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勾當(十二)
姥爺站在船尾的第一個動作就是雙手掌緊緊交叉,攥成合抱拳頭,高高舉過頭頂,頻頻向著為他助威的弟兄和漁農們誠摯作揖,然後,轉身三百六十度環旋一圈,衝著高擎著呼啦啦燃燒的火把的大夥深深地鞠了一個大躬。
一群漁船簇擁著姥爺的小溜子,前有燈籠引導,其餘大半圈有一舉舉火把映照,蘆葦蕩恍若水宮仙境,人人身體幻作了魚形蟹狀蝦模樣,周圍都閃爍著五彩奇異的光芒。
梁九就此背著姥姥彎腰下了賊船,卻忽聽船艙裏“叭叭”、“叭叭”響起了幾聲槍響,子彈擦著他的前額飛過,回頭瞧去,那幾個匪兵人販子正端著不知從哪裏鼓搗出來的長短槍朝著他射擊。
“好陰險啊!真歹毒!非逼得俺下死手不行啊,趕著去投胎噢?砸碎狗頭,沒得商量!”他立即明白了——那幫裝孫子的土頑人販子狗改不了吃屎地正反咬一口暗算開了自己。遂急忙轉身把梅玉蓮倒給來人,讓黑魚禿六爺和幾個青年漁農攙扶著跨上了前往接應的小船。船體晃晃悠悠地飄悠了幾下,他即急忙催促艄公趕快揮篙離開。
殺人不眨眼的姥爺被激斥得再次血性湓張,凶相畢露,他貓腰匍匐前進,以牙還牙麻麻利利地掏出腰間沒狠下心來用的兩顆手榴彈,綁在了張曉麗和漢奸狗腿子的賊船一側船舷錨鏈上,連接上捆姥姥的那根長長的繩子,然後,若無其事地一笑,輕鬆扥燃了導火索,卻飛快地跳上接應船,高喊一聲“快走!”等船兒駕出不到二十米,“轟隆隆”一聲巨響,隨著火龍拱衛著的大一團橘紅色的火光爆升而起,賊船被炸沉到湖底喂了魚鱉……
姥姥獲救後,沒有徑直回村,而是輾轉被送回了周村,一來探家,看看久別的爹娘,她太想念自己的生身親人了,早就梗梗著一肚子的委屈、苦水要撲進他們懷傾訴啊,為了這一天她不知哭過多少回,暗暗流過了多少眼淚;二來也過幾天正常的安分日子,避避自從出嫁以來遭遇的舛惡風頭。孫家大院給姥姥留下了一連串不良的晦暗回憶,先是迎親過門遭日寇襲擊,接著,張曉麗和“萬老刮”勾搭成奸將梅玉蓮綁架出賣……
一鋪一蓋扯開,姥爺越想越窩火,氣從惡中來,怒向膽邊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娘希匹!老子扳斷棖(chéng)櫎(huǎng)砸了機(杼),幹脆去他媽那個B;蹬倒葫蘆浵(tóng,淌)了油,徹底撮了他個臭睾球;來他個西北風刮蒺藜、混水裏摸黿,火爐裏潑酒精、往凍凍窩子放冷箭,亂上添亂,苗禾趟子裏尿尿沒處查驗!”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姥爺索性來了個無毒不丈夫,終於在當天那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一把大火燒掉了孫家大院。
那洶湧的火勢與滾滾濃煙,一點點地吞噬掉著藏汙納垢的老窩,幾乎照亮了半拉子蓮花村,炙熱的火焰讓人很難接近。雖然鄰居害怕風火蔓煙狼狽為奸燒得轟轟烈烈,難分難解。
聞訊趕來的街坊們用木水桶或者臉盆在跑前搶後急急忙忙地救火,然而,那潑到大火中的水反而竟然就像火中澆油一樣,隨著一盆水潑到火中,火焰非但沒有打下去,反而“咕嘟”躥起更高的一蓬火苗子來,緊接著激起一柱濃煙和紛紛飛升到空中的灰燼。
仇恨的烈火無法控製地燃燒著,房梁,頂板,木簷業已燒斷塌落了下來,濃烈的焦糊味不斷地擴散著。而且,伴隨著跳起的火舌和一蓬蓬升起的濃煙,在大火的底部又開始跳動著歡快的綠瑩瑩的火舌。一片火海“劈啪”終結著張曉麗給那個家庭帶來的不幸和災難……
至第二天,整個孫家院就隻剩下老粗布作坊和酒坊了。
最後,縣衙門斷被定為廚房失火,雖然損失很大,張曉麗人死案結。新媳婦走娘家僥幸躲過了一劫。縣長也往圖財害命上偵查了,但囿於張曉麗她歪嘴吹燈一股子邪氣,就像安碌碡又給總結的——“媳婦是用來折騰完了出賣的,丈夫是用來掙猛了綠帽子來戴的,街坊是用來坑蒙傷害的。”
其晦戾纏身多行不義,對立麵太大,沒有人出來為其說話,更無任何正義可伸張,問誰誰不知,問誰誰撇嘴,逼急了就是一陣埋怨和控訴,而時局兵荒馬亂的,縣裏也懶得自找不悅。尤其是在縣長帶人進村了解案情的時候,不知哪些人們在老槐樹周圍四個屋山牆上掛了十幾隻鞭炮,“劈裏啪啦”地燃放開了,惹得大夥笑嗬嗬地呲著牙瞧風涼,遂加速了此事不了了之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