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釵頭鳳(1)
依舊是一陣涼風起,吹斜了綿綿細雨。吹得高大的樹木不停地抖動著枝丫。一瞬間,滿天飛舞的落葉被雨水擊中,一片一片地落在泥濘的地上。被髒亂的汙水濺了一身。
親王秦旻府上此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說是不速之客倒不如稱其為是一位故人到訪。目的為何卻不能定論。
那人著一身豔麗的絲綢,外披一件深色的雨布。雨水滴答從雨布上滑落,形成一道道細小的水溝。頭頂則戴一頂蓑帽,雨水沿著帽簷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拉低了帽子,遮住了一雙媚眼,僅露出一張鮮紅的唇,嬌豔欲滴。
許是站了很長一段時間,身子有些不耐煩地動作起來。
她抬頭看了看那緊閉的大門,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抿了抿嘴,正欲上前敲門。卻聽得“嗞啦”一聲響,大門緩緩打開了。
抬眸,正對上故人驚詫的麵容。來人看見她,先是一臉驚愕,張著口卻又欲言又止。而後恢複以往的平靜,看著她,問道:“你怎麽來了?有事嗎?”
這樣一副平淡的口吻在她聽來卻是聽得不爽。似乎是有一根刺狠狠紮進了她的耳中,讓她即痛又不舒服。
輕浮的一笑,嘲弄地看著那人,嬌媚地開口:“嗬——我來又不是為你,你管那麽多作甚。”媚眼一翻,露出白眼。
“你……”那人氣得語急,單吐出一個你字。看著她一臉高傲的神情著實不爽,但又不好發作。隻好皺著眉頭,將其忍下。
語氣卻不是剛才的平淡,帶上了一絲冰冷:“殿下他此刻不在府中,你還是請回吧。”
“哈哈哈哈……”她卻是一陣笑,美麗的臉上多了一絲堅韌和輕蔑。依舊站在雨中,沒有絲毫回去的意向。“讓我進去,我就在府中等著殿下回來。”突然冷漠的開口,嚇了那人一跳。
“安朗!你不要不識好歹!這裏可是王府,不是瀟湘館!”那人氣急,厲聲嚴詞地衝著她吼道。
那名叫安朗的女子卻也不惱,依舊平靜地笑著。抬起那雙妖媚的桃花眼對上那人的目光,兩個人的表情分毫不差地看在彼此的眼裏。
仔細瞧瞧,才發現這二人長得竟是如此相似。
“姐姐,你就這麽不待見我嗎?是因為我是瀟湘館的花魁,所以讓你覺得惡心了?”安朗盯著她的眼睛,慢慢地說道。
“你……”那人已是氣得渾身哆嗦,她咬牙切齒地盯著安朗那張無辜的臉,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上輩子自己欠了她,這輩子自己來還債的。
她終是麵對自己血濃於水的妹妹狠不下心,語氣軟了下來:“你進來吧。”
慎刑司內,兩道孤寂的身影引人注目。楚卿與如煙已經被關在此地好些天了。讓人生疑的是,這麽多天來,她們二人非但沒有遭到審訊和虐待,相反,更是有人每日按時送來三餐,一次也不曾落下。
雖然是被關在牢房裏,但一切生活起居都與之前沒有差別,除了環境差些而已。
楚卿靠在木欄上,皺著眉頭思索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如煙她究竟犯了何事,惹得陛下如此動怒?為何被關來這慎刑司這麽久了,卻相安無事?這到底是為何?
苦想之時,一個答案若隱若現,她驚訝出口:“難道是陛下……”
突然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響,楚卿猛然回神。回頭看去,卻是一兩名獄卒站在牢門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二人。
這讓楚卿更加生疑了。“姑姑,這邊請。”又聞一個殷勤獻媚的男聲響起,楚卿厭惡地抬眼看去。來人卻讓她心裏發涼。
那名獄卒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皇後身邊的老人——掌事姑姑。一看到她這張老臉,楚卿就覺得身子發涼,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煙則害怕地躲在她的身後,弱弱地開口:“娘娘,奴婢……奴婢害怕。”楚卿也猜到了如煙怕什麽,在看見那人的第一眼時她就知道了她來者不善。
她故作鎮定地用手拍了拍如煙的背,冷著一張臉看著那人。
“奴婢見過楚美人。”雖說是恭恭敬敬地行禮,卻也是嘴上掛著陰險的笑意,說話的語氣也有著難以遮掩的不屑和輕視。
楚卿仰著頭,冷冷地轉過身去不看她。即使身受牢獄之災,也是心比天高。
管事姑姑也不惱,一張笑臉看著那主仆二人,緩緩開口道:“今日奴婢前來,是奉了皇後娘娘的懿旨,前來審問娘娘二人的。”
秀眉輕挑,聽著這話似有些發笑,但終是冷笑一聲,反駁道:“本宮並無過錯,也不曾殺人放火,何來審問一說?真是可笑至極!”
“娘娘自是無罪,但包庇這個下賤的奴婢便是有錯。這無恥的賤人罪不可赦。”
如煙聽她這麽一說,心裏著實不好受,大聲反駁道:“你胡說!你才下賤無恥!”
管事姑姑狠狠瞪了她一眼,喝道:“大膽的奴婢,竟敢血口噴人!你做的那些齷蹉事真叫人覺得羞恥,你居然還有臉狡辯!呸!”低著頭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你……”如煙氣急。
“你說她做了齷蹉的事,敢問她到底做了什麽齷蹉的事?”楚卿拽住如煙的衣袖,製止她發聲。她抬眸,冷冷地問道。
管事姑姑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說道:“美人有所不知,這賤婢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盡然敢勾引當朝的予卿大人,甚至還不知羞恥地引誘大人與其私通。這樣的人真是該死!”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震驚了。楚卿隻覺得滿腦子嗡嗡作響,她不敢相信地轉身看向如煙。
如煙氣得流下眼淚,大聲辯駁:“你胡說!我沒有做!你胡說!我是清白的!”
“哈哈哈……清白?真是可笑?你與予卿大人的事現在在宮裏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齷蹉和無恥了。哼!”
“造謠!全都是造謠!你沒有證據,休想汙蔑我!”
“汙蔑?可笑!是陛下親眼所見予卿大人去了萱殿,而你也是笑臉吟吟地替大人開門。他進去許久都未曾出來。這難道不是證據嗎?”
管事姑姑的這番話徹底讓楚卿與如煙心生寒意和恐懼。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她們都蒙在鼓裏,半點不知情。
楚卿心跳得極快,身後已是汗流浹背。她原本也問過如煙,她到底做了什麽竟讓陛下親自帶人來抓她。
而如煙卻是疑惑地開口:“奴婢也不知道陛下為何如此做,但奴婢可以向娘娘保證奴婢什麽也沒做過!”
之前管事姑姑的那些話確實讓自己對如煙產生了懷疑,認為她確實有事情隱瞞了自己。但如今才知道,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是自己害了如煙。
更沒想到是被陛下親眼所見,這是一大失算。但是想來卻也值得可笑,堂堂天子依舊抓錯了人,依舊被枕邊人蒙在鼓裏。
名琛不知道的是,她才是與予卿私通的那個人。
楚卿這樣思索一番,心中又是慶幸又是內疚。一方麵事情並未真正敗露,但另一方麵她讓如煙為她受苦受難。
此刻的她仰著頭,高傲地問:“你想怎樣?”
見楚卿如此說,掌事姑姑也就沒理由和她們再繼續耗下去了,厲聲吩咐道:“來人!把她們給我帶出來!”
“娘娘……娘娘……”如煙看著被抓起來的楚卿,擔心地叫道。而楚卿則是回頭對她報以安慰的笑容。一時間兩人都被帶入了審訊堂。
另一邊,安朗已在秦旻府上坐了大半日了,依舊未見秦旻回來。心中失落之際又暗自怪自己逞強,早聽了她的話回去多好。
那人看到安朗一臉苦色,便說道:“殿下今日去了宮中,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了。”
安朗抬頭,看見自己的姐姐依舊恭敬地站在一側。些許詫異,自己與姐姐雖是一母同胞,但性格截然不同。自己重利多為小女子心性。而作為姐姐的她來說,自小與男子無異,除了那張美豔的臉之外,她就像是個冷麵男子。
小時候母親就常說姐姐是投錯了胎,她應該做個男人才好。也是因為如此,才把年僅六歲的姐姐送入了少林寺,讓那的師父教授姐姐功夫和武術。
一學就是十年。這讓本就性格不合的她們倆更加有了差距。
後來家中逢遭變故,父母雙亡,姐妹失散。自己被販子賣入了瀟湘館成了紅塵女子,而姐姐則陰差陽錯地被秦旻二皇子救下並帶入了府中,如今已成了他的心腹。
時隔多年後,她們姐妹倆不知是因著怎麽樣的機緣巧合竟然在這座王府裏初相遇,她們一眼就認出了彼此。自己還是很清楚的記得,對姐姐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怎麽還活著?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而姐姐卻對自己說:“我是秦旻殿下的護衛,今後不允許你打他的主意。”
這才知道,自己與姐姐愛上了同一個人。
安朗從回憶中醒來,緩緩起身正打算離開。走至門口時,卻又突然回頭,語笑嫣然:“姐姐,你也喜歡二皇子殿下吧。”
不是“喜歡”而是“也喜歡”。不是問話的口吻,是肯定的口吻。預料之中,被問的那人久久沒有回音。
“啊!啊!救命啊!啊啊!”
慎刑司的大門依舊安然無恙地緊閉著,但卻從裏麵傳來了一聲聲痛不欲生,淒厲的慘叫。
這一聲一聲的慘叫,打破了許久以來看似平靜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