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獵捕野物渡饑荒嚴冬(六)
一陣喧鬧後的樹林恢複了可怕的寂靜,浪妮老舊的棉鞋裏踢蹬進了雪粉子,腳一貼,連擠帶溫的就融化了,行進中。上部的又被灌進的風迅速吹成了冰疙瘩,好在下頭的不多,濕漉漉的感覺溻貼陪伴著他,隻是左腳踝骨剛才在那棵老臥河柳虯龍般的根上崴了一下,盡管他強忍著疼痛,可還是一瘸一點的,不過窮人家的孩子皮實著呢,這點難受還算不了什麽,他完全能夠等閑視之,不過,尷尬之餘,卻也使他不由地笑話自己有些像是木偶戲裏小醜的意味。他慌心忡忡,累得要死,可是又不能慢下來,更停不得,前縮弓腰伸出冰冷的雙手端著槍,整個身子都時不時的禁不住哆嗦起來。他嗅到了四周彌散的硝煙和血腥氣味。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錦秋湖區漁農後生,很小就跟鋤鐮鍁钁打交道斷不了舞刀弄槍,並在成年男人手把手地教導下,學會了填藥裝砂開槍射擊。因而,往槍筒子裏灌滿火藥,接著從槍口投進鐵砂彈,再用捅條狠狠地捅實槍膛,壓好了火藥,然後,扳起槍機,扣上擊發的信藥,這一切在他來說都完成得輕車熟路動作嫻熟飛快。這一切,他早在村裏那些半大小子們跟著成年人進湖狩獵時就一遍遍看過,又在夢裏和跟腳裹夥的現實演練中一次次重溫強化了。
受傷的母獾和公猞猁一唱一和狼狽為奸地發出數聲悲驍尖唳的嗥叫,從周圍樹木的梢頭,震下一片一麵硬平一麵散漫的沉甸甸積雪坨子,喧騰起一團迷朦的雪霧。猞猁往窪地裏衝了下去。像是兩顆破浪前射的水雷,深深的雪沙從它們一前一後臃腫、矯健的身體兩邊像波濤一樣蜂擁著開花分開。冷冰冰、僵梆梆的土槍在浪妮手中生硬地跳動了一下。可慌惑中他耳朵迷溜溜高速旋轉的空竹般嗡嗡直響,思維混暈一團,因為心中光想著逃命了,窘迫和害怕使他幼稚的神經紊亂不堪,似乎沒有搞清槍聲是自己發出的還是從遠方的夥伴那裏傳來的。隻感到那杆比自己身子高出一倍的火銃子細細的槍管豎在懷裏像龐大重碩的擎天柱一般支撐起他無比珍惜的生命,棗紅色的槍托子往單薄的肩胛上猛擊了一下。他甚至看到噴出的火舌將在猞猁前麵的厚厚積雪糊出了一領葦席似的黑汪汪痕跡,犁開積雪呈現出一個扇麵,而猞猁在嚇得跌了個趔趄之後,有驚無險地跳躍著站了起來,倒退了數米,便被攪起的洪水般一住手又恢複了原樣。
那幾個站在崖頭對麵的弟兄正帶著獵犬一麵咋呼著一麵往這裏疾倏飛跑。三隻獵犬此起彼伏的叫聲歡快而響亮,回蕩在整個湖腔,足以震懾和激怒任何覺得自己不可冒犯的動物。那猞猁回過身來了。浪妮感到它的眼光射到了自己身上。那眼光冰一樣冷,還帶著很沉的份量。浪妮體力消耗得太大了,像是踏進了皮革堆裏,“囔囔”的腳步聲變成了歪斜的戳拖,清晰的腳印演變成了一溜模糊的道道,隨著一聲嗥叫,猞猁又滾得滿身雪粒子地拱了前來,跟浪妮已近在咫尺了。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然後,他還聽見自己叫了一聲:“媽呀!”就轉過身子,向來時的路上一打量,繼續甩開雙腿往河穀裏下拚命奔逃了。
浪妮感到自己的小腿又流血了,迎麵撲來的風濕潤沁涼,而身後那風卻裹挾著血腥的憤怒。他奔跑著,高大的樹木屏障迎麵敞開,雪已經停了,太陽在樹梢間不斷閃現。很快,浪妮和猞猁、獾廝跟著就跑出了楊柳榆槐組成的大樹林子,進入了孝婦河畔一溜沿的獉狉叢藪,更加璀璨的雪色和燦爛的陽光直耀得他睜不開眼。一墩墩灰灰菜高過人頭的枯幹秸稈迎麵撲來,一望無際鑽石般灼灼的浩大世界裏,一隻猞猁、一頭狗獾和一個半大孩子在飛奔。浪妮回頭看如影隨形的老猞猁。那家夥因為傷勢嚴重,已經抬不起頭來了,但仍然氣咻咻地跟在後麵朝山下猛衝。隻要靈巧地轉個小彎,體態有些臃腫的猞猁就會回不過身來,被慣性帶著衝下斜坡去。帶著那麽多傷,它不可能再爬上坡來。他現在的奔跑終於信心漫衍地越來越鎮定了,並看到了轉機的即將來臨,甚至冒出了回身迎擊猞猁的想法,他覺得這樣身不由己地倉皇逃遁、飛奔確實該打住了。
大舅和公猞猁的距離越來越近,但是他也折騰得沒勁兒了,累得汗爬水洇的,他索性把狗皮帽子倆耳子挽起來,推到腦後,頭上騰騰冒著熱氣。刀子似的西北風又間或淩厲地犁過來,他不再消沉萎縮慪氣,不再對著湖野抱怨發狂怒罵,此刻,大自然的磨難和錘擊猛重地喚醒了他血統裏潛伏的剛性獵獵的漁農野蠻氣質,激發起了他骨子裏已經走遠了很久的豺狼秉性,他甚至感覺自己的雙眼一下子變得熒熒炯炯綠光灼灼的陌生、可怕,像蒼穹裏寒氣森森咄咄逼人仿佛要吞噬一切溫馨的存在的星眼,如冷光錚錚一朝哢嚓嚓躍出昏睡於世紀冰鞘淩空飛翔的雪山寶劍。他決計要用自己最後一搏的虎牙獅齒徹底戕掉麵前這隻因被襲擾而奮起反抗的苦命的野獸。公猞猁忽然停止了攻擊,它抬起兩隻尖削的前爪後腚蹲在冰雪裏,抻直了脖子張開嘴巴對著凜冽的天空發出了少見的一聲長唳,大舅知道那罕見的舉動無疑是公猞猁孤注一擲拚死一搏的極端示威。不知什麽時候,大舅已經將腰間的長刀握在了手上,隨著手起手落,眼前刀光閃爍,攔路的樹枝和荊棘、葦子被唰唰地被劈斬到一旁。
終於,他衝到了浪妮和猞猁身邊,因為害怕傷及浪妮兄弟,他索性扔下了土槍,破釜沉舟地衝了過去,就在猞猁撲到了浪妮,揚起爪子準備撕裂他瘦弱的肉體的那一刻,匆忙趕來的姥爺在二十米開外即高聲吼叫著,試圖先駭住或者阻礙一下猞猁凶殘的大口和尖利的爪子,但魯莽倔強的野獸毫不受影響,姥爺急得額頭上冒汗。救命的萬分焦急促使著大舅拚出渾身解數,三步並作兩步,箭一樣射上去,他緊緊握住從腰間扒出的刀子,迎著下衝的那隻肥胖的公猞猁刺出了手中鋒利的長刀。他感到這隻猞猁龐大身軀像塊黃雲彩一樣堵過來。猞猁胸前那一塊月牙般白絨毛赫然出現在他眼前,但他拚盡全力把刀對著猞猁的胸前軟嫩絨叢捅了進去。大舅感到了刀尖觸及皮毛的一刹那,富有彈性的猞猁肉體在韌柔皮毛的迎擋下像繃緊的箭弦有力地顫抖了一下,就聽到肉體發出“噗嗤”的一聲軟綿嚢艮利嗖地搠進和骨頭斷裂的喀嚓聲,咕突的鮮血從猞猁口中噴了出來。猞猁失去了光彩的眼睛裏湧出兩股滋味雜俎的凶狠可憐的淚水。
低沉的濁響砸得冰屑、血粉、霰塊子訇然四濺,樹幹被大猞猁張倒的身子碰撞得搖晃起來,震蕩得枝椏嚓嚓作響,那些頑固地踞咬著樹枝準備在上麵過年的深褐色的幹葉子被震動抗晃得紛紛下落,樹葉雪花點綴得跟剛從拾柴禾堆裏爬出來的大舅突然感到兩手熱辣辣,胸膛空蒙蒙,肩膀慌張張,胳膊好像找不著了,口腔裏一陣陣傳出惡心地嚎嗷,腦袋裏猩旗漫卷,眼前星光攢射,紅綠蘭黃斑斕閃爍,燦爛輝煌,周身沒有一處是自己的,而此刻的大舅他手腕子和襖袖子上滿是鮮血,緊握著血膠麻淩了的刀子,氣喘噓噓,天旋地轉,樹枝倒立,雪霰飛揚,渾身像遭了芒刺一樣疼痛,又好似被杠子打了個遍,上下散了架剔了筋一樣,昏昏沉沉,喉嚨裏仿佛有一根火箸在來回抽插,一切變得飄飄揚揚,歪歪逸逸,幻展迷糊,而自己就像一片自高高的樹頂梢一頭栽下來的黃葉,斜斜扭扭,翻翻曳曳,身不由己,無精打采地跌落到了潺潺喧淌的水麵,被激浪吞沒了,又卷上來,打著咕嚕個,隨波逐流地蕩向了遠方,血腥氣變成了一群螢火蟲一樣星星點點的金光和微型閃電似的表象玄閃脈動炫耀迷糊在眼前……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純潔的白鷺展開美麗的翅膀,迎風鼓動玉羽,自由自在地翱翔於藍瑩瑩的高天,然後,顫顫巍巍,逸逸渺渺,輕輕盈盈,快快樂樂地彩雲一般升騰著飄向了玄幻空曠的幸福深穹……
大舅內心中卻充滿了對隻生就了虎豹般花紋凶猛敏捷的雄性猞猁的由衷佩服、疚悔和美好懷敬。他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了。姥爺就勢開槍擊斃了又要向前撲去的母狗獾。他一腳將這隻受害的幫凶熱乎乎軟綿綿的死屍踢開。突然,有什麽東西猛重地拍了一下姥爺的左肩,他以為又一隻猞猁來襲,即條件反射地一激靈,雙手抖開,帶血的刀子已經挺了過去,卻道是來的不是野獸,李老貓伸著大拇指,直直地看著他。“我當猞猁呢!”
姥爺長歎了一口氣,而一想起獵狗旺旺可沒有了,他那未幹的愁苦雙眼裏就又暴滿了淚水。他卻沒有注意到一串噪雜的腳印裏,他那條被凝血粘合的左腿上的傷口又開裂了,熱乎乎的血像蟲子一樣從腿上往下爬行。但他大大嗨嗨微微仰起的臉上仍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而那些謹慎的笑容裏難以容下的是對弟兄們艱險經曆的苦澀迷茫和於來之不易的?收成?的沉重歎息。眼前的浪妮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槍聲,也聽到了猞猁的一聲慘叫,他幾乎被嚇破了膽,潦亂地放任自己的慌亂思維一直跑出了很遠才收過神來。回頭一聽隻有姥爺還在淒涼地哭喊旺旺的聲音,趕過來的隊員們慢慢停下了腳步,相互唏噓猶豫著,又忐忑地走過來,終於看到了一動不動的猞猁和頹躺在雪地裏的大舅。他們知道是大舅打死了老猞猁。浪妮歉疚地站到大舅跟前,雙手不自覺地搓著,不知說什麽才好。於一束七色虹霓的纏繞引領下,大舅又被一陣檀香浸漬得七竅祥禛生發,漸漸地,他從驕策的天駒背上落到了大湖佳穗紫熒熒、翠葉綠油油的蘆葦蕩上。
父母親、兄弟們和藹的笑臉照耀得他心裏暖融融的,大舅虛乏模糊的目光漸次明亮起來。他想動彈一下身子。但感覺渾身像散了架,腰酸腿疼,特別是肩膀頭和胳膊上被猞猁撕裂了的傷口灼熱生疼,當時,寒氣凍得他一個勁地直發抖,一身冷汗早就冰涼了,迸出的眼淚鼻涕幾乎凍成了冰碴。那個同凶猛野獸激烈搏鬥以求生存的壓倒一切、刻骨銘心的重要、急迫與緊張,全部提到了嗓子眼上,使他根本來不及接受任何其他感受信息的刺激,也就超越了創傷帶來的肢體的疼痛,而此刻,終於可以放心地喘口勻挺氣了,或者說倒下空來了,那麽,疼痛的折磨才毫無阻擋的走上心理舞台,胸口、肩膀、上胳膊和後背都用夾板顫了一道道密匝匝的褥單子剪條固定了,火辣辣鑽心的難受一遍遍無調性地衝擊、噬咬著他年輕的身體。但是,盡管自己尚小一些,但作為一個男子漢應該具有的剛強和血統裏遺傳的驍勇讓他最大限度的忍耐著,自我屏蔽了,暗自化解著疼痛的打擊。他強裝平靜,笑一笑,卻拉疼了被撓破剛結了餎餷的臉皮。他發現坐在火塘邊的父親正關切地凝視著自己,自己就躺在炕頭上,母親在接過三愣、浪妮他們抱進屋裏的幹樹枝子和挎在葦筐子裏的玉米芯柴,低頭往火塘裏續燒著。
“我怎麽了?”
“兒子,你救了浪妮,把那隻大猞猁殺死了。”
“啊?在哪裏?”
放下薪柴的三愣推著浪妮上前讓他瞧著,他這麽一開口,昨天一鋪一蓋的經曆就慢慢都想起來了。母親端來一碗肉湯,他不想喝,“還是留著給妹妹、下坡的弟兄和大家一塊吃吧!”話一出口,母親那根軟了又使勁直繃起的心弦再次顫抖起來,又一串淚花淌了下來,砸在了手背上,她趕緊撩起大襟一角去擦。
姥爺歎了口氣,看了看周圍關心他的隊員們回頭道:“這是你打死的那隻猞猁燉出的藕湯,喝了才有力氣!養好了身體,好打鬼子!”可是,大舅皺著臉動了一下身子卻說:“老安叔怎麽樣了?傷口弄好了嗎?先給他送過去吃吧!”“你放心,早讓耙頭橋田大夫縫好了,緔了十幾針,估計這下那嘴可該消停幾天了。我也讓人給他那邊燉上了,估計沒啥大礙!皮肉之傷。”
“這懂事的孩子!自己都這樣子了,還盡想著別人。”姥姥邊唏噓著邊擦眼角道。
大舅在浪妮伸進後枕小手的攙扶下略微向前欠了一下身子。姥爺又打手給他塞了一把枕巾,將他穿著棉坎肩的後背墊高了些。他開始一口一口緩緩喝著三愣小心翼翼地用瓷調羹舀起湊到嘴邊的猞猁肉湯,喉結輕湧了一下,輕微地咽了下去。
房外,雪後奇晴的高天一派浩朗大明窕邃玲玎,寶石般的光線熒亮鑠燁,映得出人們靈魂的本貞模樣。屋裏,火塘中的跳舞搖擺的火苗霍霍抖動,斑駁陸離地輝映著一張張矜持的麵孔,溫暖親緣的氣氛暫時覆蓋了動亂貧窮的煎熬,蕩漾出蓬勃向上的錚錚朝氣。浪妮指了指北牆上用樹枝撐開釘著的那張小牛犢似的猞猁皮,朝大舅豎起大拇指,接著上前捂著撫了一把,按著錦秋湖區的狩獵風俗,誰打死了野獸,扒下皮來就給誰鋪睡到身子底下的,由於才宰了的猞猁皮鮮濕,沒法墊到大舅身子底下,便先糊在了暖屋子的牆上晾著。父親先揭了下來,輕輕抄起了他的手,去觸摸黃斑錦花的猞猁皮。牽了左手摸邊沿,牽了右手摸脊背,又舉起猞猁頭皮蹭了蹭他漲紅的腮。他摸到了鷹喙般鋼鉤森森的爪子、韌挺的耳朵,胸圍肚幅飽脹,是一頭魁梧健壯的旺盛雄猞猁。殺死它的人搏鬥中稍有不慎就會被撞斷筋骨。猞猁臨死前抓了他兩爪肩膀和胳膊上段,在後背上留下了深深的撕裂爪痕。
最危險的是在他掄起土槍當鐵棍橫打的時候,那隻喪子發瘋的猞猁哮呲著耮齒般的獠牙一下子咬住了槍管,硌切出了五六個麻臉樣的金屬坑疤,要是讓它逮住自己的骨肉還不像坦克軋秫秸似的碎為齏粉血泥?想到這裏大舅不禁後怕起來。當然,感謝祖上流傳下來的這杆土槍,更冥冥恩戴祖上沒幹過缺德事,所以,緣了黑青青硬崢崢直鯁鯁炳彪彪掞懿懿的老槍的蔭庇,猞猁沒能吻他一下,保住了注定為民請命殺日寇報國仇的錦秋小子的生命,也給一張執毅英俊的臉免除了傷疤。“托福上帝保佑!“他自己幼小的心靈錚然作鳴。
“那猞猁可真夠大。”蓼花說。
“昨天剛抬回來獵物時,很多街坊們跑來看了那猞猁王個頭,不敢相信是被拴寶幹死的,都誇你是大英雄呢!”劫後餘生的浪妮不好意思地說道。
“以往別的猞猁都拉雞齧兔的,多少年來湖區咬死了不下於四五十頭豬羊驢牛,吃幾口就走了,老人們都說它詭秘凶殘的背影一閃就不見了,原來是這個家夥。到底玩在了咱小英雄手裏!”拄著拐杖的算卦先生安熙奎一捋白胡須點頭說道。
“你疼嗎?疼就叫喚聲!”
“不疼,我,我受得了。”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而今國難當頭,民不聊生,缺吃愁穿,貧窮潦倒,舍家撇業急驟地加速了荊門蓽子、草根赤胤的長大懂事,此番態勢讓人何等的堅峻鼓舞、疾首揪心,又讓人何等的由衷感佩,欣然垂淚!大舅緊皺著臉頰,額頭上布滿了汗珠。他咬著牙關,用一個經受了磨坷困苦曆練考驗,飽嚐世事雜俎歲月況味,超越了本該青澀幼稚年齡段的,近似於成年男子才有的低緩而沉靜的聲音,咽下一小口唾沫,舔了一下發燒幹裂的上唇,努力叫自己臉上擠兌、浮現起讓父母和眾弟兄們放寬心的笑容,艱難地搖搖頭說道。
“孩子!”大姥姥眼中淚光又是一陣翻騰閃爍,俯下身來親吻他的額頭。
“好樣的,是我的種!”姥爺伸手順茬抿了一下拴寶頭頂正在昂揚成長的年幼油量的秀發,鐵釘般從他的嘴裏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