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獵捕野物渡饑荒嚴冬(五)
收拾好獵物,他倆張口氣喘噴著粗長霧氣地在厚厚葦葉上坐了一會兒,頂上的頭發早已結成了數匝直硬的冰綹子。三愣覺得幾滴熱淚滾出眼窩,流涕窪窪的擦不上,鼻子都顯得紅腫發疼,一縷茫茫白原裏異常璀璨的陽光照在掛在睫毛的淚珠上折射出五彩的斑斕光輝,凜冽麻木中他朦朦朧朧想到了飽受饑寒折磨的村裏孤寡老人和抗戰隊員弟兄們,他嘟囔了一句:“這窮苦鬼日子!”就猛地抬起身,低頭大步朝前走去。又往北越過了白冰皚皚閃爍耀眼的寬闊的魚龍灣。
三愣、刺泥鰍、狗剩、黃鱔、三疙茬、大灣他們順著一條葦荒地阡陌咯吱咯吱踩著雪來到了賢惠寶塔西邊不知已廢棄於何許年月的青磚盤起的窯爐旁,南麵有一個挖土形成的幾米深的水坑,周圍茅草、蓼秸叢生。西邊則是窯土堆成的十幾米高爬滿幹枯什拉子蔓的土山,三個孤零零的大丘似的窯爐矗立在雜草叢生的荒野上。西河崖人分別叫它們南窯爐、北窯爐和中窯爐。這三座窯爐作用不同,老人們有“南窯燒磚,北窯燒瓦,中窯燒盆甕。”的說法。窯上的煙囪早就被人推倒,隻留下三個黑乎乎的窟窿藏在半人高的茅草裏。窯爐底下的入口早被嚴嚴實實地砌上了,老人們說這叫“封窯”。但天長日久,北窯的前臉也被暴雨衝塌了一塊,爬上去就能看到裏頭被煙熏得漆黑的內壁。南窯的封口已被人挖了個半米寬的洞,而窯體依舊封得結結實實,一直囫圇無缺。西河崖有人看見過裏頭藏著人腳獾。並說人腳獾會變成熟人的樣子去迷惑人,被木呆住的人往往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有的就乖乖把家裏的寶貝交給人腳獾,有的還稀裏糊塗地被人腳獾騙走吃掉,連骨頭也不剩下。對此,三愣當然一笑了之,不過,他一改草糙的毛病鎮定下來,仔細地尋找著野獸活動的蛛絲馬跡。他讓大灣趴在廢舊磚窯的進料口上,用鐵鍁搗開了,下麵的長洞子,往裏瞧了瞧,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見。
忽然,大灣屏息靜氣的嗅到了像是野獸老窩子裏散發出的濃重刺鼻的溫熱腥膻臊氣咕噠的刺鼻氣味。仿佛那一頭頭豬狗獾就蜷縮在這種氣味的盡頭,進而他側耳細聽,居然捕捉到了野獸輕微的呼嚕打鼾聲,在雪地映射的慘白光芒圍困裏,他努力地往裏探著身子扒瞅著,大半上午放空的煩躁和終於有戲了的激動與痛快喚起了他身上潛伏的殺伐格鬥野性。洞裏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三愣高興地心髒砰砰直跳,趕緊再往裏看,心中一陣驚喜,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三隻小獾的模糊輪廓。人們都知道獾油是治療燒燙傷的良藥,對於槍傷也有明顯的痊愈效果,特別是冬天時,獾身上的油是最厚實的。
於是,三愣悄悄地把土槍伸過去,準備獵殺這對小獾。就在這時正在另一座墳頭上四下張望搜索的李老貓和刺泥鰍也發現了有座大墳東一通高高的青石墓碑旁的蓬鬆桑棵子晃動了幾下,接著又有一隻小獾探出生有三道白色條紋的腦袋來張望。他悄無聲息地從殘窯體上滑下來,貓著腰躡手躡腳地穿過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站立的玉米秸,轉到了另一邊最佳位置,如果在那裏開一槍的話,三隻小獾哪隻也跑不了。他不由的心裏一陣竊恣。趁著三隻獾一離開洞口一前一後往一條生滿蓊蘢狄蘆草的小溝走去的時間,他瞄準了落後的那隻,心想近的,等離洞口較遠的那隻往回跑的時候再換槍藥消滅它。打定主意扣動扳機,洞口邊的那隻應聲而倒。他趕緊往槍裏灌火藥,因為是常玩獵槍的,他換槍藥的速度還是相當快的,可當他轉身再瞄準的時候,突然仿佛是一團黑乎乎的野豬般的黑影迎麵撞了過來,三愣一下子仰麵躺在地上,槍摔出了兩三米去。
定睛一看,原來是隻乳頭幾乎拖地的母獾。三愣趕緊爬起來去拿槍,剛要夠到槍座子了,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原來母獾搶先一嘴巴死死咬住了三愣伸出的那隻手的大拇指。三愣焦急萬分,李老貓衝上來一隻手抓起一塊大半頭磚死命的砸母獾的頭,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那隻母獾的頭都被打的變了形,但是那揢嘴還是牢牢掛在三愣的大拇指上。這時,三愣又突然覺得腳脖也鑽心的疼,低頭一看,原來沒來得及打死的另一隻小獾和一隻小黑皮貉子不知什麽時候跑過來,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腳脖子。三愣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母獾的嘴扒開,揚起斧頭對準準小獾就是一通猛砍,小獾和貉子才猝然伸腿倒下,但是嘴巴還叼住他的褲角不放。接著,他又不敢停歇地飛起一腳將騰空撲上來的另一隻小獾側踹出了五六米遠,因用力過大,獾子到了一棵洋槐樹尖尖的老疙茬上,被銳頭和棘針刺破了肚子,殷紅花白翠綠的腸子肝髒帶著淋漓的血液流了出來,塗染了一樹根子和地上的積雪。氣急敗壞的黃鱔不顧三愣的勸阻,將槍管衝著廢棄窯洞裏就是摳了扳機。
隻聽“嗵”,接著是久久的低沉回聲,一槍捅了馬蜂窩,蜷縮著打鼾的四隻狗獾兩隻人腳獾和隔窩一廳的兩隻貉、一隻公猞猁以及它帶著的倆崽子,徹底炸了營。火藥的爆炸摧毀了他們正在進行的冬眠夢。因為絕大多數老猞猁有冬眠習性,當地人叫做“蹲倉”。老猞猁到了冬天因行動不便且不好覓食,便找個能藏身的洞穴躲起來睡大覺,有人說它餓了就舔舔後腚來充饑,但其實是靠消耗它一秋天吃野果糧食養肥的一身脂肪度過一冬,來年春暖花開再出來找吃的。但是也有的老猞猁冬天不蹲倉,人們稱之為“走駝子”,而走駝子肯定是最碩大健壯的老猞猁,它們或者是有本事在大湖雪原裏找到獵物食物,或者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蹲倉洞,也或者是因意外中斷了冬眠出來活動的。總之,冰天雪地中仍然出來活動的老猞猁是極其凶惡危險的,而主動來攻擊人的老猞猁就更加危險了,它們可能曾經有過被人傷害的經曆,再見到人時會不顧一切地瘋狂複仇。
雪後天很冷,樹木凍得嘎嘎響,湖冰間或傳出奇寒的雪被下酣縮的清脆的長長的裂鳴,陽光下仿佛能看見空氣中飄著亮晶晶的冰粒子。走了一陣子,姥爺雙眼已不知被凜凜寒氣逼出了幾遍淚花,眉毛胡子都掛上了白霜,依稀眼睛一眨睫毛就會凍得一粘一粘的。鑽進樹林走起來很費勁的,因為不僅枝繁葉茂不斷橫阻著前進,而且林下蓬鬆著長滿了密不透風的蓬草藤條灌木,而且很多積雪都掛在枝條上,不時有雪蛋子紛紛落下。
再一次遠遠地聽到槍響,姥爺追趕的腳步呆立了一下,挓挲著耳朵搜索了一下信息,分辨了一下情況,然後放開了雙腿朝著孫家台子方向猛跑起來。沉悶的槍響,一聲又一聲地傳來。起初還沉著有序,跟著就變得急驟慌亂張惶了。然後,是一聲淒厲而有些憤怒的慘叫,在樹林中久久回蕩。姥爺越跑越快,此時,他還不知道安碌碡他仨已經跟大夥走散了,並受了傷,他想盡管安碌碡走南闖北經驗豐富,可他總擔心他們那幾個愣頭青一到坡裏就撒了歡地漫窪裏瞎胡狼躥,由著性子各行其是,可能變得危險,弄不好就要出事。他看到前麵的腳印那些步幅卻變小,淩亂踐踏,戰戰兢兢,猶疑不前了。
姥爺一顆懸著的心越發憂慮忡忡起來,隨之慢慢收住了腳步。忽然,眼前不遠處,一個巨大的露出盤龍樹根子來的臥河老柳樹洞前的冰麵上仰躺著一個棉衣臃腫輕微蠕動的人,旁邊俯臥著一隻不動彈的豬獾,不遠處有七八隻人腳獾、狗獾正和其餘的人僵持對峙著。很顯然,那幾個膽子比牛腰石滾都大卻沒有經驗的愣頭青,到底找到了獾洞老窩子了,並對冬眠的猞猁和獾們下手了,“哈哈!”他一陣欣喜,“這下餓不死人了!”功夫沒有白費,終於發現了湖獾、猞猁的蹤跡,行動沒有放空,忍饑挨餓的弟兄們大可以吃到葷腥野味了。可生憂的是因為沒有偵查好,也很意外地戳進了獾老窩子,遭遇了群獸的奮起反擊。姥爺一歪頭看到正南麵朝著桓台縣華溝村方向,另一隻母獾和一隻牛犢子似的公猞猁正拖著一路血跡在雪地上追逐這一個拖拉著鐵鍬的外行“膽小鬼”。那家夥竟然順著河岸一直往下跑,撲向一塊窪地裏去了。要知道在這百裏錦秋湖區,即便一次獵都沒有打過的小腳娘們都知道,猛獸被打傷後,總是帶著憤怒往下俯衝,所以,但凡有撓扯的獵人,都應該往上崖跑。但這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嚇傻了居然啥都不知得嚇人,懵著頭子一路往下坡顛。姥爺抬起手掌往眼上打了個遮掩罩,仔細端詳去,見那是浪妮,正高舉著不能及時裝藥填彈的火槍,狼狽不堪沒命地地往凹灣冰岔裏跑去。起初,小小的斜下坡給了他們速度,母獾和公猞猁站住了。這隻在冬眠中被驚醒,孩子已經被殺害的母獾和公猞猁沒想到麵前的獵手是這樣蠢笨。暫時擺脫了窘境的大舅到底跟著姥爺這個師傅睡,會的自然就多,雖然不是見識廣,可沒吃過天鵝肉吧,還沒見過天鵝飛嗎?
他從姥爺那裏學得的間接經驗告訴他:老猞猁就在後麵二十來步的樣子,一縱一縱地撲過來,而經驗豐富的錦秋湖上獵人都知道,在這樣枝條茂密、積雪很深的地方,人根本跑不過這樣的野獸,浪妮兄弟顯然逃錯了方向。於是,大舅便心急火燎地一麵往浪妮那裏跑著,一麵不住地雙手卷成喇叭高聲叫喚著提醒他催促他不要再往下坡跑了。而浪妮依然高舉著空槍,往積雪深厚的窪地中央瘋似的飛奔。斜掛在身上的牛角火藥筒和豬皮鐵砂彈袋隨著他的跨步在肋下和屁股上一下下顛打著。母獾和公猞猁也是攆累了,站在那裏噴吐著驢尾巴粗氣,像是對這這個小不點的愚蠢舉動感到吃驚,又像是在狡猾地老謀深算著如何盡快吃到仇人。膠著的較量越來越向著老猞猁的一方發展,快到溝底了,浪妮變了掉的聲嘶力竭叫喊起來。然而,一切都晚了,雙方都已衝到窪地的底部,深陷到積雪中了。他精疲力竭地扔下了槍,四肢並用拚命往前爬。“嗷”,伴隨著一聲高速旋轉的砂輪打磨鐵刀刃般的尖利咆哮,有隻大猞猁自一蓬蓁蓁蓖麻棵陰影裏猛不丁一個騰躍撲了來攔住了急於趕路的他的去向。
襲掠的猞猁高大蠻霸,一身豹子般濃密的土黃底子玉白斑紋皮毛,威風凜凜地撇刺著兩撮胡子,耳朵上各踞炸一撮三四指長的黑鬃,一副凶猛模樣,急頭賴臉麵目猙獰地呲出尖銳的獠牙,看來這可憐的生靈啊在這白災肆虐的十幾天裏也是餓瘋了,潛伏著的猞猁的突然襲擊盡管使姥爺感覺猝不及防,然而,滄海橫流安足慮,巫山雲湧更馳懷,經風雨見世麵的他本能地弓腰一閃,隨即“咚”地一摟扳機,就在大猞猁升向最高點的一刹那,一道赤燦的火掃帚一下子精準無誤地射了出去,滾燙的鐵砂將它從脊椎和肋條上斷然掀開,猩紅的血液自半月形的傷口裏湧出,那白花花、鮮亮亮的的裂痕隻一閃就馬上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個窟窿,大猞猁一聲哀鳴,便重重地掉到了雪地上,它翻露牙齒的頭顱抬了幾下、嘴裏流出的血液粘濕了鋼絲般的須毛,就見渾身抽搐得由大至微,顫動著停了下來。姥爺小試牛刀,旗開得勝。“平常光顧了打鬼子的事了,俺沒成想,湖裏的野物還挺多的。真是名副其實救命的聚寶盆啊,一點都不差!”姥爺這樣尋思著,就打拍一下身上的雪粉,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他跟蹤著一串蹄印鑽進了一片零星裸立的高粱溝坎,野獸們留下的溫順蹤跡越來越隔近甚至疊踩的亂糟糟的,卻是瞧得出彼此和善嬉戲的興騁勁兒,不是翻臉撕扯得茸毛脫落的那種粗暴踐踏激烈打鬥,心裏不免一陣舒坦。可沒走幾步,他發現自己身後像是有一團影子尾隨跟進。於是,他不動聲色,更懶得回頭,以免嚇跑獵物貽誤戰機,假裝無事一般繼續趕路,然而,敏銳的第六感覺使他就像厲眼瞅著背後野獸的一舉一動似的,待來到一個凍得石頭頭的水潭邊,借就著二等崖的落差,姥爺雙腿發力一蹬凍地,箭步從一棵毛白楊後猛一轉身跳了出來,和一隻企圖往前衝的猞猁打了個正照麵,他抬起右手準備開槍。
那隻原形畢露圖謀不軌的細猞猁好像感覺到了不對勁,講究策略的它兩條後腿使勁一彈,縱身躍攀上了右前方的一棵合抱粗的老倒垂柳。姥爺不得不佩服猞猁的機智、靈敏和麻利道業,他不由地略吸了一口冷氣,往外噴出一股長長的削了皮的毛山藥般的熱汽,一愣怔。很顯然,細猞猁目睹被獵殺的同伴倒在血泊裏的慘象,並迅速評估、運算出了最佳行動方案,它知道就地直接撲上去無異於癡傻自盡,而占據有利位置不僅能夠增大姥爺射擊難度而且便於居高臨下發起攻擊。這時,它在樹杈上一運力拱起脊梁上金色的絨毛,腮上的胡須更是刺蝟般挓挲著,接著,它一張嘴發出?嗷哇?的暴怒喧囂怪號,引來了附近另一幾隻猞猁的淒厲應嘯,周圍的曠寥的樹林深處的氣氛如同掉到了冰窟窿裏似的,陡然,變得陰森幽荒可怖起來。隨著叫聲細猞猁斜刺裏向著姥爺俯衝了下來,鋒利的四隻爪子蹙舉著朝姥爺的頭顱撲來,姥爺連忙向後閃倒了幾步,細猞猁落了個空,巨大的動能卻帶著風碰到了姥爺剛才躲身的那棵大樹上,撞下了三道深深的爪印,掉下一些褐黃色的糙皮碎屑、長塊,漿青色的新皮被掀起了密集的趾甲傷痕。姥爺罵了一句:“好厲害的畜生。”後怕著要不是自己眼疾身快說不定早讓它給抓去腦袋了。姥爺向前幾個疾步跨越,離開了猞猁的有效捕抓範圍。
然而,事情遠沒有姥爺想象的那麽簡單,就是剛才細猞猁的那聲咆哮引來了兩隻猞猁的偷襲,姥爺眼睛餘光才看到兩道黑影飄過,已經感覺腰部和後背一陣撕裂的疼痛,原來,另外躥來的猞猁像幾個滾動的冰碌碡,騰卷起一團積雪飛霰,並沒有選定好攻擊部位就倉促加入了圍剿戰鬥,否則,要是撲向要害處,姥爺肯定傷得更重了,火辣辣的爪扯使鮮血流著浸透了翻著蒼白棉花的黑襖側背,像是鑽了一襖筒子秋狗子毛毛蟲,奇刺麻颼。三隻猞猁相視幾下慢慢合攏過來,漸次將姥爺逼向了一棵倚身小樹,形勢危急,姥爺立即將殺豬刀子插回了裹腰間,一雙眼狠狠盯著六隻獸眼,抓緊它們片刻喘息的空隙,握住槍口,有點哆嗦地掏出一把黑火藥往槍筒裏填,因為擔心猞猁乘機躥上來,他一下下蹲下身子又挺起來,借以嚇退有點聰明的對手,這樣扶進了三把又裝上了四把鐵砂,他總算有精神頭喘口舒坦氣了。姥爺提起槍來扳了一下火帽,牙一咬,鼓足了勁,“嗨!一塊來吧!嚐嚐老子的手藝。”
姥爺不斷挪動調整著射擊位置,他明白火銃的藥砂填裝需要工夫,所以,關鍵的一槍必須放好,盡可能的等目標湊到一塊時擊發才能提高殺傷力。因為,如果自己不能打死打傷兩隻以上,又震不住它們,那麽後果就會很被動了。他這樣想著,可猞猁卻有一隻繞到了自己身子後麵,一向喜歡單打獨鬥的猞猁一改往昔習慣,三個摽著勁緊屏殺機慢慢靠攏過來,將姥爺逼向了死角。姥爺抬手扶了一把腰刀,沉著地提起槍來,兩眼狠重地蹙眉成疣,直勾勾盯著凶相畢露的猞猁,他果斷地對著一隻扣動了扳機,衝在最前麵的應聲倒地,其餘兩隻慌不擇路地連跳帶爬上了樹,久久不敢下來。
姥爺決定誘騙它上鉤,趁著填裝火藥鐵砂的機會,姥爺側過身依著一棵小榆樹溜下了身子,臉上裝出痛苦的表情,一隻手捂著肚子,最後仰麵朝天躺在雪地裏一動不動了,兩隻猞猁相覷一下,從楊樹上蹦下來,加快速度跑了過來,見到猞猁果然中計,姥爺故意發出一聲呻吟,可猞猁畢竟智力不錯,生性多疑,走到半路又踅了回去,往返幾次,姥爺猜度它們是想放棄又舍不得,一會兒,它們打量了幾眼被姥爺擊斃的猞猁屍體,像是複仇似的,堅定了念頭,一齊呲牙咧嘴向姥爺撲來,似乎要將打死同伴的人撕成碎片。
姥爺眯縫著雙眼,心中大喜,近點再近點,等到猞猁和他距離一竿子遠,一股野獸的腥騷氣息越來越濃烈了。驀地,隻聽嗷嗷一聲狠狠的狗吠,獵犬象一隻離弦的箭,飛一般撲向了老猞猁,一下子與它們糾纏到了一起,阻止了它們的追擊和進攻。身材原本並不高大的旺旺撲到了身軀龐大健壯的老猞猁身上,更顯得非常渺小和幽默,很有唐吉可德大戰風車的意味,但勇往直前的梟毅和舍得一身剮的果敢,使它的忠誠發揮得淋漓盡致,不由讓姥爺十分感動。猞猁一甩頭,一抬掌,就把它拋到了旁邊,執著透頂的獵狗仿佛瘋了一樣,一次次又撲上去,一點畏懼都看不出來。這一切都在極短時間裏完成了。姥爺又端起了槍,再次呼喚著旺旺,希望旺旺躲開,以便自己好向猞猁開槍。
可是旺旺這時候好像已經受了傷,但是卻更加瘋狂了,一點也聽不到主人的呼喚,繼續與它們撕咬在一起,姥爺一個勁地搖晃著獵槍,隻看見一黑一白兩條身影猛烈的搏鬥,卻找不到開槍的空當。惱羞成怒的老猞猁站起身來對付一次次撲過來的獵狗,隻見旺旺竟然一下子竄到老猞猁的身上,好像咬住了老猞猁的什麽地方,老猞猁奮力揮舞前腿,將旺旺再一次撇了出去,這是打老猞猁的最好時機,姥爺猛地一個鷂子翻身,將扳機扣了下去,雙手拤著的獵槍就摟了火,長長的槍管發出巨大轟鳴,“咚”,一團燦紅的黑火藥爆炸的颶風吐地噴射了出去,頃刻籠罩了困獸猶鬥的猞猁,而隨著這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姥爺也一下子驚呆了!
他清楚地看到旺旺在他扣動扳機短暫空隙再次撲了上去,槍響時旺旺明顯地被擊中,槍爆強大前衝力帶得旺旺身子都飛起來橫到了離地麵一米多的空中,在姥爺眼中仿佛是電影慢鏡頭一樣定格了。當然,老猞猁也被擊中了要害,胸前那彎白毛中綻放出鮮紅的血花,隨著淒厲的慘叫,龐大的身軀重重地向倒去,而旺旺竟然隨之飄落到老猞猁身上,與掙紮翻滾的老猞猁糾纏在了一起。
“旺旺!”姥爺一聲悲呼,竟然扔掉獵槍,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顧不得老猞猁還在最後瘋狂掙紮之中,拚盡全力抓住了旺旺一條腿,幾乎是從老猞猁懷抱裏拽出了渾身被鮮血染紅的旺旺。姥爺拖著旺旺,連滾帶爬地躲開了還沒斷氣的老猞猁,氣喘籲籲坐到了雪窠子裏,把旺旺抱在了懷中,淒厲地大聲呼喚:“旺旺”、“旺旺!”可是旺旺已經不行了!那雙姥爺再熟悉不過的眼睛,正在慢慢地閉上。姥爺捶胸頓足、呼天搶地,可是卻再也喚不回心愛的旺旺了——它死了!而那頭老猞猁也慢慢停止了掙紮,在一片被鮮血濺紅的雪地裏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