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莊生蝶（3）
傳說，莊周在虛無縹緲之際儼然夢見自己化身成為一隻美麗的蝴蝶，翩然若蝶，飛舞在這宇宙浩渺之上，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然而，也是在這虛無縹緲之際，他越發察覺不清到底是自己成了蝴蝶，還是蝴蝶成了自己。
又有一傳說，所言是古蜀國國君杜宇因禪位而遭來流言蜚語與誣陷。自己卻又是心高氣傲不堪受此誣陷，加之當政之時殫精竭慮，傷了身子。終是含恨而去，長眠不起。
又因心係黎民百姓，不忍離去，遂魂魄化為一隻鳥，日夜啼叫，聲音淒切。黎民百姓感念杜宇，遂稱之為杜鵑鳥。
是此，落於李義山筆下終成“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但是情至此，卻意纏綿。而輕楚與秦之這如同夢境般的相遇也從了這纏綿悱惻的典故，可喜之處，終有一絲悲戚縈繞其中。
此事，要從那年冬季說起。那是在秦之助予卿脫險後發生的事。當時的秦之負著傷告訴予卿：“我是炎國的太子，炎國既然想要和最強勝的國家締結盟約，我自然是要親自去覲見了。”
之後的秦之在修養了一段時間後，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來到了這個強盛的國家。他以炎國太子的名號帶著炎國國君送來的貢品走進了皇宮。他一人站在金鑾殿外，凜然正氣，肅靜威嚴。鏗鏘有力地說道：“炎國太子秦之，請求覲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殿內正坐在朝堂之上的名琛卻沒有絲毫將他請進來的意思。他眯著鷹隼一般銳利的雙眼，目光犀利地掃視著群臣，問：“眾愛卿以為如何？請？還是不請？”此話一出，朝下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
其中有人走出隊列，站在中間奏道：“臣以為不妥。炎國區區小國，與我朝素無往來甚至邦交。現如今登臨我朝，定是有事相求。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名琛勾勾嘴角，略帶玩味地笑道：“哦？那依卿之見是讓朕將他們趕出本朝國土咯？”話音剛落，又掀起一片嘩然嘈雜之聲。“臣以為不可！”顧貞渾厚的聲音響起，堂上霎時一片寂靜。
“將軍想要說什麽？”名琛問道。顧貞走出來向周圍巡視了一番眾人，恭敬地回道：“臣以為陛下所說欠妥。那炎國雖是區區小國，但也占盡一方土地，如今正是群雄四起。多一個朋友莫過好於多一個敵人。再者，炎國太子親自攜禮來訪必是誠心一片，如今冒然將人趕出去必會落下話柄，叫人恥笑。”
名琛安靜地聽著，並沒有立刻表態，等到朝堂之上再無人站出來反駁時，他緩緩開口：“把人請進來吧。”隨著一聲尖利拉長的‘宣炎國太子覲——見——’聲音響起。金鑾殿的大門緩緩被打開。
秦之雙手捧著貢品堂堂正正地走進了朝堂之上，他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走到大殿之中，俯身行禮：“秦之見過聖上。”名琛看到堂下年輕俊郎的人笑著問：“你就是炎國的太子？朕不曾想到你竟如此年輕。”
秦之泰然自若地看向名琛，說道：“我雖年紀輕，但卻比某些人要好得多，至少我尚懂得何為待客之道。”言語間竟是嘲諷之意，惹得眾人心中不滿，嘩然一片。
“你……”一大臣氣得吹胡瞪眼，一隻手顫抖著指向秦之，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竟說不出話來。名琛見此僅輕輕一笑：“哈哈哈……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炎國太子。朕倒是小看了。”
“陛下可曾聽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之語？”秦之依然高傲地諷刺著，堂下大臣皆氣急，斥責道：“小子不可大膽無禮！”
名琛見狀忙擺擺手，製止道：“好了好了，各位愛卿。此事說到底是朕之過，怠慢了人家。”皇帝都如此說了，那些大臣隻好作罷。
“敢問太子，來此所為何事？”名琛正色問道。眉眼間竟是帝王威嚴。
“在下奉我朝陛下之命，來此與聖上您商量締結盟約之事。”
“哦？炎國與我朝素無來往，如今卻要與我朝結盟，所謂何意？”
“自古就有大國會盟，行盟誓。如今四方雄起，虎視眈眈。若貴國與我朝結盟豈不是多了個朋友，少了個敵人？”
名琛聽他這樣說，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顧貞。隨後問道：“朕隻想知道你為何選擇了朕，而不是其他人。”
“因為遇強則強，其他國家自然不能與貴國相比較。”
“好！說的好！既然太子有心，那朕便有意考慮。此事尚且不急，太子不如在這宮中住些時日，感受下我朝風尚如何？”名琛問。
秦之一愣，卻又不好拒絕，遂應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聖上。”
“吩咐下去，打掃一座宮殿出來讓太子住進去，今晚在宮中設宴歡迎太子的到來。”
當夜，秦之應邀來到宴會之上。他在一片絲竹聲中踏進了殿中。當他應聲坐在一側坐席當中時，抬頭便瞧見了對麵緊盯著自己的楚卿。他的心一驚，驚訝地睜大雙眼看著她，握著杯子的手劇烈地顫抖著。
他怎麽也想不到會再見到當年的故人，更沒有想到當年的故人竟搖身一變成了皇妃。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麗，孤傲。那一雙美目靈動卻深邃，不似當年單純。
看到此番的她，秦之心中一陣愧疚。他低著頭不敢再去看她。而他卻隱約感受到她那似火焰般熾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在這如同煎熬般的宴會結束後，秦之匆匆告辭便急忙回了住處。
他在逃避，逃避那段久被塵封的淒美的過往。他不忍麵對現在的楚卿，他知道她傷心，她不解。可他給不了她答複。終是負了她，負了她。
可是，他萬萬也想不到她會固執地前來找他，她突如其來地闖進讓他措手不及。他慌亂地迎接她的突然造訪。預料之內的是，他逃避，而她死死追問。在聽到她聲淚俱下的控訴後，他終是被內心的愧疚打敗。
想不到他堂堂一個太子竟成了令人唾罵的負心漢。但，事實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了。當他說出自己已有了太子妃時，她的臉上露出了悲色，雖是轉瞬即逝，但他還是發現了。
那時，自己便知了，他們二人再也沒可能了。最後時刻，自己將深藏已久的玉佩轉送給她。那玉佩上的“卿本佳人”四個字是當日自己一筆一劃刻上去的，他知道自己當日刻這四個字的時候想的人不是她。但她確實適合那四個字。
楚卿離開後，秦之鬱結在心，不能釋懷。他痛苦地抓了抓頭發，隨手披了一件衣服往外走去。趁著月色清冷，寒風凜冽。他卻絲毫不在乎這些。
他走著走著，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座僻靜的宮殿前。他走上前，抬頭看向那匾額上的字。“冷宮”二字深深地映在他的眼中，他想了父皇宮中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妃子，終是美人遲暮，容顏衰退。一如殘花敗柳不堪回首。
想到此便感慨萬千，倚在門上抬頭望月，癡癡問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可是，這帝王之愛卻如此單薄。到底，何為世間情愛呢？”
他本是情不自禁地發問，對月抒懷，自言自語。卻沒想到會從門裏傳來一聲絕望淒切的回答：“你若問我，何為情愛？我且告訴你，我對這情愛早已沒了心，又如何能向你解釋呢。”
這聲音輕飄飄地從裏麵傳來，毫無生氣，字字冰冷無望。直聽得秦之心中顫動。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這緊閉著的冷宮大門，遂看到門環上落下一把通體透亮的金鎖，那耀眼的金色光芒刺得他的雙眼生疼。
他張著嘴想要詢問，卻聽到那人遠去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聲沉悶的關門聲響起，重重地落在他的心上。他欲言又止，呆愣地倚在門上。直到月色沉溺在濃重的霧色之中，眼前一片黑暗，他才回過神來。
長歎一聲，不舍地轉身離開。他知道這冷宮中的人將牽絆著自己久未悸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