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袍澤義（4）
黑雲低垂，天色唱晚。零星幾滴雨水飄落下來。秦之安靜地坐在車牢之中，一雙手搭在兩膝上，雙眼微閉著。誰也猜不到此時的他在想著什麽，接下來又想做些什麽。
那些巡邏的士兵們從車牢麵前走過，一臉疑惑地看了看他。他們很是奇怪，這樣一個看上去顯得如此瘦弱的公子哥，怎麽會做出先前的那番舉動。一想到那匹馬被一把匕首深深地紮進肚子裏，拔出時鮮血噴濺。就覺得一陣惡寒，身子也不禁地抖動了一下。
果然，人不可貌相。這個男人空有一副好皮囊，行事起來卻異常殘忍。那些士兵急匆匆地從秦之麵前走過，就像是經過猛獸身邊那般提心吊膽，不敢有過多的停留。
一個人突然地走到了秦之麵前，身形將他眼前的光明遮住，留下了一片陰影。秦之還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坐著，沒有任何反應。可是眼前的人影卻不曾消失，依舊如同一片黑夜般擋在他的麵前。
“哥哥……”眼前的人突然開口，是故意壓低聲音的清麗的女聲。秦之的眼皮跳動了一下，緊接著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滿臉擔憂的妹妹。“你怎麽這就來了？我不是讓你……”不等秦之說完，那女子便激動地打斷了他，氣憤地說道：“那個人真不識好歹！我好心去幫他，他卻趕我走！”
“哦？可是發生了什麽？”秦之勾勾嘴臉，饒有興致地看著憤怒的妹妹。他雖然讓自己的妹妹去幫助那個將軍，但是他自己也不能保證那個人會接受他的幫助。“他本來是收下了虎符的，可是當我說軍隊還在炎國時，他就反悔了，還把我趕了出來！哼！”
秦之聽到妹妹憤怒地訴說著，在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竟低低地笑了起來。因為害怕太大聲會被察覺，所以刻意壓低了嗓子。導致那笑意卡在嗓子眼，憋得他難受。
“哥哥！”女子不滿地叫著，嘟著嘴一臉幽怨地盯著此時正在發笑的秦之。秦之略表歉意地看了看她，隨後又忍不住地邊笑邊說：“對……對不起……”
“你再這樣，我就要走了！不理你了！”女子埋怨道，說著就要轉身離開。秦之連忙製止她：“別……別走。哥哥錯了，哥哥不笑了……”“這還差不多。”
秦之向女子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女子走近車牢，將耳朵湊過去。秦之在她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女子為難地看著他，說道：“這樣……不太好吧……畢竟他在……”
秦之像是明了了女子的顧慮，語氣突然生硬起來，眼神犀利地看向她，說道：“戰事無情。這可是你的未婚夫說的。”女子呆呆地看了秦之許久，最後她一咬牙說道：“好吧。哥哥，我聽你的。”
她從懷中取出銀針，將車牢打開，又去解開他的頭拷和腳鏈。秦之從裏麵走了出來，拍了拍衣衫下擺就要往主營帳走去。“哥哥……”她突然急切地叫住他，雙眸中淚水湧動。她用顫抖的嗓音說道：“不要……不要傷害他。”
秦之回過頭來，握了握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放心，我自有分寸。”說著便往營帳中走去。“對不起……”眼淚滑落，她滿懷歉意地對著營帳說道。
“你在做什麽！還不巡邏去！想偷懶嘛！”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粗獷的聲音，她著實嚇了一跳。匆匆抹了眼淚，低下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是！”說著便往糧倉走去。
秦之一踏進營帳就被迎麵飛來的鏢嚇了一跳。他機靈地躲開，深吸一口氣，調笑道：“妹夫好身手，果然名不虛傳。”那人陰沉著臉走到秦之麵前，冷冷說道：“竟然被你給逃了出來。”
“哈哈哈……那東西怎麽會困得住我”秦之放聲大笑道。眉目彎下去，盯著他看。那人冷哼一聲，開口問道：“說吧，你到底有什麽目的？”秦之一愣，他沒想到眼前之人會如此痛快。
隨後，他臉上的笑意黯淡，麵無表情地說著：“我要將南雲國一網打盡，讓它永遠成為附屬地……”話音剛落，那人突然衝過來，一拳打在秦之的臉上。
秦之身子側向一邊，摔倒在地，嘴臉滲出滴滴鮮血。那人氣急，拿起長劍就往秦之身上揮去。秦之四處躲閃不及，身子被劃出條條血痕，一身白衣血跡斑斑。
“你要殺了我嗎？”就在那人突然揮劍落在秦之的頭頂上時，秦之突然的開口，一雙眼堅定地看著他。那人握著劍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咬牙切齒地瞪著秦之。
就在他們僵持不下時，營帳外突然響起嘈雜的聲音。慌亂。急躁。驚恐。還有慘叫。有人突然衝進營帳，神色慌張地說道：“將軍不好了！糧倉著火了！”
“什麽！”那人扔下手中的劍，猛地衝出營帳。一時間他看到糧倉方向火光衝天，濃煙彌漫。他急忙跑過去卻看到糧倉轟然倒塌，發出劈啪的巨響。火勢迅速蔓延，直燒著了營帳。那些提水滅火的士兵們也措手不及，無法抑製如此迅猛的火勢。
他又看到許許多多的士兵被大火吞噬，甚至來不及慘叫，就這樣葬身火海。就在他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辦時，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一震，聽到那人說：“快走！”
這是……他睜大雙眼，回過頭看向來人。熟悉的麵容出現在他的眼前。此刻的她身著戎裝，颯颯英姿。但一張清秀的臉上卻被烏黑的碳火弄得模糊起來。他怔怔地被她拉著跑開，身後跟著殘剩的士兵。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些片段和一些話語。他想到秦之突然的出現，以及他對自己說的“我妹妹也跟我一起來了，她很快就會來找我的。”
猛地驚醒，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問道：“這一切……是你做的？”女子依舊拉著他奔跑著，並不回答他。他隻覺得有上百隻蟲子在他的耳邊飛舞著，發出嗡嗡的嘈雜聲。震得他的耳膜疼痛。
“為什麽？”他悲傷地問道，卻仍不見回應。不知跑了多久，他們在一處小道上停下。營帳已經看不見了，他甩開她的手，冷冷地看著她。“對不起……”她低頭道歉著。
“你走吧……”他冷漠地對她說道，不去看她。“那你呢？”她急切地問他。“我要……在這裏等著他們來……”他目光堅定地看著予卿營地的方向，露出狠厲的眼神。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她走上前去抓他的手，卻被他粗暴地甩開。“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他惡語相向。眼淚轟然落下，她顫顫巍巍地開口問道：“你……還會娶我嗎？”
許久，不見回應。她絕望地轉身離開。就在她沿著路一直走的時候，秦之撐著殘破的身子追了上來，他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哥哥！你怎麽了！沒事吧？”她回頭看到一身血跡斑斑的秦之嚇了一跳，連忙去扶他的身子。
“哥哥！你的臉！”她看到秦之的臉泛著青痕，且略帶臃腫。嘴角還掛著血跡。秦之朝她淡淡一笑，“我沒事。這不算什麽，這可是你未婚夫的手筆。對了，他在哪？”
聽到秦之這樣說，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悲傷地說道“他……他生氣了。他不跟我走，他說他要等在那裏。”秦之沒有注意到她悲傷的表情，問道：“等？等誰？”“我不知道。”
秦之轉念一想，突然大叫一聲：“不好！”“哥哥，你怎麽了？”她不解地問道。“你先回去，哥哥還有事！”一把推開她的身體，急切地往回跑去。“哥哥！”秦之的身影一點一點地消失。
她苦惱地跺著腳，轉身往前走去。黑夜無限擴展，將世間一切籠罩在黑暗之中。而她也一頭紮進黑暗裏，消失不見。
予卿領著炎國的十萬士兵與自己的殘餘部隊匯合。在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以後，他們浩浩蕩蕩地向著南雲舊地出發了。早在幾天前他們就收到探子的情報，南雲城中早就聚集了所有餘黨。
他們正在做著複國的準備。而這邊的予卿帶著十幾萬的士兵浩浩蕩蕩地向著他們出發，準備將他們一舉殲滅。出發前的一段時日據探子來報，南雲舊部之間已經出現了分歧，幾方勢力各不相讓，都想要爭奪皇位。
予卿聽到這個消息時，大笑起來，說道：“真是天助我也。”當下他就派人散布各種謠言，用以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最終幾方勢力明槍暗鬥，殺伐不斷。到現在也僅剩兩家殘存勢力。
這正是予卿反擊的大好時機。當他們兵臨城下時，南雲舊部看到浩浩蕩蕩的幾十萬士兵嚇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們急匆匆地寫信派人去盟國借兵求救，但是都沒有得到回應。
勝敗近在眼前，聰明人都不會舍得借兵去幫助一個即將失敗的人，即使是盟友。國家間隻有永恒的利益，談何朋友。予卿嗤笑道。他揮動著手中的旗幟，命令道：“攻城！”“喝——”十幾萬士兵一齊大喊，氣勢如虹，勢不可擋。
予卿輕而易舉地破城而入，幾乎沒有損耗一兵一卒。當他進入城中時，又下令：“留城中百姓，其他皆殺。一個不留！”此令一下，那些南雲舊部嚇得四處逃竄，可最終難逃噩運，紛紛成了刀下魂。
一時間，南雲城血光衝天，整座城都籠罩在殺戮的陰霾下，四處飄蕩著濃烈的血腥味。從此，南雲貴族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