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戰火燕侶(四)
當三愣看到身後的戴鳳蘭和他開著玩笑時,亢奮地快要跳起來了,遂反唇相譏還道:“大小姐,你也比我好不到哪裏去啊!”
兩個人四目相對,分外親切,高高興興地聊了起來。戴鳳蘭佩服的選擇比自己高明,她沒有掄钁子砍,那倒不是她耍心眼,是人家袁叔不讓她一個大小姐出力氣,可拗不過她,隻得給了她個輕快活——劍高粱穗子,就是用跟在砍高粱棵的後麵,用鐮刀將倒地的高粱削下穗頭來,然後成把地捆成抱。
三愣接過戴鳳蘭手裏的鐮刀一陣風卷雨抽,就斬下了一大堆高粱穗子,他和戴鳳蘭一起割來一把細蘆葦用腳踩踩擰成一股繩,兩人抻著,從高粱穗頭底下穿過使勁一勒,又抬起腳來狠狠跺了幾下,結結實實地挷成了一團,一骨碌踹到了身後。兩個人邊說笑邊忙活著,三愣剛才的勞頓沒有了,惹得其他隊員們唧唧喳喳指指點點的。
等大家一起動手將騾駒袁叔家的高粱劍完了,又一齊把捆好的高粱穗子送往附近的場院上,兩個人邊走邊說,三愣一個人肩上扛著四捆高粱穗子胳臂下夾著兩個高粱穗子,臉上跟大紅布似的,堂堂地流著汗水,早就溻濕的老粗布白褂子緊緊粘貼在身上,凸顯出粗硬的肩胛骨的剛健,可他依然感覺餘興未盡,愛情的力量何等神奇!
沉浸在其中的年輕人啊此刻他半點也感覺不到疲勞了,轉眼工夫,三愣和戰士們熱火朝天地把一座小山似的高粱穗子都集中到了場院上,紅寶石的礦脈被彤彤夕陽映照得熠熠生輝,鍍亮了碧綠的流水和戰爭空隙裏人們暫時忘卻了創傷和痛苦的渴望和平溫飽的笑臉。大夥個個都善和醇厚喜逐顏開,豐收的喜悅、勞動的快慰、群體的榮譽在臉上蕩漾著,蕩漾著……
回到村子駐地,三愣剛將鐮刀草繩掛到門樓子內牆上,就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三愣按下自己激動的心情靈敏的感覺,回過身子,渴望和知會狀態中的佳人戴鳳蘭走了過來,停下了腳步,有些含羞地一笑說道:“剛才劍高粱的時候我就見你的褂子破了,回來向房東大娘借了針線,快扒下來我給你連幾針。”
一聽說脫下揪揪著的褂子,三愣不好意思起來,當然,他不是像女人似的護著自己的“玉體”,也非顧忌光膀子不太雅觀,而是因為已有好幾天沒顧上洗澡了,腋下粘膩膩的,腿膕窩裏說不定嶺著一排排黑汙垢呢。再說裏麵的背心都爛了三四個窟窿,他害怕自己心愛的女人看到自己不光鮮的一麵,害怕出醜、尷尬,於是,就高興地說:“這樣縫吧。”
“沒聽說過穿著逢,沒人疼嗎?”
三愣苦笑著點點頭,“知道!可我還是試著……”他伸手想脫,又收回了手,訕訕地撓著頭。他感到心中怦怦跳,臉上火辣辣,身板輕飄飄,便用顧盼左右和手忙腳亂的顫乎來掩飾心中的慌亂,但還是感覺手腳沒處放,衣袖拂翻了水碗,胳膊麻骨筋碰倒了板凳角上傳出一陣“嗖嗖嗖”的過電感覺。那不自然的咳嗽聲裏他抬頭碰到了鳳蘭水汪汪的眼睛,心尖不免一顫抖落一團耿耿柔情,臉蛋跟著刷得紅了。
“都啥時候了,還像個大閨女似的。”
見他這般情形,戴鳳蘭及時由著他的意思順水推舟道:“願意穿著縫就穿著縫吧,給你嘴裏叼上這個。”說著她把一根草棍兒遞進三愣手裏。
三愣還沒湊來跟前,戴鳳蘭就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香味,這香味不像路上聞到的高梁棵子的青油油的味兒,也不是她臉上搽的三愣給她買的粉的那種味兒。在扯過三愣褂子大襟時,她看見三愣肩上落著一層花粉,鼻孔掃過他的肩時,她覺得剛才的香氣就來自那裏。她從他肩上拿下了幾絲花蕊,什麽花,這麽香?三愣可能沒感到肩上有花事,經她這麽一提,才想起說,可能是蘆葦地裏浩如繁星的野花,別的地方又沒去。
“這錦秋蘆葦蕩裏可真是藏珠掩玉神秘無窮的環富寶地啊!”戴鳳蘭內心這麽唏噓著。
戴鳳蘭紉上針,一條長長的白線,貼在她突起的俊秀胸脯上,垂柳嫩絲般曲卷著一直垂到腳下。
兩個人對麵站著,戴鳳蘭要矮半個頭,她提起腳跟,按了三愣的肩膀一下,把針線輕輕穿過去。三愣低著頭,緊緊合著嘴。當戴鳳蘭的美發不經意間撩掃著他的肌膚,三愣就感覺是那樣的豪奢溫馨、甜蜜幸福而又爽快刺激,更有難以抵擋的神奇魅力——那從戴鳳蘭身上頻頻散發出來的芬芳的熱汗味,帶著青春磁性直往自己鼻孔裏鑽,他開始覺得渾身發熱,出氣也粗起來。
顯然,正在忙活著的戴鳳蘭也意識到了,其實,她的臉色和心情早已也變得虔誠而又緊張兮兮的了,再怎麽成人化地做著司空見慣的營生,也難保不忐忑不安,心裏像揣著一個小兔,卻又怕三愣瞧出來,畢竟她還是位情竇未開的大姑娘呢!
這樣矜持著,而思緒就不知不覺中若茸茸柳絮逸逸漾漾忽忽悠悠地蕩到了半空中,手裏的穿針引線就停了下來,許久才被三愣的回頭打斷,不禁淑雅嬌婉地抖了一下發辮莞爾一笑。當她故作鎮靜地不由抬頭望了他一眼,一股羞澀的紅暈潮汛飛上了她美麗的臉頰,慌忙之中,她的手飄忽顫抖了幾下,猛不丁竟紮了三愣皮膚一下。三愣咧了咧嘴,沒吭聲。
“疼不?”戴鳳蘭有些過意不去。
“不疼,一點也不疼。”三愣努力克製住心猿意馬搖了搖頭,堅定而高興地說。
戴鳳蘭從衣襟上拔下針線,扯扯三愣撕開的褂子裂處,在烏黑的頭發裏蹭蹭針尖,然後,一針一針地仔細連綴起來。三愣靜靜坐著,安下心來,他輕輕呼吸,感激地望著戴鳳蘭出神,覺得周圍從未有過的寧靜,甚至聽得見兩個人“嘭嘭”、“嘭嘭”的心跳。
不一會兒,最後一個針腳停下,褂子裂縫和窟窿縫補好了。她打個結子,低下頭,趴上嘴,用牙齒咬斷線,纏起來真線來掖到了荷包裏,抬頭笑笑說:“先這樣吧。後晌你把所有破舊衣裳給我抱過來,我找布給你補上縫好都洗幹淨了。”
三愣滿心歡喜地衝著戴鳳蘭說:“戴教導員,謝謝你!”
戴鳳蘭一瞅他說:“酸!……可你怎麽謝我呀?”
三愣局促起來道:“我給你掏毛螃蟹吃!俺錦秋湖裏大個的中華絨螯蟹,出挑得茶壺蓋子般大,榜麥口上蟹黃籽米一嘟嚕一把的,煮熟了油滋滋,白燦燦,一香一個筋鬥,甭提多帶勁了!”
戴鳳蘭好像沒聽見,低著頭整理著笸籮子裏的針線剪子等雜物漫不經心地回答:“誰稀罕你的毛螃蟹啊!多殺鬼子就行!”
三愣楞了一下,沒說什麽。過了一會兒,三愣瞧了她一眼:“其實,這一點問題都沒有。隻不過啊!我想咱倆的……”
戴鳳蘭臉色漲紅,南風撩人,香息翩翩,蜜蜂嗡嗡,燕語呢喃,正是大湖萬物浪漫馳情的季節,她使勁穩下神來,心急如火急忙伸出胳膊豎著手掌捂上了他的嘴巴。
她不好意思地低著頭想轉身跑開,可作為隊伍的領導,她立馬克製住了姑娘的臉嫩害羞。忽然,她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從荷包裏掏出一樣用兩塊手帕包著的沉甸甸的物件,一把掖在三愣手裏。
三愣呆呆地抬頭歡喜又疑惑地望著她發赧、認真的臉龐,接著,開始端詳手中的東西,他剛一打開一角就高興地跳了起來。原來這是兩排毛瑟匣子子彈,長在兩個彈夾上。他知道戴教導員肯定平常拿著它當寶貝一樣稀罕,因為這二十發34.55毫米高的子彈通體晶亮,金黃金黃的,不知道稀罕、摩挲了多少遍。這不,子彈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呢,細細長長,漂亮極了。
三愣猛地站了起來,給她來了個飛吻。“傻樣!你,你,咋能這樣,人家……”戴鳳蘭故意得瑟著姑娘的矜持顫動雙腿嗔怪著他。
“還記不記得那次齉鼻子劉根胡鬧的事啊?”這麽一提,接著,戴鳳蘭又打趣說:“你那幾下子,沒準哪年哪月也能叫我嚐……?”
三愣登時緊張兮兮吞吞吐吐地說:“哪能啊?現在婦女都解放了,再說了,你是俺心,心,心,心愛的……借個膽給俺,俺也不敢呀,更,更,更舍不得!你永遠不會知道那滋味的!
一向剛強不服輸的三愣低下頭,喃喃道:“俺會嗎?你揍俺,俺,俺,俺也保證不動彈一下的!”
戴鳳蘭這麽一考驗,覺得三愣是十分的合格,於是,她少女情心一下子陽光下的蝶翅翕扇出諧美熒懷的光暈,禁不住羞赧地輕輕將胳膊搭到了他的後肩頭。而受到鼓舞的三愣立馬回身,漲著紅臉瘋狂地吻開了她的粉麵,紮進她芬芳的秀發裏,親著她的額頭,也幾乎是哆嗦著道:“鳳蘭,你聽到劉根子是怎麽說的嗎?”
戴鳳蘭溫柔地依偎在三愣堅實的胸脯上,一任鼓脹的乳房被一隻糙手隔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撫慰著,稀罕著,她使勁點點頭,低聲幸福地回答:“是,是,是二口子,兩口子……”
隨著三愣再次溫暖深情地捧起那張俏麗的臉蛋時,兩行甜蜜的晶瑩淚珠兒早已悄悄爬到她迷人的小酒窩邊……她感到耳畔傳來了男人特有的粗重急躁呼出的熱氣,甚至聽到了他真摯純粹的忐忑心跳。戴鳳蘭以少女稀罕的敏感思忖著——我不可以回頭的,一定不可以脈脈相望的……眼下戰火頻仍亂雲飛渡,還不是兩個人結合的時候……但隻要一轉過身去,麵對兩人長期建立的溶溶意氛,和三愣熊熊燃燒的情火,她害怕很可能就把持不了自己了……這時,一隻沒有力氣的手輕輕地伸過來,從背後攬住了她的腰,漸次加力箍得越來越緊了。
戴鳳蘭看到手中捏著掃拂鼻尖的那一朵旁逸的小向日葵在微微顫抖,難道金黃的花兒也會因為怕羞而顫抖?正在她心季爛漫的當兒,另一隻手也出現了,搭在了她豐滿飽脹又流線美麗的臀部,輕輕地摸索著。而他的充血的嘴唇也觸碰了一下她綿軟嬌嫩的耳垂上。
一個男人身懷愛慕之心初次幸福地饕餮著女性芳香的有些痙攣的虔誠呼吸聲清晰可聞,她正體驗到墮入情網的男人呼出的哆哆嗦嗦的熱氣。戴鳳蘭手中的小向日葵更加顫抖了,好像看到了剛來錦秋湖上時遭遇的縝密蘆葦蕩裏那條攀著野蠶豆吐著信子的翠綠粉紅斑斕美麗的蛇,此刻,卻正被驚蟄雷喚醒、鼓舞著從的她身體裏突然昂起了杏核頭,就要從她的身體深處鑽出來。
她兩隻手仍慌忙無目的地悸動了幾下,就像為和風拂煦的河邊倒垂柳似的,每一絲情慉的變化都映在了水影裏,而即使被遊魚啄走了都渾然不知。戴鳳蘭開始感到了自己下身一陣腥馨的潮濕,就像含在情侶滾燙的嘴裏的蜜糖一般,那種被霸道、優雅融化的滋味銘心刻骨。她不由得雙腿緊夾在了一起,試圖以生硬的扭動派遣掉被吞食的“危險”一下,但她很快明白了自己鄙薄的努力是多麽的可憐啊!忽然,隨著周圍蘆葦晃動腰身的“沙沙”簌簌的呢喃,一陣清亮潺潺的流水的湍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於是,在經曆了艱難而深刻的思想波濤起伏後,她終於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再沒有了砍高粱時的隨言快語,沉浸在愛情曖昧中的兩個人彼此心事重重,聽著周圍蘆葦蕩裏被風兒輕輕推搡,棵葉耳鬢廝磨傳來的嫋娜婉約的沙沙聲,呼吸著混合了莊稼、水草和湖腥氣息的一縷縷芬芳,情愫繾綣的他倆誰也不先行多言語什麽,任憑兩雙眼婆娑萍縈,可默默姁姁的溫馨心境像千萬條撲朔迷離的時光綬帶彩絲牽攏、維係得兩個人吐蕊揚芬,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