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君似水（2）

  這日午後，陽光正好，明媚得像一灘金燦燦的水波。微風徐徐，輕輕拂過柔軟嫩綠的枝葉。從殿外傳來幾聲鳥語，伴隨著撲扇著翅膀飛向天空的響動，以及樹葉被風聲吹得沙沙作響的摩挲聲。


  予卿安靜地站在名琛身側，目光淺淺地看向前方，雙眸裏蘊含的深邃漸漸地消退，變得一點一點渙散起來。而此時的名琛卻徒然擱下筆來，長歎一聲。


  “陛下？”予卿遲疑地喚道，他看到名琛以落寞的姿態安靜地坐著。名琛也不言語，隻靜靜地看著殿外，一陣風起，夾帶著幾片嫩葉吹進了殿內。


  他呆呆地看著那幾片嫩葉，在空中忽而上，又忽而下地翩飛著。最後落在地麵上，被殿外照射進來的光線映襯著閃閃發亮。


  他被這景致一陣觸動，眸光輕顫。又想起那藏在心裏的故人，一時裏情之所動。他愣愣地開口，話音輕渺，似從很遠之處傳來。“你說……朕還能再見到她嗎？”


  予卿隻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側，看著他落寞的側身，沉默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此時內心脆弱的帝王。他自年少起便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一步一步地成長。


  從少年，到太子，最後成為帝王。他知道他有治國之才，但亦知道他內心的柔軟和生性多情。也是明白這一點他才能理解當年鳶妃的離世，這位帝王為何哭得那麽的悲痛欲絕。


  愛人和孩子，都在頃刻之間離他而去。而如今，這位多情的帝王再一次為了一位女子而黯然神傷。盡管她卑微得像一棵草，任何人都可以將她隨意折斷。又盡管她與之前的鳶妃性情大不相同。


  但他知道，名琛愛她。因為有愛，才會有怨，也會有恨。


  “陛下，可是想念楚娘娘了？”予卿輕聲問著，麵容平靜得像一池春水，沒有一點波瀾但卻溫暖。名琛並未答話，卻滿眼哀傷地回望著予卿，悲傷地訴說起來。


  “朕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她那麽好，那麽善良，又怎麽會殺人呢。平日裏她是那樣一個心思細膩，慈悲憫人的女子。朕知道她不會讀書寫字，朕便慢慢教她。她學得極快極好，才短短數十日，便會吟詠詩詞，更有一番獨到的見解。”


  予卿不忍心去打擾他，隻細細地聽著名琛繼續哀傷地說道：“朕記得她有一次在禦花園裏采花。那滿園春色裹素著她嬌小的身影。她甜甜地笑著，對朕說：‘陛下，妾為您用這些美麗的花兒做一個香囊，可好？‘朕當即便問她為何要送香囊給朕。你猜，她如何回答朕的……”


  予卿低下頭思考了許久，最後他挫敗地說道：“臣愚笨，並未猜出娘娘說了什麽。”名琛輕輕一笑，眉眼間柔情似水。他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心中一陣甜蜜。


  “她說，‘欲織雙鴛鴦，終日才成匹。寄君作香囊，長得係肘腋。‘妾雖不會琴棋書畫，亦不懂得附庸風雅。但妾卻心中念著陛下。”


  名琛回憶著當時她與他說的話，竟不禁潸然淚下。“她那麽愛著朕，從朕將她騙入這宮中起，便一心一意地愛著朕。可是，朕卻不能好好地待她，竟將她……”


  予卿知道他再也無法說下去了，那種內疚和自責深深遏製了他的大腦。他除了怨恨自己再沒有任何想法。予卿靜靜地看著名琛憂傷的側臉。恍惚間他似乎看到楚卿冷傲的麵容，想起了她說的話。


  “想來，你的妻子她一定也很愛你。真好。”他想起了她的憂傷和愁緒。


  深夜時分，予卿陪著名琛來到了萱殿。他又再一次見到了她。此時的她，散發披肩，桃色睡裙，婀娜多姿。他靜靜地看著她走下來行禮，聽到她輕呼“陛下”。


  最後他看著她被名琛抱著走進了寢殿內。當門被合上時，他看到她一如既往的冷傲和淡然。那一刻他的心狠狠抽痛起來，悲傷地看著她被另一個男人抱在懷裏。


  屋內燭火明明晃晃，徹夜纏綿。


  就在予卿離開之際，楚卿的婢女慌亂地叫住他。予卿隱約看到她的臉頰緋紅，身子微微顫抖。“大人……路上小心……”她朝他深深行了一個禮，而自己也在她關切的目光下落寞地離開。


  予卿抬頭仰望那一輪殘缺的明月，流著淚癡癡地在心裏說道：“為什麽不早點遇見她，陪著她。”想到自己的亡妻，長裙翩然，身形皎麗。她站在自己的眼前，笑靨如花，聲如清鈴。


  “夫君，日後妾若不能陪在你身邊。請你一定不要為妾悲傷難過。因為，在某一個地方，會有另一位女子替妾繼續陪在你的身邊，與你到老。”


  此時的予卿卻起了疑，自己現已深深愛著的女子竟然是皇妃，是自己常侍左右的君王的女人。而她，到底是不是善兒所說的那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