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主公,我覺得我並不適合
陳白起猜測這當與他生平“業績”有關,一般而言,於國政有功者,便會有相應的“功勳值”顯示,此乃主公候選的基本條件,非功勳值者不會影響她體內的擇主麒麟血脈。
而相對的,於國政有礙害的,便有產生“罪惡值”,“罪惡值”並非單指個人犯下的罪惡,更是泛指國策政績。
如今這位齊國國相孟嚐君,在齊國的“罪惡值”已達s級了,可見其鷹犬結黨之勢有多大。
陳白起不用特地翻係統資料去抄他的底,便也知道這孟嚐君定乃一個“罪盈滿貫”的政治要犯。
一般這樣的權貴,並不將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是把私己利益放在第一位。
而這樣的權貴曆來喜拉幫結派,以鞏固自己的權臣地位,朝內有能人,但是不肯跟他結好,或者跟他觀點不一樣,他就要利用職權打擊迫害,朝外有能人,即便是與他無仇,若是能力強、功勞大,卻歸順了他人,威脅到他的權位,他亦會迫害之。
這樣一考慮,陳白起頓時有一種壯士誌未酬,便被狼給盯上的悲愴感受。
這樣一個視世間規矩於無物之人她真願他當主公嗎?
陳白起到底是三觀端正之人,這樣一位“罪惡值”s級別的主公,令她不禁有些躊躇,但她轉念又一想,在這大爭之世並非存有仁義良善之輩方能立足,反而是各種梟雄更有稱霸之地。
隻因他們有智謀更有心計——更不擇手段。
陳白起在腦中考慮了一下利害關係,便暗忖——此人萬不可得罪,凡事須留有餘地,係統不是建議,當擇主時間緊張的話亦不妨考慮一下他。
“謝貴君賞識。”陳白起深下一揖到底,將皎如玉樹之風度表示得淋漓盡致。
無論答不答應,總之先道謝,反正他也給出了前提條件,便是能站穩“禦璟台”,站不穩,那麽這口頭“協議”也就作廢了。
孟嚐君喜歡這美少年的作派,他靠坐在欄杆上,正午陽光逸灑竹林刺眼,他拿一君斕繁繡衣袖一揮,半掩一麵,那不點而朱的嘴唇一笑,僅漫不經心地露出半張玉養金貴的麵顏,那張揚而流珠韻光的眉目,帶著如春花般的慵懶鬆散,似透著一抹粉色,頓時令鄙陋生輝。
“哦,聽這話莫不是還在考慮不成?”
他不過隨意哼吟的一句話,卻令一旁侍立的原鄉縣縣丞麵色一緊,他掉轉過身,立即收起方才對她的讚賞笑意,緊瞪著陳白起,威迫之意不言而喻。
“不敢,隻是怕小兒不過了了,有負貴君所期。”陳白起對縣丞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根本不放在心上,哪怕他瞪瞎了眼她也隻當看不見,依舊保持原有姿態沉穩回答。
孟嚐君翹唇輕笑了一聲,他的笑聲倒是與一般男子的粗獷笑聲不同,十分低清悅耳,似溪水潺潺,風聲輕和,他似被陳白起說動,點頭道:“確也,汝亦非名士也,本君一向卻隻要最好的。”
這……是在嫌棄她咯?
陳白起扯動一下嘴角,竟無話可說了。
這時,上麵的孟嚐君亦不開口了,但他四周圍的人都像凝固靜止了一樣,方才熱鬧的亭中一下便安靜下來,他們感覺到不自在,便一個個從亭上都用一種十分銳利仇恨的眼神緊盯著陳白起。
不識好歹的小兒!敢駁了孟嚐君的麵子!
被這樣多的人使勁盯住的陳白起,麵皮再厚,也覺得皮痛。
隻覺令這孟嚐君心中不暢,實乃大大地罪過。
而此罪在她。
……冤死她算了!
“貴君可是覺得身邊無人可用?”陳白起終於率先打破沉默。
她身邊沒有人給她助威脅迫,便不指望他先開口打破僵局了。
孟嚐君曬著陽光,撤下袖袍,懶斜了她一眼。
“何以看出?”
當然是連她這種才綻露一點頭角的小蝦米他都看得上,還想要帶回封地好生培養一番,必然是身邊養的廢物太多,想著幹脆自己“養”一個用得合心順手的算了。
當然這是陳白起心中的腹誹與猜測,而這話,也不能這樣直白道出,還得稍加修飾一番。
陳白起仰起麵容,陽光下的臉幹淨剔透,有著清除一切汙穢的清澈動人的眼神:“世人凡事皆求最好,但其實這隻適合普廣大眾而言罷了,實則真正獨特異行之人,他所需並非一定是最好的,而最為適合的,最能懂他心思之人,如千裏馬與伯樂,無伯樂則無千裏馬一樣道理,後世世人皆知千裏馬,卻不知,若無伯樂,這千裏馬哪能被世人得知最好?”
孟嚐君一聽這話,細細一思索,方才的意興闌珊淡了,頓時坐直起了身。
他沉眉,他的確覺得他收羅的門客能人頗多,卻無一人能懂他,凡事皆要讓他先行幾步,方能識路跟上。
如這少年所言,莫非當真是他所求之所向有誤,光求“最好”?
按她所言,並非世人認為最好的,便是每個人都適合的?
這個道理時人還不曾好生琢磨過,隻因大多數人連自己的溫飽問題都成問題,隻求生存,何來得到了“最好”的,卻還要嫌棄它原來並不適合自己。
這都是有錢有權的人,才會有的煩惱。
陳白起雖然並非全然懂這孟嚐君,卻也可以想象得到他這種地位所麵臨的問題。
“汝是暗指自己是最適合本君的?”孟嚐君似笑非笑地問道。
陳白起沒被這個問題難倒,她垂眼道:“貴君期待此人乃小人嗎?”
孟嚐君一聽這話,卻是蹙眉。
他堂堂一齊國國相,去“期待”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自是失了麵子,可若說不“期待”,豈不是就這樣白白放走她了?
瞧著倒是可造之才,孟嚐君覺得遺之可惜,卻也沒有強烈的想留下她之意,畢竟能人名士他有的是,他並不認為她屬於獨一無二,隻是她這番話,值得他好生思考一番。
“貴君不妨且思,先容小人先登禦璟台。”陳白起低下頭,行揖告辭。
孟嚐君並無說話,陳白起隻當暫且“安撫”下他的逆反心理,自顧退下,這次並沒有人來攔下她。
而竹林內閑賦的寒門士子都這樣帶著羨慕與敬佩的眼神,望著陳白起高潔素雅的身影繼續登上。
難得能在這竹亭中偶遇孟嚐君此等高權人物,他們連想接近都不能,而這世上能不露頎喜孟嚐君之招攬能有幾人,更何況她還給婉拒了?
如此吃香喝辣的機會,她竟不珍惜一二,若不是傻子,便是還有更高誌向,更想更進一步。
她誌怕在禦璟台,或更高之處啊。
當一個人攀至最高,何愁無人賞識。
當然,亦有部分人心中陰暗,上麵高手如林,便等著看她是怎樣灰溜溜地被人給攆出來。
陳白起來到了“禦璟台”,這是一片林廊曲折,鬆林妙布之地,此處築的小樓,亭台,石景,於一片空曠平地上,濃縮著各類雅物建築,此處一見,士人之風更勝一籌,衣服,冠巾,鞋子,配飾,官服,無論衣著與氣度學識皆顯示其地位崇高。
陳白起隻覺自己一身寒衣與此地格格不入,此處能留下的皆是名門望族子弟與極少數的寒門精英,因所有人都視對方為競爭對手,哪怕表麵和睦相處,內心的競爭意識不會少,一見入口突兀出現一名相貌不俗的少年,一個個皆用一種審視與刻薄的眼神打量著她。
這眼神相比竹林小徑的士子們,更多飽含了一種惡意揣度。
陳白起下意識豎起一身硬甲,她端整麵部表情,以最沉重得體的微笑,從容淡定地踏入這個士族團體。
“何處小兒,隻身上來?”有人嘀咕嘲笑。
周圍士子皆隨身帶有仆伇,給他們抬物、磨墨,近身侍候,而陳白起卻獨自一人而來,的確挺顯寒磣的。
陳白起不以為然,她現下隻考慮她前來的目的。
這個“禦璟台”乃“登高台”的選拔場地,所聚集的士子幾近乃整個原鄉縣甚至多個地區最負聲名士族子弟,競爭很大。
據聞中正官正於暗處巡視,觀察著這些士子,再從中挑選具備上“登高台”的人選,她若想上,必須有所“佳績”方可惹起人注意,畢竟寒門子弟博出位可比士族子弟艱難許多。
而她這樣出場引起的這一個關注,倒算是成功了。
陳白起正準備想方設法之際,隻見花樹叢中,眾人嬉笑歡樂之際,突然有一人看到她後,先是震驚,接著回過神後,卻是直接拋下同伴,橫衝了過來,指著她的鼻子便罵道:“你怎麽會來到樾麓書院的?!”
陳白起後退一步,省得被人戳到鼻子,乍一看此人,隻覺滿眼的陌生。
誰?
“你這般看著我做甚?想不到,你竟還有臉來到這裏了?你簡直不知廉恥,一個被開除學籍的人,又因瘋癲咬傷沛南山長被樾麓書院趕下山之人,竟又跑了進來!”這人見陳白起看著他,表情平靜而冷淡,心中抑不住的怒火直衝腦袋。
一聽這話,倒像是曾經的“熟人”,陳白起以他那“醜陋”“惡毒”的麵相猜測,這人莫不是……“陳煥仙”的仇家,朱氏老七,朱春山吧?
“朱春山?”
“嗬,剛才一臉不認識我的模樣,現在倒是記起來了?”朱春山抖著滿臉橫肉,陰惻惻地瞪著她。
陳白起一聽他承認,果然是仇人,便當即冷下臉來。
“你這副模樣,還真不容易記起。”陳白起淡淡答道。
朱春山噴著鼻子:“爾等庶民無資格來此地,立即滾下山去,否則——”
“否則如何?”陳白起感興趣地接下。
朱春山突地欺近她,瞪著她的麵目,低下聲音狠聲道:“本來見你家破人亡、又淪為乞丐著實可憐,便打算饒了你,但如今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看來你是在找死!”
陳白起一聽這話,隻覺佛都生火了,眼底一陣寒光躍動。
她怒極而笑,亦學著他的模樣,說道:“朱春山,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除了隻剩下這條命,可你還有很多東西,狗仗人勢的家族,完好的名聲,健全的身體,父母兄弟皆在……若我不死,你所擁有的這些東西,我便會一樣樣地從你身上奪走它們,直至你一樣都不剩。”
她亦說得很小聲,隻有朱春山聽得到,隻是朱春山可不像陳白起這般穩得住,他一下便像是被點燃的鞭炮,兩眼瞪得大大地,麵皮像吹漲的氣球漲得通紅。
“爾這個該死的庶族,什麽資格與吾站在同樣一片聖地!”他猛地出手,一把便將陳白起大力推開。
陳白起沒有反抗,哪怕看到他的動作。
她連連退了幾步,險些跌倒。
這年代確實不公平,庶族若打士族後果會很嚴重,哪怕不受罰,亦會被人趕出去的,所以她不能動,不能給這朱春山有倒打一耙的機會。
當然,朱春山這般當眾推人怒罵,引起了周圍士子的側目,讓眾人看到了發生的一切,失了士人風範,亦會遭周圍人鄙視。
他想毀了“陳煥仙”,卻不知,已先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