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好日子來了（二）

  “孩子，孩子……你怎麽哭了？”老太太急忙摸摸索索地掏出手帕擦掉蓼花情不自禁的淚花。


  又是一陣一聲高過一聲急促巍峨的抽泣，伴隨著因了對父母的由衷思念和自己身世的哀怨和遭遇的痛惜，而難以克製的全身的痙攣，沉雷一樣從天邊轟鳴著迅跑過來。


  “娘——！”蓼花峻急鼎沸的情感巨瀾終於無可遏製地衝決了矜持淡定的堤壩喧囂激蕩著奔湧而出，頃刻間一古腦地傾瀉而下。所有的心酸，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憤，所有的磨難都在這個陌生的瞎眼老人麵前毫無保留地奔湧而出……


  變故顛覆了正常的勞作生活秩序，曆險使蓼花固有的可憐的，說的好聽點是天真爛漫的，而根本一些，實乃平淡膚淺鄙薄的，作為女子帶有普遍性的稚嫩心態，集中領嚐了辛酸苦辣，突如其來的動蕩打擊和意想不到的襄拯轉機，讓她於猝不及防眼花繚亂之餘，看清了真善美和假惡醜。


  蓼花十幾天的時間內從並不燦爛卻也安分的天上摔到了地下泥淖裏，又被見義勇為的梁九撈起托住，走馬燈似的人生戲法大騰挪中，她開始走向了激蕩升華，充實成熟，也有幸撞到了甜頭，真是“老天有眼啊！”


  現在，苦命舍孩子的她終於有了個撲收，到底找到了知心傾訴對象，像地下澎湃的水體鼓湧回漩，而一朝崛向了噴濺的罅隙機遇，她可心刻意客至如歸地依偎在了老媽媽的懷裏。


  蓼花抓住老人的手，越說越激動，醞釀已久的感情大爆發如期而至，將自己的一腔不快，嘩啦啦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來。


  她伏在老人端坐在炕沿的腿上，老人就這麽慈悲善良、惺惺惜憐地接受了一個羸弱孤零陌生女孩的姁姁傾訴。老人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像一個母親仔細地撫慰著受傷的孩子，而蓼花也認準了老人從骨子裏不會嫌棄、笑話自己，才衝著她打開了新傷血淋的感情閘門，當然，她明白自己的這點已經被解除的危難無論如何也無法和飽經滄桑的老人所踏平的舛患相提並論的。


  經過這頓幾無顧忌憂慮的實實在在的大幅度宣泄之後，蓼花隻覺得渾身像揭去了一層塗鴉潑汙又被太陽灼耀膏漆曬幹決裂的袼褙，她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輕鬆了許多，痛苦與憤懣也煙消雲散，仿佛朝暉熹微從樹杈葉間熒熒照射上心坎，帶來了嶄新的運道呈示。


  她擦幹了淚水，不好意思地一展純真美麗的柔惠笑顏，開始以比在自己家裏更加勤快講究的動作收拾這個樸素的家。先屋裏方桌灶台上的器物的灰塵擦拭擺放，牆上懸掛的減省，犄角旮旯裏的漁農具規整，踩踏得疙疙瘩瘩的地麵的清掃；接著將天井裏亂七八糟的歸類移位，打掃得更加幹幹淨淨……尤其是燒火做飯用的鍋碗瓢盆勺筷、箅子、蓋墊等洗刷得光潔簇新。


  最後，接過姥爺的瞎眼老母親手裏忙活的簸籮，雙手攙扶著她雙臂將她安坐在圈椅子上，給她梳頭洗臉換衣裳，渾身上下收拾得利利索索，接著，按照老人的吩咐開始在灶間忙活做飯，熬粥餾幹糧切菜，大鍋停了小鍋趕，出手敏捷、漂亮，打眼一看就知道窮人家孩子早當家，裏裏外外一把手，頂梁扛柱的孳孳曆練真本事，還要用時鮮蔬菜魚肉多做幾個佳肴敬奉老人犒勞姥爺一行好漢，儼然一個很有料理的挺妥家庭主婦了。


  蓼花聚精會神地勞頓著沒有注意到姥爺他們那一雙雙驚奇喜悅欽佩的眼睛，盡管那些粗手大腳的男人們是那麽可愛的靦腆、憨厚，但其中更隱藏著的真摯、耿率情愫，看得出姥爺對於她的到來是一種怎樣豐盈的認可、歡迎和快樂。


  讓蓼花更為感動的是，出奇明煌的夕陽餘暉裏，院子西麵一大片浩瀚盈天的野生水蓼仿佛瑤台聖火雲蒸霞蔚，光輝四射，紫氣繚繞，幻影層層疊疊映徹、積皺了湖麵，十幾隻白色水鳥撲棱棱相繼從蘆葦叢中振翮而起，抖得花搖枝顫，蹁躚起舞之後，灑脫優美地飛遠了，消失在遼闊悠晴的長空。


  看到蓼花這般如癡如醉，姥爺會心地采了一束贈給她，粉紅色的花穗細長爛漫，迎風搖曳的姿態窈窕迷人。她興高采烈地把一蓬蓼花穗子抱到老人麵前讓她仔細撫摸親昵，然後插到一個炕頭牆高板的罐子裏，她要讓老人伴著淡淡的幽香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