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鄉親們都趕來了（三）
梁司令趕忙搶前一步伸手抓住她骨瘦如柴的胳膊動情地說：“老三奶奶，切莫過分難過。您老人家身體壯壯實實才是我們做晚輩的福分！現在正值抗戰時期，要奮鬥就會有犧牲，免不了死人，但是，窮苦漁農鐵肩擔道義舍身殺倭賊的忘我精神光照日月彪炳千秋！從大夥身上我看到了革命勝利的曙光，錦秋湖老少爺們不可辱！勝利一定屬於我們勤勞勇敢的中國人民！謝謝街坊們對梁九的厚愛和支持！”
“謝什麽？都是大夥應該做的！俺一個婦道人家，瞎老婆子，沒啥用處。這不是，俺把僅有的兩個孫子也都帶來了，他兄弟倆爹娘死得早，孩子打小就跟著俺受罪，沒享過一天福，現在全部交給梁司令你了，讓他們跟著你好好幹，直到將小日本打出咱中國地去！”安三奶奶一邊熱淚汪汪十分激動地說著，一邊拐杖顫抖著猛搗得船甲板“嗒嗒”直響。
突如其來的盛情大義使姥爺一時語塞哽咽了，他萬分感激地上前伸出溫暖的大手緊緊握住安三老奶奶的沒白帶黑地操勞了大半輩子吃盡苦頭飽經風霜瘦骨嶙峋皮鬆筋裸的雙手，內心翻騰著亢奮咆哮的狂潮，他半天才鼓出了“老三奶奶啊！”——這半句話，就一個勁地點頭啜泣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不咹，張孩大哥、賈士湖二叔、果子他娘、跟敞他家裏的、狗蛋媳婦、迎祥家裏的……俺們一路上都合計好了，光是村河南裏和王家屋子這片，知道的就有十六口子整勞力，跟各戶‘掌櫃的’的都商量好了，把他們從家裏日子上掐下來，你都領走吧！打不敗小鬼子，沒法過安生光景。鄉親們聽說你的不幸遭遇和大勝利後，估計還會又招人來著。她玉蓮嬸子、二妮、翠花娘、秋聲家裏和隊員們的血不會白流！”她的一席話贏得了周圍鄉親們的一致點頭讚許。
姥爺再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仰天神長歎悵惋玉隕，然後，輕聲抽抽噎噎地衝著大夥再次抱拳施禮，慷慨陳辭——
“各位父老鄉親！梁九今生今世忘不了街坊們的大恩大德，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要善待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們，多殺鬼子！茫茫大平原賞識，滾滾孝婦河佐證！請大夥看我的行動吧！”
鏗鏘有力的呼嘯著抗爭的民心熱望、匡扶正義的浩然正氣與殺敵報國的莊重承諾像熊熊野火呈燎原之勢，打破了硝煙彌漫英勇犧牲帶來的深重悲痛和惋惜，將浩瀚的蘆葦蕩、彎彎曲曲的孝婦河照耀得，而此時此刻，仿佛玄秘爆發的力量地震波一般從錦秋湖腹腔不可理測的縱深滾滾傳來。
湖北畔彎月似的蓊茸青紗帳拱衛的一溜低矮的蘑菇似的漁屋村落之中，於槍林彈雨出生入死的反侵略戰爭殘酷拚殺的邊緣，莊穆的天主教堂赫然醒兀地竦矗著，那哥特式建築翹尖的屋錐頂端巨大的十字架在秋香婆娑的杲陽下閃爍著一派寧靜耀眼、超凡脫俗的高俊光芒。
慌不擇路，誤入一塊小白鰷沙洲三麵環水的死葫蘆頭上的幾個剩下的鬼子，一個個臉上、手上被刺蔓厲葉劃出一道道的血印子，因著沒命地奔逃渾身汗水濕漉漉，衣冠撕裂歪斜泥糊淋啦的，就像剛從水塘裏被追打出來的一隻隻毛脫翅折的鴨子，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急得團團轉。
不願坐以待斃的，就亂糟糟下胡餃子般地“噗通”、“噗通”跳下了水，有的拚命撲棱著雙手撥水逃命，有的當場就淹得白瞪了眼，更多的陷入了滾鉤陣和漁網纏攪。
附近幾個村裏許多老少爺們聞聽打了作惡多端的鬼子汽船，也都八月十五殺韃子般齊了心帶著漁叉、釤鐮、篾刀、破冰鑹、榔頭、槳篙、櫓棹等前來參戰，他們一窩蜂似的像趕野兔子一樣展開滿窪地毯式地追趕、搜索，圍殲著僥幸漏網負隅頑抗的日本兵，活捉了舉手投降的鬼子，繳獲了全部武器彈藥。
運送戰利品的大蓬桅船，迅速劃了過來。汽艇上剩餘的武器彈藥，很快被七手八腳地打掃得一幹二淨，參戰的大小船隻開始陸續返回。
姥爺坐在第一隻船上，眼望蘆葦蕩，茫茫大湖深處不斷傳來野鴨偶爾的幽嗷和葦鶯瀟瀟細雨般濃密亢脆的“喳喳”聲，他顧不上放鬆，作為一名指揮員他內心正盤算著接下來後晚一鼓作氣斷掉鬼子起鳳橋炮樓的行動計劃。
艄公們緊握竹篙，手舞雙槳，繼續往前執劃。船行中途，忽然遇到一陣側麵大風。姥爺催促道：?“加快動作，縣城裏的敵人可能很快要撲來了，快，快，抓緊搬運物資，準備撤退。”
?船行八麵風，“拉蓬！”三愣抖開灰色的飆帆，將巨大的雞毛般的蓬帆邊沿上的一溜鐵環穿在左手，右手撈過一根竹桅，“嘩啦”一聲，把鐵環套上，又把竹桅豎起來，插在船頭二梁的圓洞裏。接著拿起撐杆，頂住蓬上角，忽啦啦把蓬頂上去，大風一吹鼓脹起了蓬帆。右手緊接著把撐杆斜插在竹桅跟羊的鐵環裏。左手扯緊蓬繩，坐在船尾，一會兒拉緊，一會兒放鬆，就象扳舵一樣地掌握著前進的方向。雖靠半麵風，蓬船卻遙遙領先，不多時，即把其他船隻撇在了後麵。見遜的船隻也不甘落伍，一個個拉起蓬帆，緊緊跟著直追上來。
來犯的鬼子全部被殲滅，大夥子都鬆了一口氣，站在小船蒙板上的安碌碡握著木漿恣意隨手地泚翻揚撩著純清粉皮般的水花，用王八匣子槍口一頂帽簷，衝著打掃戰場的隊員們又唱上了：
“東倭子真強悍，就怕水上遊擊戰。
先是打後是炸，一命嗚呼全開掛。
莊戶漢不簡單?，四麵出擊鬧翻天。
漁網勾叉加鳥槍，落湯雞哭爹又叫娘。
日本鬼胎裏壞，燒殺奸掠大禍害。
英雄虎膽誅凶殘，送他去還閻王債。
有朝一日吹燈拔蠟絕了狗雜種，中華兒女敲鑼打鼓甭提多高興！”
一段長誌氣的順口溜提起了隊員們興頭，緊張沉鬱的情緒一掃而光，大夥子臉上開始有了笑容，馝馞清爽的錦秋湖秋風吹拂著一張張瘦吧吧卻鬥誌昂揚的臉上。戰士們坐在船上，有的幹脆兩腿插到了湖水裏，一邊把玩逗趣，一邊談笑風生，受到感染的副排長根子第一個抻直樂山羊脖子，張開沙啞的公鴨嗓子幹聲響應著吼道：
“小，小，小日本鬼，臘月裏喝冰水，?趴火車，軋斷腿，坐飛機，炸了翅，開摩托，天上飛，兜汽船，沉了底，去掃蕩，吃了鐵西瓜，喂了蓮蓬子，鐵掃帚真厲害，魚鉤陣顯神威，鑽進咱的伏擊圈，一半翻了白眼爆了腦袋折了胳膊蹬了腿，還有一半掉到錦秋湖裏犒勞了王八嘴，……
來到中國賠了本，你說後悔不後悔？
你說後悔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