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花燭夜拯薄命女(十一)
他有一肚子的苦水不知道往哪裏倒?妻子夯魯莽撞沒有女人味,更無靈性可言,日常生活相處溝通都成了折磨,實指望表妹能理解體諒,然而,婚姻卻生出了棘手問題,盡管“萬金油”做派霸道些,不過,能和他結了鵲橋也不失為天上掉下個大餡餅,自家從此也就擺脫了窮困潦倒的光景。
但是,表妹不領情達理,老婆稀裏糊塗,他是老鼠鑽到風箱裏兩頭受氣,老虎啃刺蝟沒法下嘴。可身為一家之長的男人,卻再也不便於說什麽了。更有當表哥的義務和形象使他投鼠忌器,不過,思量著上次和萬家派了的兩個家丁的對話,想著自己長這麽大受過的苦日子的惡狗撲食般的撕咬噬啃,還有開罪了“萬金油”,接下來日子將沒法過下去的後怕,以及裱糊兒子二大娘腫脊梁的婚事,他索性一咬牙,一耳光扇在了自己臉上。
也許老婆是外姓人,與表妹骨子裏不怎麽親,同時,衣食主婦城府膚淺待量有限,這死馬當活馬醫的無望之舉似乎是讓她受夠了,終於,開始崩潰,率先發作了,先是在天井裏看到豬仔踹了一腳,疼得它“噦噦”直叫,接著又摔打著銅盆“嘡嘡”亂響。
她覺得還不解氣,抬腿踢上一個孩子從割草拾柴用的,接就樹杈綁製的小推車卸下的木轂輪,骨碌碌滾出老遠,先是穿過小半邊爛鍋子盛了麥麩、玉米粒和紅蜀黍的水稀汪汪的雞食盆子和一個樹墩子之間的狹窄空擋,又碾上了一條襠裏被老鼠啃了個長窩子的舊棉褲,胡亂纏上了幾道廢線烏絮,在天井中央轉了個不規則的橢圓圈,“咣當”碰破了南牆根底下的霜堿痂臊的黑尿罐肚子,灑了一地臭哄哄的黃穢液,才歪倒一邊,結束了其見了問題繞著走,大有來頭敢於碰硬政績突出的胡衝亂撞作為。繼而,她“天不怕”似的指桑罵槐地發泄了一番冤屈怒氣。
末了,似乎胡餘怒未消,便直接撕下麵皮,放聲地挖苦吵喝著:“老燜,你這個八腳踹不出個屁來的窩囊廢,把東屋的門窗都給我鎖好了。這個死丫頭,俺白養了她那麽大,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到頭來連我都不放在眼裏了。等過了三天,財主娶走她,就不管咱D事了!”嫂子原形畢露,乖戾地摔了個屎盆子一樣,穢氣齷裂,氣哼哼地對愁眉苦臉一籌莫展的丈夫發號施令道。
“你少聲張啊,俺那娘哎!你咋好意思的?”
“她好意思的得瑟,咱咋不好意思的發火?人還讓尿給憋死?”
“你這樣會逼出人命來的。”
“哼,俺死也不嫁那個老麻子!”
“死吧,快死了拖出去喂狗,省下這些私孩子毛病!”
“蓼花,你嫂子說的都是氣話,千萬別往心裏拾掇啊!”
天生蘭心蕙質的蓼花雖然降生柴門,然則無愧於錦秋湖水玉潔冰清的養育,想起那癩蛤蟆般的“萬金油”就惡心得想吐。她在心裏尋思:想不到朝夕相處的嫂子,竟會如此絕情地把她往火坑裏推。她年紀小,沒經曆太多的麻煩事,這次嫂子也是在氣頭子上,往外勒出了些難聽的話,而她卻當真了,活著還有什麽用?想到這裏,她就鑽了牛角,解下一根拴囤的麻繩,踩著爛條桌,從房梁上甩了過去,打了個死結,用手拽了拽,騰起的灰塵暴得她睜不開眼。
她靠在牆上喘著粗氣,依稀感到父母正從天空向她招手,她抹了一把眼淚,輕輕喊了一聲:“爹,娘,等著俺,女兒找你們來了!”隨即慢慢地把頭伸進了繩套裏,兩腳一蹬,便懸在了半空中。
繩套勒緊了她的咽喉,她極度痛苦地“啊啊啊”亂嗷唔,聲音倏忽黯啞了,劇烈地倒悠著雙腿,正摸進鬼門關的她後悔了,但單向行程的不可逆性使她尚未枯萎的思緒沮喪地指令著下半身停止了無用的擺篩,無可奈何地任由自己的身體向著幻燈迷離的深淵黑洞飄零墮落而去……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快來啊,俺姑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