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識破勾當完璧歸趙禮友軍(一)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忽然,猞猁孫騎著他的馬騾子回來了,將自己在坡裏遇到的情況一一訴說了。


  姥爺微微一笑道:“要打咱?中,有膽量,老子這幾天手癢癢得很,正找這麽個人還愁尋不到呢!”


  戴鳳蘭看著他桀驁不馴的樣子著急地說:“我都猜到了吧?你說這些人有多麽陰險。玩橫的,咱不怕,可團結抗日大局動搖不得,還是那句話,他起哄他的,咱幹咱的。”


  姥爺背剪雙手在屋子裏轉了幾遭後,抬起右手撓了一會耳朵說道:“對啊,教導員言之有理。城子裏的人和事老子曉得,向來是幹打雷不下雨,言行兩張皮,見利忘義,損招多,下別腳,否則,日本鬼子早滾出博興了。叫弟兄們加強戰備防守好,遠近明崗暗哨瞪大眼就行了。先別管他。眼下找逯大牙表明誠意聯合抗日才是當務之急。我說啊弟兄們都講碌碡滾子一轉悠起來,啥大坷垃小磚頭的都擋不住,噗唞一聲,說壓過去就碾過去了。他願意去就讓他跟我一塊去吧!還有猞猁孫,你來得正是時候,擦把汗,搭個伴,跟滾子一塊轉。”


  梁拴寶和三愣他們滿臉愁惘憂慮,一點也放不開坯,心裏不用問自然還是一萬個王八屋梁頭上吊四萬根腿都不蹬底,見他們這番神態,姥爺拍著三愣的脖根安撫說:“甭擔心,也用不著衛兵保護,這個逯大牙我了解,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當年可是跟他在濟南洪樓我同學家裏一塊吃過飯呐。那會兒,我落難在千佛山下胡逛蕩,後來我的同學逄國盛出來買報紙發現了我,將我叫了去,他那時是共產黨的省委宣傳部幹事,一同到他宿舍裏打牌談論革命的有十幾個人,逯大牙也忝列其間,在泉城結識了他,一晃五六年了,我差不多早把他給我忘了,想不到會在家鄉跟他打交道啊。老碌和我去無非是做個伴說個話。”說完走出院落,來到碼頭邊,跳上警衛給準備的小船,順孝婦河漂流一篙執下,直奔臥柳村湖海遊擊大隊辦事處駐地而去。


  柳塘鎮有居民兩萬三千餘人,李姓張姓郭姓居多。然而,如今柳塘鎮最有威望的卻是梁氏家族的梁九,卻不是因為他和那些庸俗權勢一樣靠不正當手段猥瑣獲得的,隻由於他為人正直,講義氣,濟貧賑急,有豪俠風範,結交四海好漢,在整個柳塘鎮都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可他自己卻不這樣認為,更不聲張不施展。自張勳複辟以來,魯北匪患日烈,極盛時期各地匪幫多達二十多股,一萬多人。


  “一溜邊河崖”為防匪患,自滄州請來拳師,成立了一貫道、紅槍會,柳塘鎮下各村設立分會,共有會員數千人。又在“一溜邊河崖”周圍修築高牆,留有寨門,每日裏都有人巡邏站崗,一旦有事,鳴鑼放銃,四方皆有支援,因此多少年來,錦秋湖匪患雖重,柳塘鎮卻是毫發未損。反而保護周全了不少人的安全。後來山東省主席韓複榘為擴大自己的實力,下令山東各地組織聯莊會,編建民團,這柳塘鎮的數千大刀、紅槍會會員又成為“一溜邊河崖”聯莊會會員,由姥爺任會長,接受縣政府領導,可名為全縣聯莊會總會長的代縣長不通過姥爺,休想調動柳塘鎮一兵一卒,也算是當時的一大奇觀。


  有一年夏天,姥爺就試探著和自己弟兄們也說起過與湖海遊擊大隊聯合抗日的事,隻是多數兄弟對抗日這事很支持,但要是說起跟別人整編合作,就沒有那麽熱情了。“同誰合作也不如單幹好啊,你看看咱們弟兄們一起,想怎麽著就怎麽著,我行我素,呼風喚雨,獨來獨往,揮灑自如,多麽痛快啊。何苦跟人家攪合,往絆腳裏拱,聽他們胡囉囉瞎指揮,自討苦吃呢?人家八路軍那都是大隊伍,聯合久了還不是叫人家吃了嗎?不幹,咱就在這錦秋湖大野裏臥著,蒼龍八溟,威風赫展。”


  逯大牙對於雙方的合作抱著個熱罐子,想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初來乍到立足未穩,急需幫襯,他覺得這梁九的力量確實不容小覷啊,不用說他們正式公開經營錦秋湖已經七八年了,人脈豐厚,就是打鬼子也從來不含糊,幹得很懂門道,經常是幾個人從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就把幾十個鬼子偽軍給打蔫了,死傷過半,自己卻毫發無損,來去無蹤。他們的隊員大多是來自“一溜邊河崖”的漁農百姓子弟兵,一手拿刀槍一手握鐮叉,跟漁農們一家人似的,來來往往,拉拉扯扯,不分你我,不僅如此,他們還走到哪裏發動窮哥們到哪裏,不少濱蒲、臨淄、新城、梁鄒、南鷺山一代的有誌青年都紛紛前來投靠。這件事讓逯大牙心裏酸溜溜的,又感覺難能可貴,自歎不如,他原先認為從古到今哪一朝代不是富貴人的力量大?人們大都腫上眼皮,傍大款倚大官,跟窮人混有什麽出息呢?但轉念一想,那土匪就是專門對付富貴人家的。


  八路軍共產黨不就是靠喚起民眾搞起來的嗎?想想也對,還是窮人幫窮人,要是咱們窮人一條心,那地主老財還不就是砧板上的綿羊嗎?想絞毛就絞毛,想騸蛋就騸蛋嗎?天下窮人一家親,我們都是過的窮人的日子。這樣想來逯大牙就覺得和錦秋抗日大隊更親近了。因此,逯大牙聽特務隊說梁九要親自上門來,就打算和他探個底。逯大牙琢磨著,姥爺完全可以爭取過來,以國民黨頑固派“萬老刮”的思想和行事法肯定拉不過去,日本人更是冤家仇敵。問題是要解決他們自由慣了的習性,從單打獨鬥改造成走統一戰線,要是哥倆進一步攜手興家業那該多帶勁啊!


  逯平陽一向做事沉穩,將槍械被劫的事前前後後思考了數遍,都覺得不能莽撞報複,那錦秋抗日獨立自由大隊雖然不屬於正規軍,但打起仗來確實比魯中北一帶地方上的正規軍還智勇雙全門道得很,戰果喜人,若是懵著頭子跟他們硬碰硬的幹,自然是非吃大虧不可,甚至被排擠出錦秋湖平原,更重要的是那完全不符合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遂連忙製止了部下的衝動。先給老港安排後事要緊,報仇的事還要從長計議。張娃娃臉哇哇大叫:“他奶奶的,還他媽的計議,計議啥。一命換一命,把那幾個愣頭青王八蛋殺了,就是計議。”


  逯大牙失意地對娃臉張他們說:“你這是老頭劈叉——扯淡!咱哪能賠了夫人又折兵?以我對他的了解和交情,我估計梁九也不會跟咱們摽上,往最壞處想,至多是他們手下不明真相的人幹的。但是,咱們必須講究政策和策略,這是毋庸置疑的。”


  姥爺對著擋在大門外的張娃娃臉微微一笑說:“馬上通報,我有要緊的事找你們當家的。”


  娃臉張氣急敗壞地指著姥爺嚷道:“你們打死了我們老港港還搶了我們的槍支彈藥,不是來吊孝賠情那你來這裏幹啥?以為這裏是廟會嗎?想來就來?想玩就玩,趕熱乎鬧嗎?”雙方正較著勁,逯平陽一陣春風般地哈哈哈笑著,熱情地迎出了院子,“哎呀呀,我說今清晨梧桐樹上的喜鵲咋就叫個不停呢,原來是梁司令貴客登門啊,勞您大駕光臨,折得我慌啊!為什麽不事先通知一聲,我也好出門遠迎啊。娃娃臉,你睜開狗眼看看,這是誰呀?你還他媽的胡汪汪亂咬?”


  那個警衛見此情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原本怨憤的表情變得略有了好轉,可仍然是消極和不服氣,他一臉不情願地側了側身,姥爺仍舊和藹可親地微笑著,被逯平陽攬著腰,靠著膀子,昂然走進了門樓裏。堂屋門口的四個警衛一齊衝著姥爺打敬禮,他倆一步步走上高高的月台,邁進堂屋,這是一套地主的四合頭深宅大院,建築風格考究,屋裏更是老古董家具。姥爺不停地打量著,剛被讓得在上座坐下就感歎著說道:“行啊,老逯啊,日子過得蠻流油的啊。當心晚上黑燈瞎火的流匪不瞪眼闖錯了門子,摸進來敲你竹杠子啊!”


  “啊,那倒好,有野兔子自己往槍口上撞,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那我就不用出門了,光喝著小酒子,等著來肴,紅燒肉往嘴裏飛,做享清福過神仙日子就行了!啊哈!”


  “哈哈,哈哈,等打跑了鬼子,我陪你比劃兩拳看誰酒量大!逯大隊還習慣我們錦秋湖區的水土吧?”


  “別人不曉得,你還不知道俺不也是個窮苦出身?有口飯吃有件衣裳穿就行,沒那麽頒賜,到哪裏都習慣。”


  “我說老夥計呀,有這樣的心態還有啥事辦不好啊?這不,今天我來找你,都很忙,咱就不用不客套,還是快人快語,直奔主題吧。前天在湖裏我部攔截了可疑的船隻,經查對真相大白,為了避免誤會,以免傷著和氣,前來說明一下。你們遭到打劫和歹徒們發生衝突,已傷亡了人。你們的貨物在我那裏被我部暫時保管了一天,這次我上山來,一是通報是‘窪老鴰’嫁禍於人,往我們頭上潑髒水,當攪屎棍子,給咱們兩家製造仇恨;二是對貴部的人員被‘窪老鴰’嘍囉傷害表示歉意,三是來送還你們的槍支船貨的。”


  逯大牙雖然不覺得意外,可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接過梁九的話茬說:“多謝梁司令關照!如今大敵當前,是不該自相殘殺,但是你們這不就先殺了我的戰士嗎?”


  不等他繼續往下說,姥爺截住道:“我再重申一遍,不是我們的隊員殺了八路軍,那是你們逃回來的戰士不知道底細所說的一麵之詞。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們可就都不知道了。”


  這當口上董五月跑了進來,三鉤著眼直瞪著梁九,咬著牙說道:“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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