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裂痕生（2）
很多事並不是發生到最後才出了差錯，乃至事情越發不可收拾。就像輕楚和名琛的感情，從一開始的恩愛，海誓山盟這些世間男女最羨慕的愛情。
從這樣美好得仿佛夢境般的愛情開始便注定了日後的種種磨難和隔閡。這樣的差距並不是後來一瞬間生成的，而是在一開始就一點一點形成，在兩人愛情不斷燃燒，騰升的空檔中滲入，日漸長久地侵蝕著原本正生根發芽的營養。
直到日後的某一天，她看到的愛情都是摻雜了各種東西，以至於太過混沌而最終麵目全非。
而她，隻要一回憶起那不太平的年月，心口就像被蛇蟲獸蟻肆虐啃咬般疼痛，不停地流著鮮豔的血。
而她，卻不能不去回憶當年發生的事情……
楚卿隨著皇帝進了宮，那是名琛第一次沒有經過大選而從民間帶回女子，並僭越地封為了皇妃。在所有妃嬪的抱怨和嫉恨中，隻有皇後站在大殿前恭敬地迎接皇帝的到來。她身著華麗的鳳袍，頭戴鳳冠，畫著精致大度的妝容，臉上掛著不失分寸的笑容。
她朝著皇帝彎腰行禮，聲音洪亮而穩重：“臣妾恭迎陛下回宮。”她極力做到皇後應有的樣子，不去與後宮佳麗爭寵，吃醋。而隻是履行身為國母該有的責任。
她抬起高傲的頭，目光平靜地看著名琛，淡淡地掃了一眼他懷中抱著的女子。
她始終端莊大方，儀態莊嚴。盡管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和妒意，可她的心口依舊湧起一股炙熱的火焰在不停地將她灼燒。她痛，可她隻能忍著，並對她施加痛苦的凶手投以笑意。
皇帝看到這般端莊懂儀的皇後有些驚訝。不過，他也隻是微微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他雙手捧著的正在熟睡的女子身上。
他朝著皇後笑道：“多謝夫人如此隆重地迎為夫回家。”語罷，便對皇後點點頭，抱著楚卿前往自己的寢殿。
而皇後則沉浸在他的話語中。他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同自己說過話了，已經多久沒有稱自己為“夫人”了。這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差點淹沒她的理智，她的眼眶中噙滿了滾燙的淚珠。
“啊……你聽到了嗎……他叫我夫人，多麽熟悉的稱謂啊。”她情不自禁地對身邊的侍女說。
侍女聽到皇後忘情地感歎，也受到了感染。她沙啞著嗓子，恭敬地回話：“娘娘……奴婢聽到了，皇帝心中是有娘娘的。隻有您才是他的妻，隻有您才是他的夫人。”
皇後聞罷呆立了許久，而後她抬眼看著那明亮的青天感慨道：“是啊……隻有我才是他的妻。”
輕楚是在自家宮女們的談論和抱怨中知道這件事的。她的陛下從民間帶回了一位美麗的女子，而那位女子正安心地躺在他的懷中熟睡著。
她一開始隻是覺得新奇，因為她知道陛下看上的女子總是很特別的，她很好奇這個女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又會些什麽。以後可不可以和她成為好朋友。她隻是單純的想著這些，全然沒有在意她的陛下又要同另一個女人過一段親密無間的生活。
輕楚隻是單純的想著，而她也在這些想法中變得激動起來。她激動地用手拍打著桌子，然後睜大雙眼，用孩童般的語氣問她的侍女：“你們知道那個美人叫什麽名字嗎？還有她喜歡什麽東西？她都會些什麽呀？”麵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侍女們都愣住了。隨後又不滿地說道：“奴婢隻聽說她叫楚卿，其他就不得而知了。娘娘問這些做什麽？”
“楚卿?咦？她的名字也有個楚字呢？太好了”輕楚開心地拍起手來。一旁的宮女實在看不下去，便打斷她說道：“娘娘，您在做什麽？一個美人而已竟能讓您如此開心？”
輕楚一臉不在乎的模樣，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往嘴裏送，含糊不清地說：“當然開心了，或許我們能成為朋友也說不定呢。”
此語一出，震驚了眾人。她們難以想象自家的主子單純到如此地步。就在一群人處在震驚中不知做何反映時，站在輕楚最近的那個宮女突然大聲地說道：“娘娘您怎麽能這樣想！您怎麽能去想要討好一個美人！您難道想要同那個美人一起服侍陛下嗎？更何況她還是個水性楊花的伶人！”
如此龐大的氣勢，輕楚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害怕地縮著脖子委屈地睜著眼睛。而其他一些人也怕於那人氣勢而不敢有所動。
過了一會兒，那侍女收斂了自己的行為，平息了憤怒，朝著輕楚深深鞠躬認錯：“奴婢莽撞了，請娘娘恕罪。”一行人這才平緩過來，開始做著自己分內的事。而輕楚也不再緊張害怕，她動了動身子，溫柔地說道：“沒事沒事，我不怪你。”
輕楚對上她的視線，朝她甜甜一笑。可是當輕楚發現那宮女一動不動隻是死死盯著自己，且目光變得越來越意味深長，甚至還夾帶著絲絲悲憫時。輕楚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她靜靜地將身子躬起來，慢慢地把下巴放在桌上，她睜著銅鈴般大小的雙眼看著前方。視線越來越渙散，聚焦越來越模糊，她開始沉入了深深地思考。她開始思考著剛剛發生的事情，以及她們談論的事情，還有宮女們的話。
她越想越偏離了範疇。她想到了和聖上朝夕相處的日子，陛下隻要一有閑暇就會來到蘭殿。陪自己聊天，玩鬧，看自己繡花。有時候還會與自己一同品茶，然後講很多故事和見聞給自己聽。
甚至，他還會讓身邊的公公來請自己去上書房，他會在那裏一邊寫字一邊等著自己。等自己過去為他研墨，為他讀詩。更多時候他會握住她的手教她一筆一畫地臨摹那些大人物的字跡。
她想到各種各樣的關於聖上和她的事情。想著想著腦海裏開始浮現一些朦朧的畫麵，她越是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那是什麽，畫麵越是朦朧。她不斷地在腦海中掙紮著，想要衝破某種束縛一窺究竟。終於在她想要放棄時，那畫麵卻清晰地暴露在腦海中。
那是聖上懷中抱著那位熟睡著的美人的畫麵。
頃刻間，輕楚的眼淚便像決堤的洪水洶湧地流了出來。
她的心口隱隱作痛，她流著淚捂住心口。
輕楚最後還是與她成為了朋友，準確地說是成為了姐妹，就在美人進宮的第三天，楚卿身穿青色柳裙款款走進了蘭殿。她站在輕楚的眼前，甜美地微笑，並用敬重的口吻說了這番話：“妾此時前來有些怠慢，望娘娘不要責怪。聽聞娘娘的封號與妾的名字有些相似，都有一個“楚”字，妾很是歡喜。想來在這宮中能遇到如此巧合之事便是一種緣分。我與娘娘如此有緣，定是上天安排。妾有個不情之請，望娘娘成全。”
輕楚自那日後便有些心緒不定，她淡淡地看著她，說道：“美人有何請求？”楚卿朝她俯身行大禮，恭敬地說道：“妾想與娘娘以姐妹相稱，妾在宮中除陛下外再無熟悉親近之人，妾聽說了些許娘娘的事跡便心中歡喜，遂有了這樣一個大膽想法。”
輕楚聽得一震，她呆呆地看著美人不知所措。她曾經也有過同美人結為朋友的想法，可是最終被打消了。可如今卻聽到這番話自然有些觸動。
她想要拒絕可是她無法開口，尤其在她看到美人那充滿期待的目光時更是於心不忍。
最終，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說道：“那你我以後便無需生分了，我喚你妹妹如何？”
“姐姐安好。”楚卿激動地說道。
輕楚和楚卿就此成了姐妹，並且在以後的很長時日裏她們都相處融洽，甚至親密無異於血緣姐妹。而這些早已成為一段佳話在宮中流傳，因為很多人都驚訝於這段深宮中的姐妹情誼，也在猜想著這樣的情誼到底會持續多久。
而皇後在聽到這樣的流傳時，隻是眯起了雙眼，低頭撫弄手上戴著的護甲，淡淡說了一句：“嗬——姐妹？真是天真。”
這樣的事，對於名琛來說便是受益。他本是處在對輕楚的愧疚中而慌亂，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他喜歡的兩個女子成為了好友，閨中密友自是讓他舒心暢快。他高興得一下子賞賜了很多珍貴的東西給二人。而他也是不斷地流連在這兩片馥雅的花海中。
就在他以為日子就這樣長久地平靜下去時，一件事終於打破了平靜。
輕楚是午後時分去找楚卿的，她帶著她的貼身侍女和一碟剛做好的點心。從楚卿進宮的時日算起已經過了整整兩年，時光就這樣快速地從她的指縫間溜走，不知不覺她來到這皇宮許久了。
她一踏進宮門就聽到楚卿的歡呼，如同孩童般興奮地跑過來抓住她的手。
“姐姐你來了。怎麽還帶東西來？”楚卿依舊身著柳裙，隻是與往日不同的是頭上帶著一朵鮮豔的花。輕楚盯著她瞧竟發現她竟又美豔了許多。
“這是姐姐親手做的糕點，快來替姐姐嚐嚐手藝如何。”
輕楚趁著空閑做了一些點心，她留了一些放在自己殿中想給陛下嚐嚐，又帶了一些來給她這個妹妹。
楚卿笑著，用手抓起一塊就往嘴裏送。她那孩童般的吃法惹得周遭笑意不斷。
輕楚打趣道：“你慢點，沒人跟你搶。”說著拉著楚卿往屋子裏走。
還沒等坐下，就聽到一聲尖銳的哀呼，緊接著是碟子打碎的清脆聲響。輕楚腳步一重，回頭便看到楚卿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肚子，淒慘地叫著：“啊！肚子！肚子好痛！啊！姐姐，肚子好痛啊！”輕楚被這一幕嚇得全身僵硬不能動彈，宮女們瞬間如熱鍋上的螞蟻慌亂起來。不知是誰又突然尖叫著：“啊！有血！”
輕楚低下視線，呼吸一緊，一口氣堵在心口。一大灘鮮紅的血不斷地從楚卿的身下流出，越流越多。而楚卿這時已痛得昏厥過去，輕楚死死地抓住侍女的手，努力克製自己不要顫抖，不要慌亂。她艱難地張著嘴，鈍重地說道：“快……快……叫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