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13)
陸鳴鳳身邊沒有貼身伺候的人,慕容華清善解人意的將以前在長央宮伺候的書香特地遣了過來,說是以前她用過的老人了,如今臨盆在即,用著也趁手一些。
陸鳴鳳點頭應是,可是慕容華清對她越是好,陸鳴鳳就覺得越是不舒服,感覺渾身都刺得很。
李惠如先對慕容華清行了禮,這才對陸鳴鳳行禮,禮數周全找不出半分差錯。
慕容華清絲毫沒有芥蒂的拉著李惠如,如同長姐對家妹一樣,溫和可親。
“你近來也不曾常來宮裏,我都沒有個陪著說話的人,我那不懂事的三妹也頑皮成性,拘不住性子。”
李惠如目光閃爍,點頭應和,“慕容三小姐隻是年紀還小,想來再大些便能收住性子了。”
再大些?慕容華清搖了搖頭,“她如今及笄已過,當時雲英待嫁的人了,若是能有你半分懂事,我也放心了。”
李惠如突然反握住慕容華清的手,神情柔和,“貴妃娘娘,您如今已經是雙身子的人了,何故要說這些傷感的話呢,您便是當放寬心,好好養胎才是。”
慕容華清心思沉重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本宮都明白,隻是生產之日本就是要走一趟鬼門關,誰又知道本宮還能不能再次安然的睜開眼呢。”
兩人各自惺惺作態,誰也看不清誰肚子裏裝的什麽心。
陸鳴鳳在主殿住著,不知何時睡著了。
“陸鳴鳳。”
不知誰在叫她,她睡意正酣並未理會。
“陸鳴鳳。”這道聲音又響起帶著鬼魅的笑聲,“陸鳴鳳啊,陸鳴鳳啊,跟我走,走吧,走吧,你知道黃泉路上,有彼岸花開著呢,走吧……”
魔咒一般的笑聲和不斷重複的話,陸鳴鳳站起身往外走,發現越走越黑暗,天光不見五指,眨眼間又突然來到一個繁花錦簇,碧樹堆煙的地方。
雪白的梨花躍然枝上,那種潔淨的純白帶著嘲笑人心的張狂,肆意的怒放著。乍然間狂風起,卷雪般裹著萬千花瓣的風湧過來。
樹下有一女子起舞,溫和純淨,美如春日嬌花,不,她就是嬌花……眨眼間那人的臉龐變成了慕容華清,她對著她巧笑嫣然,雪白的綾段從袖口飛舞而出,如同淩然欲飛的仙子。
她對著陸鳴鳳笑的溫柔,眼角眉梢都是溫柔,陸鳴鳳歡喜的看著她,一轉眼,白綾朝她飛過來,一種窒息感襲來,激的她猛地咳了起來。
一種濃煙焦味灌入鼻腔,陸鳴鳳猛地睜開眼,火光漫天,四周的嘈雜聲喧然耳邊,脖頸間的滾燙感灼人。
陸鳴鳳起身,捂著鼻子往門口跑去,四麵楚歌,火光無處不有。
好在門口人多,水撲來將火勢壓住了,陸鳴鳳在黑霧濃煙中穿梭出去,突然在地上看見一塊玉佩,隱約聽到哭泣聲響起,“德妃妹妹,快些救火啊,德妃妹妹還在裏麵啊!”
周圍的奴才哭喊道:“娘娘您不能進去,您若是有個好歹,皇上要扒了奴才的皮啊,娘娘!”
人群慌亂中,陸鳴鳳跑了出來,衣服上四處都是被燒成了火炭的木頭灼出的洞。
“德妃娘娘!”
一道既驚訝又失望的聲音響起,菱茭走過來,看見一臉灰的陸鳴鳳,上下打量一番,發現的確是她。
“啪!”一道脆響淹沒在喧鬧聲中,陸鳴鳳怒不可遏的瞪著菱茭。慕容華清走上來,“德妃妹妹怎麽了,有沒有事啊,菱茭!”
慕容華清轉頭看著菱茭,菱茭臉上巴掌印紅了起來,“你怎麽照顧德妃娘娘的,惹得德妃如此動怒,你該當何罪!”
菱茭嗚咽一聲,忙道:“奴婢沒有!”
陸鳴鳳已經被那塊玉佩完全激怒了,那玉佩是慕容華清的,後來她在菱茭身上看到過,想來是慕容華清賞賜給了菱茭。
她在殿門口看見玉佩,而菱茭她們站在離殿門十餘丈遠的地方,今夜她若不是被脖頸間的彩石燙醒,隻怕永遠醒不過來了,莫名其妙的大火,陰差陽錯出現的玉佩,若要說菱茭和慕容華清兩人無罪,她絕不依。
偏偏主仆倆還一唱一合,想抵賴,她就先打了再說。
186 流產
慕容華清平靜的看著陸鳴鳳可以噴火的眼睛,嘴角還掛著笑意。
“德妃,你如今快要臨盆了,應當注意身體,動這麽大的怒氣是為何?”
陸鳴鳳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慕容華清,欺人太甚。
“皇上駕到。”
龍輦落地,宮玨翌急忙大步走過來,目光擔憂的落在慕容華清身上,“怎麽樣,有沒有傷著你。”
慕容華清溫柔的搖了搖頭,又擔憂的看著陸鳴鳳,“臣妾無妨,就是德妃妹妹受了驚嚇,皇上去安慰一下吧。”
宮玨翌目光看向陸鳴鳳,一身髒汙的陸鳴鳳前所未有的狼狽不堪,他神情不變,“德妃無妨吧。”
“托華貴妃的福,暫時死不了。”陸鳴鳳咬牙切齒的看著慕容華清,一字一句的說道。
宮玨翌笑了笑,“無妨便好,你先去偏殿休息,大著肚子還是少見些火光吧。”
慕容華清眼角濕潤,“皇上,是臣妾的錯,都怪臣妾沒有照顧好妹妹,讓她大著肚子還受苦,也沒有約束好下人,結果今夜就走了水。”
短短幾句話,就想把罪名抹脫幹淨,陸鳴鳳突然異常暴怒,感覺身上的青筋都要蹦出來了,“你佛口蛇心,兩麵三刀,賤人!明明是你讓人放火,你簡直是蛇蠍心腸!”
陸鳴鳳說著就向慕容華清撲過去,抓住慕容華清的脖子便往死裏掐。
宮玨翌大驚大怒,讓人上去拉開陸鳴鳳,一邊護著慕容華清往後退,陸鳴鳳被逼著連連後退了幾步,眼睛通紅的瞪著兩人。
“德妃瘋魔了嗎?”宮玨翌神情冰寒,語氣淩厲,眼中已然是不耐。
陸鳴鳳聞聲看向宮玨翌,仰頭大笑:“我瘋魔?宮玨翌,是你瘋魔了,你始亂終棄,你畜牲不如,當初要用我來對付慕容華清一家,如今你功成名就,就要卸磨殺驢,又和這個女人恩愛如初,那我成了什麽,我的犧牲沒有半分結果,憑什麽!”
宮玨翌雷霆大怒,衣袖一揮,“還不把她帶下去,瘋言瘋語成何體統,一場大火就讓她著了魔,留她何用。”
一句留她何用,讓慕容華清心裏微動,一臉惶恐的看向宮玨翌:“皇上,德妃還懷著孩子呢,您別太苛責她了。”
“到這個時候你還為她說話,後宮女人萬千,以為懷了孩子就能以此要挾朕,癡人說夢!”
救火的人愈來愈多,火勢也漸漸滅了,宮玨翌安撫了慕容華清幾句,便回了宣德殿。
第二日,原本奢華的翊華宮主殿已經化為灰燼,兩邊的偏殿也有所損失,不過稍加修篆便可以了。
宮玨翌提出讓慕容華清移居長央宮,慕容華清心頭一跳,可還是委婉拒絕了。
“皇上,偏殿還能住人,臣妾已經習慣了住在翊華宮,就不必大費周章了,長央宮就留給德妃吧。”
說起德妃,宮玨翌一臉嫌惡,“她如今越發不成樣子,這樣的女人,隻怕以後會教壞了孩子,若是她順利生產,孩子便抱到你跟前養著吧。”
慕容華清神色一驚,忙道:“皇上,昨夜德妃隻是一時氣急,才口不擇言,說了那些話,皇上可不能當真啊,孩子離了生母,如何使得。”
宮玨翌笑了笑,抓著慕容華清的手,“孩子若是能有你這樣美貌又善良的母親,這才是他的福氣。”
慕容華清又羞有喜,見宮玨翌貼著她的肚子聽著什麽,溫柔的抱住他的頭,撫摸著宮玨翌絲緞般的頭發。
陸鳴鳳被移回了長央宮,如今的長央宮物是人非,她摸著梁柱間懸掛的輕紗,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她怎麽忘了,當初是可不止她一人不見了,和她一起不見的還有她的貼身宮婢和雖侍太監,想來宮玨翌心裏,她是自己逃走的這個想法已經無法動搖了。
她又是慕容華清帶回來的,慕容華清的改變已然讓宮玨翌歡喜,加上慕容宏成的知趣退讓,使宮玨翌對慕容華清的喜愛愈來愈烈。
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陸鳴鳳呆呆的坐在大殿中,她發現如今這局麵,她已經無法控製,如今京城裏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她,那種久違的無奈感又漫上心頭。
這時候書香走進來,說是阮嬪來看她了。陸鳴鳳還沒有點頭,阮嬪已經走進來了。
陸鳴鳳嗤笑一聲,對於長央宮,阮嬪還真是輕車熟路。
阮嬪今日上了妝,臉上粉紅粉紅的,朱唇誘人,穿的卻格外素淨。
陸鳴鳳略微打量,便轉開頭去,“你來做什麽。”
阮嬪坐在她身邊,聲音波瀾不驚。“娘娘莫急,臣妾隻是來看望您,聽說你被火驚著了,昨日來翊華宮胡言亂語。”
陸鳴鳳看了她一眼,並不理會。
“有話便說吧,轉彎抹角有什麽意思。”
阮嬪勾唇一笑,“行,德妃是個爽快的人兒,那臣妾就直說了。”
“想必你也發現如今的慕容華清變了性子吧,是不是覺得她現在心機深沉,難以對付?”
陸鳴鳳依舊不答話,阮嬪不在意的笑笑,又道:“我就不信你沒有懷疑昨日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陸鳴鳳抬起頭,定然看著阮嬪道:“是她身邊的菱茭。”
阮嬪欣賞的看著她,拍了拍手,“看來你並不是那麽癡傻啊,既然你也知道了,慕容華清如今要開始動我們了,想來若是我們各自為政,隻怕很快就會被貴妃娘娘整得分崩離析,何不聯起手來,反咬她一口。”
陸鳴鳳嗤笑一聲,“你若是有辦法,就不會來找我了。”
這話說的阮嬪臉一紅,“我找你是看你也可憐,你別油鹽不進。”
“不必了,如今你還是想想如何自保吧,想必你今日來長央宮這事,慕容華清會上心的。”
聞言阮嬪臉色一變,如今想勸陸鳴鳳也沒有勸成,如今回去,隻怕自己已經成了慕容華清的眼中釘肉中刺了,這可如何是好。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突然,阮嬪感覺肚子一疼,她猛地摸著肚子,感覺下體有暖流。
陸鳴鳳見狀也被驚著了,連忙讓書香去請太醫。
阮嬪淺色的衣擺上滲出鮮紅的血跡,陸鳴鳳看著一驚,阮嬪抬頭看著也一臉慌亂的陸鳴鳳,“你害我?”
陸鳴鳳搖頭,“我瘋了才會在長央宮害你。”
殿外突然響起宮女的呼喊聲,“救命啊,德妃娘娘推了阮嬪,阮嬪流產了!救命啊!”
187 遷怒
陸鳴鳳聽到那宮女口中所喊,心裏明白,她已經入甕了。
這一聲喊叫,便如巨石入海,轉眼間便激起千番浪。
陸鳴鳳閉著眼睛都能聽到四麵八方趕來的腳步聲。
書香去請太醫久久未回來,來的是一臉怒色的宮玨翌和一旁勸說宮玨翌不要動怒的慕容華清。
陸鳴鳳感覺自己好像在一張大網裏麵掙紮,不管如何掙紮都被裝在這張網裏,她逃不掉。
宮玨翌說了什麽她已然聽不真切,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她是誰?她在哪裏?
她好像看見了黑虎歡快的向她跑來,她看見兩個妹妹依偎在她身邊聽她講故事,她看見娘親笑著給她們做烙餅,父親在為她們做央求了許久的彈弓……
“天黑寶寶回家,娘親拍著覺覺,月兒彎彎睡著,蟲子鳥兒歇了……”
“陸鳴鳳?”
“陸鳴鳳!”
“德妃!”
“娘娘!”
此起彼伏的哭聲喊聲,或者暴躁,或者擔心,或者虛偽,都一瞬間安靜了。
像山寺的晨鍾暮鼓,敲響的瞬間萬物俱靜,陸鳴鳳想著,如果一輩子都就這麽安靜下去,還多好啊。
可是日升月落,她逃不掉。
再次醒來時,頭疼欲裂,陸鳴鳳打量了一眼四周,安靜得沒有絲毫聲響,仿佛……仿佛她隻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她苦笑,因為她感覺到高高隆起的肚子,還有腹中孩兒若有若無的心跳。
她不是在做夢,或者說她還在夢裏,不,她沒有做夢……她分不清了,不管是不是做夢,她都待在這個地方,宮玨翌沒有給她一絲理會為自己辯解。
雜草叢生,一地青苔。屋簷下琉璃瓦失了真切的顏色。
冷宮?
倒是有幾分冷。
陸鳴鳳抬頭張望天穹,她驅車落入海中以後,就看見這個女人,癡傻了一般,做著她難以理解的事。
可是眨眼間,她就變成了她……不,不對,是她本就是她,還是她……
頭疼欲裂,陸鳴鳳抱著頭蜷縮在床上,她明明就是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名字一模一樣,她知道關於她的所有事情,她也明白她。
可是為何她見過她沒有見過的東西,譬如她穿著暴露,她卻裏三層外三層,她住的地方是鋼筋水泥,她住的地方是金磚琉璃……
陸鳴鳳覺得不可思議,她經曆了什麽?
不多時,有門響生,一個提著食盒的太監走進來:“娘娘,用飯吧!”
陸鳴鳳不認識他,記憶裏沒有這麽個人存在。
碗碟碰在桌麵發出響聲,或輕或重,陸鳴鳳看著碗碟裏盛的肉,白米飯,好看的糕點……
“娘娘,請用膳。”
陸鳴鳳遲疑著走過去,太監已經把碗筷放好,站在一旁等她吃飯。
陸鳴鳳直覺不對勁,誰家主子吃飯要一個送飯的守著,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
“不知可是飯菜不合娘娘心意?”
太監尖聲問道。
陸鳴鳳站起身退到院子裏,“不,味道很好,可是太妃娘娘說她要先吃,吃了我才能吃,你讓開,齊太妃和蘇太妃說你,你當著她們的路了。”
陸鳴鳳披頭散發的站在狹小的天井中,目光森然的看著那太監身後,好像在和誰說話,在看誰。
太監隻覺背後一麻,不敢回頭,他可知道這齊太妃和蘇太妃,都是死在這座宅子裏的人,一個是懸梁自盡,一個是飲鴆而亡。
那死狀他親眼見過,一個吐著老長的舌頭,吊在房梁下,瞪著眼白,著實有些下人。
飲鴆而亡的那個則是七竅流血,渾身惡臭,真是惡心死人了。
“媽呀,鬧鬼啊!”
那太監不敢再想下去,撒腿便往屋外跑。
冷宮鬧鬼的事一夜間傳的沸沸揚揚,德妃到底還懷有身孕,宮玨翌想了想,念在孩子的麵子上,準備去看一看陸鳴鳳。
用過晚膳,宮玨翌便讓人擺駕冷宮。
冷宮沒有燈,人行其間,總覺得背後發涼,陰風慘慘,若停留愈久,心神愈加慌亂。
這是死人成堆的冷宮,李公公提著宮燈走在前麵照路。
宮玨翌遣退了其餘人等,隻帶著李公公一人,穿過長廊盡頭,總算到了冷宮門口。
李公公打開殿門,兩人繼續往裏走,冷宮到了這一朝,已經沒有人了,死的都已經死了,如今也隻有陸鳴鳳一人。
宮玨翌繞過破爛的花池,走到屋宇前,漆黑一片,李公公落了後麵,宮玨翌招手讓他提燈過來。
李公公點頭走過來,剛一抬起燈,一張白森森的臉便近在咫尺,“啊!”
李公公被驚嚇不淺,嚇得跳了起來,身後就是階梯,宮燈落在地上,琉璃碎裂,李公公順著梯子滾了下去,暈死過去。
宮燈搖搖欲滅,掙紮之後還是滅了。
宮玨翌並沒有反應,隻站在原地,聲音清冷:“阮嬪的孩子沒有保住,於昨日醜時誕下一名死嬰。”
死一般的寧靜。
“哈哈哈……”
陸鳴鳳張狂的笑了起來,幾乎笑出眼淚來。“所以,你就認定了是我做的,對吧?”
似乎覺得特別好玩,陸鳴鳳說話的聲音裏帶著難以壓製的笑聲,“她們都是受過恩寵,享過榮華的女人,為了你宮玨翌犧牲,她們都有怨言。”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宮玨翌不明白,卻又聽:“可我呢?我憑著自己長大,沒有吃過你宮玨翌一顆米,沒有享受過你宮玨翌一天的安生日子,更別說是榮華,我呸!”
她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行跡癲狂。“我就和該被你利用,做你們這些關公貴族的踐踏石?我也是我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拚什麽!”
宮玨翌不明白陸鳴鳳究竟要說什麽,還在氣頭上的他隻覺得陸鳴鳳簡直不可理喻,鼻中重重的哼了一聲,袖子一揮,轉身離開了。
李公公是後來被人潑了一盆水才醒的,不過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在荒廢的冷宮躺了一夜,李公公隻覺得渾身發涼,站起身發現兩個小太監往他身上潑冷水,站起身一腳踢翻了水桶,惡狠狠的罵了幾句,便往外跑了。
隻怕皇上還怪罪他昨夜護主不力,所以沒有讓人來把他帶回去,這會兒他還要趕緊去賠罪。
陸鳴鳳坐在一張陳舊的妝凳上,在簷下看這高高飛起的簷角琉璃,還有春來回南的暖燕。
宮玨翌遷怒於她,意料之中。
188 花苗
陸鳴鳳想著,這樣子熬下去,等不到孩子出生,她便要先去了。
夜晚,冷宮卻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陸鳴鳳?”
那人試探著走近她,陸鳴鳳泰然起身,坐在床沿,“靈墟長老別來無恙?”
聽出是陸鳴鳳的聲音,靈墟長老這才哈哈笑,“無恙,無恙,看來你也不錯,說話還是中氣不足。”
陸鳴鳳冷笑,“托您的福,還能喘氣,倒是長老許久不見,竟還活著,實屬意外。”
靈墟長老自然聽出來陸鳴鳳言語中的責怪之意,隻笑了笑,並不多言。
陸鳴鳳心裏無名業火十分旺盛,頓時不悅道:“怎麽,長老今日來有要為何事?”
靈墟長老也發現陸鳴鳳的脾氣異常的大,卻也不和她計較,笑容滿麵,“算著你快要臨盆了,特意來看看你。”
陸鳴鳳看了靈墟長老一眼,口中嗤笑,捧著大大的肚子漫無目的的踱步。
“昨日的飯有問題,若不是我警惕,今天死的就不是那幾隻耗子,而是我和你看中的這個孩子了。”
果然,這事兒讓靈墟長老眉頭一蹙,他之前放任陸鳴鳳一個人處在艱難的環境,不僅僅是因為楚皇的事讓他走不開,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相信陸鳴鳳能處理好自己的處境。
如今卻不一樣了,陸鳴鳳落到冷宮,這時候最是害她的時候,隻要做點手腳,此時皇上還在氣頭上,也沒有心思去追究,所以陸鳴鳳此時最是危險。
“當真?”
靈墟真人驚訝問道。
陸鳴鳳突然從頭上取了一根金簪下來,握在手中作勢要刺人,靈墟長老嚇了一跳,“陸鳴鳳!”
靈墟長老被陸鳴鳳這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顫聲喊道。
陸鳴鳳對他傻傻的一笑,手中還緊緊的攥著那支金簪,這行為異樣非常。
靈墟長老當機立斷,伸手在陸鳴鳳手腕一探,頓時皺眉,這脈象紛亂如麻,完全沒有個正常人的模樣。
陸鳴鳳瞳孔無神,麵目猙獰,活活像個女鬼。看著陸鳴鳳似乎又要發狂了,靈墟長老當機立斷一個手刀劈在陸鳴鳳腦後,陸鳴鳳眼睛一翻,身子軟了下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入夜了,陸鳴鳳見自己依舊躺在那個陰森的大殿裏,四周破爛,能聽得見有老鼠碰到雜物發出的響聲。
睜著眼睛環顧四周一圈,陸鳴鳳目光看著布滿蜘蛛網的窗戶,有淡淡的夜色同其間透出來。
她想起來了,什麽都想起來了。
陸鳴鳳嘴角揚起一抹笑容,這麽久,她就像看一出戲一樣,看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橫衝直撞,撞得頭破血流。
許是睡過了,此時的陸鳴鳳了無睡意。
起身走到四四方方的天井,住了幾日,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恐懼了,這時候正是青柳扶風,嬌花惹蝶的季節,可這裏,荒蕪的連春意都不來光臨。
荒蕪到人心都覺得荒涼,陸鳴鳳摸著肚子,還有一個多月就足月了,靈墟長老看過她之後就不見蹤跡了,想來她還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陸鳴鳳長籲一口氣,慢慢的走了回去。
話說天罡和沐初帶著陸青禾離開慕容府之後,便消失了痕跡。
此時在一艘穿上,一個瘦弱的少女輕微的咳了幾聲。
春日漲水,水漲船高,風急水湍。
船板上兩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陸三小姐她……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站在船頭的男子轉過身來,搖了搖頭,“我們回去太晚了,而且……被慕容府帶去吃了苦頭,如今我也沒辦法了,不過藥還是用了,隻看後麵恢複如何吧,這折損的壽元也沒辦法了。”
“那她最多還有多少年?”天罡催問道。
沐初沉吟片刻,“活不過二十五。”
天罡是個見慣生死的殺手,可聽見這話,也不由觸動。這麽一個韶華正盛的姑娘,就要注定花期,注定了花開花落。
早知道花落的時候,再看這麽一個小姑娘,竟覺得有些淒涼。
天罡突然道:“明日到了臨安,我就先回京城了,到時候你若是還願意留在那裏便留,若是不願意,隨你吧。”
天罡轉身時,背影有些蒼涼,沐初知道他要做什麽,冷聲問道:“你覺得你去大曆皇宮救她,有勝算嗎?”
這話像是江上的夜風,冷冷的,天罡的腳步一頓,“總不能讓她一人在冷宮裏,她還懷著孩子。”
沐初神色莫測,笑聲有些突兀:“早知道,殺手動情,最是致命。”
天罡像是被人踩了痛腳一般,匆匆的離開了。
沐初微不可察的歎了一口氣。站了一會兒,轉身回了船艙。
月落日升,眨眼便又到了全新的一天。
陸鳴鳳今日格外的平靜,微微上揚的嘴角顯示出主人不錯的心情。
今日送的早飯,裏麵的東西都格外精細,陸鳴鳳還沒反應過來,手中便被塞了一張紙條,看了這紙條,陸鳴鳳才放下心來吃了早飯。昨日餓了半日,真是要餓的前胸貼後背了,這一餐飯,陸鳴鳳吃的心滿意足,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一頓飯帶給她的幸福。
用過早飯,陸鳴鳳敲著宮門,喚了守門的年輕太監,太監有些不耐煩,“幹什麽,敲什麽門!”
陸鳴鳳賠笑了幾句,這才貼著好臉道:“能否幫我弄些芍藥花苗來。”陸鳴鳳說著便順手拍給這太監一顆金豆子。
太監掂了掂,滿意的點了點頭,“等著吧。”
這麽一顆金豆子,若是尋常辦事的太監,不一定看得上,可是這在冷宮當差,本就是個清差,比不得其他的差事有油水,所以這麽一顆金豆子,也是難得的。
下午過了一小半了,那年輕太監才又來了,手中捏著四五根有些蔫的花苗。
“您就將就吧,我也是換了班值托人才弄到這麽幾根苗子。”
陸鳴鳳原也隻是想試一試,沒想到還真能弄到這東西,當下不在意的擺擺手,“無妨無妨,多謝了!”
陸鳴鳳歡喜的在地上仔細的看著這幾顆花鳥,又看了一眼這荒蕪的地,多年沒有修篆,石板被多年叢生的草根紮破,露出下麵褐色的泥土。
189 血崩
沒有小撬,陸鳴鳳就用一根木棒在地上刨坑,刨好便用小碗舀了水潤濕泥土,把花苗種成一排,花苗的根埋在泥土裏,枝葉沐浴在陽光裏,洋溢著生機。
遠處角樓上,一道目光將陸鳴鳳收入眼底。
她在做什麽?
陸鳴鳳拿著一把有些斑駁的團扇,蹲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初夏的陽光微攏在她身旁。
這一眨眼,便是七月的時光。
陸鳴鳳已經習慣了在冷宮的日子,這日她正曬著太陽,溫熱的陽光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的撫摸撫摸著她。
陳舊的宮門發出笨拙的吱呀聲,一個男子站在她身前。
帶著熱氣的風吹動明黃色的衣袂,龍涎香淡淡的香氣傳來,在這個四處破舊的宮殿中,顯得格格不入。
正靠在簷下柱子上養神的陸鳴鳳也不睜眼睛,她知道是誰。
半晌的寧靜,空氣都在凝滯。
“阮嬪生下一個死胎,你就這麽安心,過得這麽肆意嗎?”
男子淡漠的聲音帶著責備,眼神中也是慢慢的不悅。
陸鳴鳳將臉轉另一個方向,依舊一言不發,身上的粗布衣衫已經斑駁陳舊,大著肚子,身材走形,有些不堪。
宮玨翌深吸一口氣,已然怒氣升騰。
突然幾步遠離了陸鳴鳳,陸鳴鳳以為宮玨翌走了,突然聽到一陣枝椏折斷的聲音,陸鳴鳳如同被踩著尾巴了一樣,睜開眼便往芍藥花的地方去。
宮玨翌手腳並用,那幾根長勢正好的芍藥被折斷,枝葉被扯碎,從生機勃勃到死氣沉沉,不過就一眨眼的瞬間。
陸鳴鳳現在幾步遠的地方,嘴角揚起笑容,轉身往回走,似乎想要繼續完成沒完成的美夢一樣。
“站住!”
宮玨翌卻並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能的喝止住陸鳴鳳。
陸鳴鳳腳下一頓,心如死灰的發出沙啞的笑聲,“皇上還有何吩咐?”
宮玨翌被這麽平靜的一問,卻有些怔愣。她就一點也不生氣嗎?
“我告訴你陸鳴鳳,你應該懺悔,懺悔你對阮嬪做的一切……”
突然,陸鳴鳳跑了回來,踮起腳便吻住宮玨翌的唇,從開始到結束,毫無征兆也毫無預料。
宮玨翌突然愣住了,陸鳴鳳她真是瘋了嗎?
“有沒有心動,當初你吻我的時候,不是說很喜歡嗎?”
陸鳴鳳擦了擦嘴角,“當初你不是說我是你的丫頭嗎?你要我的時候,不是說等你來娶我嗎?”
她冷笑,“你是皇上,皇後之位才是娶,便是貴如皇貴妃,那也是妾,是妾!”
她幾乎歇斯底裏,像是壓抑了許久,積聚了許久才爆發的暴風雨,在用盡全力的發泄。
“你宮玨翌就是個偽君子,不是嗎?”
宮玨翌聽著陸鳴鳳突然平靜的聲音,有些不適應,臉上浮現出被人戳穿的緋紅。
“你覺得,全天下的人,能被你看上,能承恩龍榻都是別人的福氣,是你的恩賜,能為你生孩子,走一趟鬼門關,都是你給的恩賜!”
陸鳴鳳笑著直直逼視宮玨翌,眼中灼灼目光,讓宮玨翌無處遁形,“你何其虛偽,何其可笑,宮玨翌,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你自以為是,剛愎自用……”
“啪!”
宮玨翌重重的一巴掌將陸鳴鳳打倒在地,陸鳴鳳的臉上迅速浮起五根指印,她冷笑的捂住肚子,一股熱流湧出,淺色的粗布衣服瞬間被血染紅,宮玨翌已經轉身走遠了。
陸鳴鳳幾乎用盡力氣的喊道:“宮玨翌,你混蛋!”
可是他像逃跑一樣,頭也沒有回過,跨出門檻,直直走遠。
“啊!”陸鳴鳳捂著肚子,身上一陣陣的疼痛像是有無數螞蟻在啃噬她的血肉。
她艱難的爬進屋裏,滿頭大汗的倚在床邊,她實在沒有力氣了。
入夜了,冷宮裏傳來女人陣陣哀嚎聲,這聲音何時開始,何時結束,無人知曉。
不知何時,冷宮守門的太監都去了別的地方,竟無人知道德妃今夜產子。
陸鳴鳳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靈墟長老或許也沒想到她這麽作死吧,要去激怒宮玨翌,可是她就想這麽做,身體裏有一個人不停這樣告訴她,所以她真的去做了……
突然,外麵響起動靜,陸鳴鳳微睜著眼睛,看見一個特別熟悉的人……
“啊!”女人的尖叫。
“天罡,參片!”
“天罡,你就是這麽保護她的?”這聲音……陸鳴鳳努力睜開眼睛,一身黑色刺繡錦緞華服,一頭風塵的男子,雖然他滿麵胡茬,可陸鳴鳳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阿遲,阿遲……”
“快去那最好的那根參來,快!”宮玄遲聞聲兩步上前,陸鳴鳳睜大眼睛看著他,可是似乎十分費力,不一會兒又微微閉上了。
陸鳴鳳前所未有的覺得困倦,可身上的疼痛一陣陣驚濤拍岸一般席卷著她全身。
陸鳴鳳覺得她可能撐不住了,緊緊拉著宮玄遲的手。
沐初走過來,“王爺還是先出去吧,婦人生孩子,你也幫不上忙。”
宮玄遲看了一眼,見沐初似乎要為她施針,這才安撫著陸鳴鳳,“你先乖乖的,等大夫為你施了針就有力氣了,你平安生了孩子,我為你準備一桌子好吃的犒勞你。”
說完,宮玄遲在陸鳴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起身走了,陸鳴鳳看著眼睛就泛酸,眼淚便往下落。
沐初走過來,擋住陸鳴鳳的視線,銀針紮得重了些,陸鳴鳳痛呼出聲,沐初不動聲色,繼續紮針。
很快驚雷幾個婆子走了進來,拿了一片參片讓她含著。
像是有一股力量從外麵灌進體內,陸鳴鳳感覺好像有些力氣了,也沒有那麽疲憊了。
沐初是男人,見有經驗的婆子來了,便退了下去。
“有事立刻叫我。”
幾個婆子紛紛應聲。
屋子裏,痛呼聲持續了兩個時辰,眾人的提心吊膽總於在一陣嬰兒啼哭聲中放下了。
宮玄遲第一個衝進去,婆子不敢出聲,隻一臉歡喜的報喜道:“恭喜王爺,是一位漂亮的千金。”
宮玨翌接過孩子,皺巴巴的小孩子,身上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