雖然被關進了另一間房,但還是將如煙的慘叫聲清晰地聽在耳裏。她無法想象如煙她此時此刻正在遭遇著什麽。可是,她卻也不能去幫她。


  “楚美人,你這又是何苦呢?”皇後惋惜的聲音響起,她一隻手搭上花月的手,慢慢地走了過來。楚卿隻覺眼前落下了一片厚重的陰影,略微抬眼,卻見一抹鮮豔的紅色。


  下顎被輕輕抬起,修長的指甲冰冷地貼著皮膚。這樣涼意的觸感讓楚卿不由得發起抖來。見此反應,皇後卻抿嘴一笑。


  “美人,你這是怕了?”無情的嘲諷讓楚卿有些厭惡,她閉上眼不去看眼前之人。突然下顎一陣劇痛,她被迫睜眼,卻正好對上皇後冷厲的眼神。


  “陛下就是被這張臉所蠱惑的吧,當真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捏住下顎的手突然用力,楚卿眉頭緊皺著,臉上痛苦的表情一覽無餘。


  “嗬——賤人,今日你落在本宮手裏,本宮叫你不得好死!”皇後的目光一緊,瞳孔一收縮,視線更加集中在她那張慘白的臉上。嘴唇微微一揚起,一抹詭譎的笑意掛在臉上。


  長而尖利的指甲一個不留情便狠狠地刺進吹彈可破的皮膚裏。鮮血順著指甲一點一點滴落,沿著手的輪廓慢慢流動,頃刻間,她那一隻玉手已滿是鮮血。


  楚卿疼得快要失去意識,五官因為疼痛而扭曲,眼淚也胡亂地落下。突然,她抬起兩隻手瘋狂地揮舞起來。


  “啊!”皇後尖叫一聲,不可置信地用手捂著臉。


  “娘娘!”花月驚叫著上前查看,隻見被皇後捂住的地方,一條長長的血痕觸目驚心。花月倒吸了一口涼氣。


  “賤人!”皇後氣急,甩手就是一巴掌。楚卿被打得身子傾斜,歪倒在地。她的頭發散落,遮住了麵容。


  隻見她歪著身子,用手撐起身體。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是嘲諷,是輕蔑,是高傲。聽得皇後十分刺耳,就在皇後又想準備懲治她時,門外響起一個太監的聲音。


  “皇後娘娘,陛下正在鳳殿等您。”


  眉頭一皺,麵露不甘。但也隻好作罷。皇後冷眼看著楚卿,惡狠狠說道:“本宮就暫且饒了你這條賤命!哼!我們走!”


  待她們走後,楚卿突然奮力爬起,搖搖晃晃向如煙所在的房間跑去。一進房間,卻見如煙被吊掛著,昏迷不醒,身體冰冷,鮮血淋漓。


  “啊——”她跌跌撞撞跑過去,抱著如煙的身體大哭起來。


  這些天又是綿綿雨季,冷色的雲被一層灰色的濃霧所牢牢吞噬著,遮天蔽日。一陣暗沉沒過頭頂,金碧輝煌的府邸霎時昏天黑地。


  “來人,掌燈。”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府中人影紛亂,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遠遠望去隻有一束一束的燭光繞著府中的長廊流動著,星星點點。


  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整座太子府就變得燈火通明,明星熒熒。


  秦之擱下筆,抬頭望了望門外的天色,依舊是黑雲密布,淅淅瀝瀝下著雨。那些燭火在冷風恣意下搖搖欲墜,忽明忽暗。


  他起身慢慢走了出去,又關上門。抬頭望了一眼前方,便轉身沿著長廊往裏走去。


  前方便是一座石橋,橋下是小池塘。池中養的是金魚,小巧玲瓏,顏色清麗,成群出入,密密麻麻。


  秦之麵色凝重地眼看著前方,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隨意地垂在身側。他沉默著,冒著淅瀝小雨漫不經心地走上石橋。


  每走一步便是濺起一地水花,打濕了褲腳,腳下響起清脆的水聲。


  低頭穿過石門,便來到了荒治已久的後院。入眼也是一片荒蕪的景象。


  枯樹。殘枝。敗葉。衰草。


  眼睛不由顫抖一下,目光有些動容。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雙腿也像是被灌了鉛,再難以往前行進一步。


  雨突然下得大了,磅礴的雨轟然砸下,直直地往他身上砸去。全身濕透,雨水沿著身形不停地流下。秦之此刻狼狽至極,但他卻毫不在意。睜著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扇落了鎖的門。


  “誰在哪裏?”被囚之人似乎察覺到了雨中之人,清冷的聲音從門裏飄來。恍恍惚惚落進他的耳裏。秦之隻覺心頭一動,那熟悉的聲音像是一支柔軟的筆,輕沾墨水在心頭寫上了幾個字。


  他想著,那幾個字會是: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猛然搖頭,瞬間清醒。好奇自己為何會想到那兩句詞。遲疑之下,已是邁開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著門走去。


  “秦之?是秦之嗎?”他靜靜地站在門外,沉默不語。而裏麵的人似乎早已知道了來人,詢問的語氣中夾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


  喉嚨上下滾動著,張著嘴,發出一絲聲音:“是我。”輕歎一聲,垂下眼眸,開口:“我來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


  他並未繼續說下去,裏麵的人也沒有繼續發問。一時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秦之忽然伸出手,慢慢貼上那門,輕輕地摩挲起來。


  “秦之,你要成親了嗎?”突然的話語讓他一怔,手中動作停下。他愣愣地看著緊閉的大門,隻覺得喉嚨有些幹燥發癢。


  終是忍著悲傷,點頭:“是的,我要成親了。”


  心中的那道疤被一把撕開,疼痛又血流不止。他抬手捂住胸口,皺起眉頭。


  輕楚坐在冰冷的地上,披頭散發,滿身狼狽。她的身子顫抖著,雙手緊緊地握住。仰頭苦笑:“恭喜你啊,秦之。”


  眼淚流下,滑落臉頰。蒼白的臉上掛著淒美的笑容。門外之人並無多言,隻是動了動唇:“嗯。”發出一個單音節。


  “祝你們白頭偕老,地久天長。”


  突如其來的祝福讓秦之心受重創。他捂著胸口痛得蹲下身來。腦中的記憶紛遝而至,極其模糊又極其清晰。


  他想起了與她的初識與相愛。此刻盡曆曆在目,讓他飽受割愛之痛。不知是誰在耳邊一遍一遍地說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閉著眼搖晃著腦袋,想要甩開那如魔咒般的冰冷話語。


  “秦之……”一聲溫暖的話語將他拯救,他猛然睜眼,大口喘氣。待他平複下來,開口問道:“楚兒,你……可恨我?”


  又是一陣沉默,他苦笑著。以為她早已恨他入骨,傷心絕望之際卻聽到裏麵的人平靜地說道:“秦之,我從來不曾恨過你。”


  又是一記重創,他急火攻心,口中一股腥味。急忙用手捂住嘴,卻是鮮血從口中滲漏,沿著手指緩緩流下。


  她與他再無言語,隻聽天邊轟隆作響,一道驚雷響徹天際。又聽得“嘩啦”一聲,大雨又傾盆而下。


  他立於簷下,靜默不語。而她,頹坐於地,無聲流淚。


  兩人似是心有靈犀,忽而抬眼看去,隔著一扇木門四目相對。兩人又緩緩伸出手向著前方,隔著木門,手心相貼。


  他們閉上雙眼,心中念著往日誓言:


  “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他緩緩睜開眼,貪戀地看了一眼。遂雙手一握,割下一切。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風蕭蕭,吹亂一樹敗葉;雨淅淅,淋散往日情緣。


  原來,愛與不愛,非在一念之間。但,斷與不斷,卻在一念之間。


  從今往後,唯願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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