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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痛打落水狗(六)

  “瓶子底”、“瓶子底”,“金魚哥,金魚哥,你不能死啊!我給你拿藥來了呀!”


  刺泥鰍跪了下去,試了試沒了翕動的鼻息,雙手痙攣著把那枚發卡捧了起來,他百感交織,嗷嗷地嚎啕大哭起來??

  衝上來的鬼子臥倒隱蔽了一會,不見有手榴彈再拋出來,就更加變本加厲地嗷嗷怪叫著撲上來。


  這時,早已氣炸了肺的安碌碡一張嫉惡如仇、恚恨爆裂得變形的崢嶸糙臉上,那隻馬王爺的獨眼恙怒直噴,他手握大刀一陣黑風呼嘯著就迎了上去,隻聽見“哢嚓”、“蹦蹬”兩聲,跑在前麵的倆鬼子便狗頭落地,摔在地上蓬草汪窪裏,濺起了一片泥水。


  當他舉起大刀,衝向另一個鬼子時,一陣機槍子彈打來,把他身邊的大樹鑽成了蜂窩狀,黃白的木頭蓓蕾綻放一樣一呲一裂地順著子彈穿孔開了出來,殘牆斷壁上也激起了一串串黃塵煙灰。安碌碡立即蹲了下來,等待戰機再行率眾衝鋒。


  騾駒袁看見躲閃不及倒在血泊裏的朝夕相處的兄弟聾巴艮猶在喋血的身體,立即邪火中燒,轉身向偷襲的鬼子衝去。


  騾駒袁從小苦大仇深飽嚐亂世禍害。左眼失明著,那是隨村民們躲避日本鬼子追趕摔倒造成的。


  日本鬼子攻打博興縣城時,漁農們遠遠在牆頭和樹杈上往北看去,隻見濃煙滾滾,火光衝天,不時傳來“嗒嗒嗒”的槍聲和轟轟爆炸的悶響。見到很多逃出來的人從路上向南跑,天上還有日本鬼子的飛機跟著軍隊和人群掃射轟炸,一路崩得大道溝子裏都是人的腸子、小腿和胳膊。


  後來一路燒殺到了錦秋湖區來,大夥個個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全都嚇得魂飛魄散,東躲西藏,都不敢睡在家裏,晚上,駕著小舟下到水野大窪漁屋、蘆葦蕩裏風餐露宿。


  白天偷偷回家拿工具去地裏幹活,一有風吹草動,就像炸了窩的馬蜂一樣,大呼小叫拖兒帶女朝坡裏竄。日本鬼子在皇協軍二狗子的帶領下,翻河溝闖漁台搶老百姓找女人,不僅白天經常出來殺人搶糧,而且,往往在人警惕性最低的天蒙蒙亮,人最貪睡的時間,或者中午和傍晚快做飯的時間進村。奔著疏忽大意做飯冒煙的人家去,一個突然襲擊,村民逃避不及,一家老小臉色煞白驚恐地被堵在屋子裏,一個接一個淒慘的叫著讓鬼子用刺刀捅死,最後連茅草屋子一起被日本鬼子點著燒了。


  有年剛過了春節,日本鬼子又進村搶糧了,村民呼爹喊娘,拖兒帶女瘋了一般錦秋湖裏跑。


  剛開春,蘆葦還沒有長起來,湖田裏到處都是割過斜尖的葦茬,非常鋒利堅硬,人張倒在上麵,渾身能戳出來幾個血窟窿。外公和外婆慌不擇路,就衝進了滿是葦茬的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瘋跑,腳上戳得鮮血直流。


  他放著自己家的兩個半大不管,讓他們下步跑,抱著鄰居家的一個四歲的小男孩貓腰往前跑,為了躲避鬼子的流彈一不小心跌倒了,小孩安然無恙,他雙眼被一根高葦茬刺準了,眼珠子都呲出來了,血淋淋的掛在眼眶下麵。


  爹娘和媳婦拚命拉起他,想架著他跑,但他那時候眼睛鑽心的疼,疼得捂著眼睛在田裏直打滾。


  幾個青年街坊見情況危急,就扛著幾乎疼昏過去的他往湖裏顛,兄弟姊妹和孩子們在後麵就跟著一邊跑一邊哭。


  下午,老人打發二弟到鄰村找郎中抓了點藥給他敷上用布裹起來。他忽然看不見東西,分不清了白天黑夜,就使勁想用手摸眼睛,看眼睛到底怎麽回事。娘就安慰他,用繩子捆著他的手,怕他想不開亂抓。


  一家人都祈願著的眼睛能治好。但就在幾天後,他實在難受趁娘不注意,偷偷用手摸自己的眼睛,碰到掛在眼眶外邊的一個眼珠子,但眼珠子已經爛了,在手心裏癟掉了,當場他就哭得風天雨地的,讓聽到的人無不惻隱酸楚。


  血淚仇民族恨使怒不可遏的騾駒袁舉起漁叉狠狠地刺進了一個鬼子的胸膛。那個鬼子“啊咯”一聲,鮮紅的血就從鼻孔和嘴裏竄了出來。


  騾駒袁剛抽出漁叉,又幾個鬼子衝了上來,他就和安碌碡一左一右守背靠背與鬼子短兵相接打在了一起。


  不多時,騾駒袁身上受了兩處重傷,特別是樹林裏打來的幾槍擊中了他的脖頸動脈,情況十分危急。他精疲力竭氣喘籲籲,感覺天旋地轉,趔趔趄趄地一下子張倒在草叢裏。


  錦秋湖、孝婦河、羊角溝、濟南、南鷺山的捕魚、販鹽、使船、背煙葉、搗鼓糧食的伶牙俐齒、身體躬行的難忘經曆,猶如雜技藝人手中拋出的碟子,如幻燈電影片紛紛向他飛速撲過來,那些平凡美好的時光仿佛就要從他的手中滑走了……


  他滿懷悲愴,無限眷戀地看著天地萬物,還有哭喊著跑過來身邊的他剛剛數完十三歲生日不幾天的老生子兒子羊羔,最終支持不住,倒在了一叢茂盛的蓬蒿棵裏,兒子驚叫一聲“爹”,趴在他身上傷心欲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直流。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完:“殺鬼子,報仇!”


  梁拴寶自己站著瞧了一霎,就轉身拉起幼小的孩子說:“羊羔,現在不是流眼淚的時候,跟著給我打下腳,咱轉著再宰上他們幾個他狗娘養的再說!”????安碌碡扭頭看到長著兩隻兔子耳朵、端槍龜腰洶湧而上的鬼子,忍住渾身躁動的仇恨和拚殺的疲累,抹了兩把脖子腮上鬼子噴濺的血水,獨眼鷙睜,閃射出幽藍的光束,揮舞著那刀片在冷空裏映著陽光閃動起耀眼的芒刺的大刀,四尺青鋒如蛟龍飛舞,金色的光芒閃爍在雪刃上。


  狂瀾巨浪般的殺氣兔起鳧舉,凝成了一束旋轉放射的渦流,他臉龐也已變成無比扭曲猙獰,雙眼裏竟是血紅彌漫,“嗖嗖”伴著金屬的爭鳴聲,一個鬼子的大蓋子槍前部剛被刀背砸撥得一歪,不等反勢,他“嗒”地就將其攔腰劈了一刀。


  不想另一個鬼子的刺刀已經對準了胸膛,就在他瞪圓眼睛驚悚地估摸著凶多吉少,並本能地豎刀防守時,驀地,那個鬼子卻一蜷身子癱了下去,他驚奇地看到,梁拴寶手裏的钁頭不偏不倚地砸碎了那個鬼子的後腦勺,鬼子的血咕嘟一下就像泉水一樣洶湧著,濺滿了钁頭和她的大襟襖袖。


  這時,安碌碡手提大刀衝了過來,他看到被壓得一塌糊塗的蘆葦蕩裏鬼子的死屍橫躺豎臥,紫紅的血水在雜草間匯成了一道道溪流,像蚯蚓一樣蜿蜒著……而幾棵榆樹後麵,僥幸戰到最後的清渤航運保安特遣隊巡邏大隊佐佐木正不斷地垂死掙紮著向這邊射擊。安碌碡急忙一擺手,和隊員們臥倒躲藏起來,伺機還手。


  梁拴寶一心要生擒活捉了老鬼子佐佐木,拚搏廝殺後,便高舉著獵叉猛追,直挺挺地馳跑縱跳追上去。五六個隊員緊跟其後,咬住不放。他們報仇心切,全然不顧自身安危。


  浪妮從小狼竄練就的扔坷垃功,盡管還不能像姥爺的箭法那樣黑夜裏打香頭可以百發百中,但五六十步內打人四肢倒也準鑿了得。


  眼看著梁拴寶他們等人齊向自己撲來,那個滿臉橫肉的家夥,血債累累的日軍清渤特遣隊大隊長佐佐木急忙掩身在一棵柳樹後麵,直等到他們追上相距不足二十步了,大體一瞄準狠狠扣動了扳機。隨著一聲脆響,一名隊員應聲倒地。他嘴角浮上了一絲奸笑,不禁得意忘形起來。


  眼看著戰友伏身倒地,梁拴寶顧不得去救,直覺得熱血湓湧,怒氣上衝,狂呼虓喊著大家注意槍彈,分三個方向向佐佐木包抄圍上去。


  浪妮奔跑的同時,掄打著手裏的六角子碎楞尖磚頭,急奔上幾步,躲過一叢蘆葦遮擋,睃準空檔,猛一揚手,一道閃電直拋上去。剛要舉槍射擊的佐佐木哪知道凜冽的寒風正向他飛來,猛一下子擊中了右手手背,隻聽得“啊喲”一聲,那支雞腿擼子手槍“喀嚓”掉落在了地上,他大吃了一驚,本能地先用左手捂住了右手手背,疼得呲牙咧嘴的,就地轉開了圈圈。


  接著,他一邊回頭去打量身後,一邊低頭去拾槍,妄圖負隅頑抗,可腦袋還沒有全回過來,又一塊瓦礫片子飛來,尖利的三棱子角正撇進了左太陽穴,一個前栽蔥,腦門兒上頓時鮮血淋漓,連半聲也沒有吱啦出來,就踣然倒地。


  卻是雙腳不停地蹬悠著沒有死,奄奄一息,還在一個勁地掙紮著想爬起來。這時候,梁拴寶、猞猁孫、浪妮、吊死鬼他們四人從不同方向蘆葦之間同時竄了過來,兩把刺魚擒獸的魚叉同時插入嘴啃泥的佐佐木的後心,幾股烏黑腥熱的狗血同時那個曾經窮凶極惡的老侵略者脊梁上咕嘟嘟冒了出來。


  退守進劉家漁屋的日軍終於不得不狗急跳牆,赤裸著身子,向西豸突狐奔,突圍逃竄。心中充滿仇恨的戰士瞪著滾燙的血眼,狠命地追逐射刺,殺得日偽軍狼狽不堪,一敗塗地。


  夕陽西下,紫蘆嘉穗熒熒,望著呆呆地歪在魚龍灣裏的七艘汽艇和十多條對槽船,押著垂頭喪氣的日偽軍俘虜,拾掇著到處零落的鬼子輕重武器,清理著打成焦糊破爛褯子的太陽旗杆旁船上滿載的輜重裝備和掠奪來的財物,橫眉冷對水中漂浮流下的一具具晦氣橫糟的日偽軍屍體……


  戰士們唾手擂拳,舉槍舞刀,擁抱推拋,揚篙擊舟,揮叉掄鐮,歡呼雀躍,慶祝著來之不易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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