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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順柳率領湖海遊擊大隊的十餘名戰士押運著一船貨物往前趕路,拐彎繞塘,費勁波折,這下就駛到了烏河與裙帶河交汊以西的蠍子灣,看到周圍荒涼湫漻,越走就越感覺不對味,越走心裏就越發毛,四下旮旮旯旯裏是那樣安靜,沉寂得隻有船槳翻動、撩撥河水的聲音,那麽清脆,那麽響亮,又那麽悠遠。此處野窪穀地葦嶺蒲藪逶迤奇險,如仙匠斧砍刀削的兩麵高岸絕壁攀滿了葛藤、什拉子蔓,紮居崖壩縫隙的老柳樹斜罅地往外伸出老長的蟠龍根杈,形成了枝椏上生襻帶,墩坐間躥匝條的茂盛瘋長生勢,掩夾著一條窄仄的蛇形阡陌盤繞其中,同時,清泉潺潺流淌,濃翳遮天蔽日,陰濕涼瘮,隔著大際遠就讓人憑空發鎮。順柳心間莫名其妙地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遂催促手下加快動作力度,眾人也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在一片讓人慌惶生畏的空曠寧晏中,小船又走過了大半裏河道,敞朗的鯰魚嘴平灘已經不遠了,望著即將逃出的蠍子灣,順柳緊縮的心漸漸鬆弛了下來,手下搖櫓揮篙也慢了不少。


  放眼打量一圈靜得出奇的葳蕤深野水蕩,又看一眼撐船的戰士,順柳扶了一把腰間的匣子槍,小心翼翼轉身抓起一根竹篙駕了起來。這猛不丁一加力氣,小船往前竄得快了許多,他低聲招呼手下快點走,心想衝過了這段常鬧“饑荒”的蠍子灣,離村莊近了,就相對安全了。就在他們一行人正暗自慶幸時,“叭叭叭”不知從哪座密匝匝的蘆葦峻嶺中打出了一連數聲槍響,腳下的船甲板護鐵被子彈撞擊迸出火花,“篤篤篤”鈍鈍的子彈鑽進船幫子的聲音,執篙的那名戰士老港躲閃不及被擊中了胸部,倒了下去。順柳禁不住拔槍緊握,身子蹲下去,雙眼使勁機警地注視著四周可疑的動靜。


  令人發恐的死寂剛過,前方麇集的荊棘蓬蒿草甸頂上倏忽輕微抖動幾下,一條身著皂黑衣褲的絡腮胡子大漢禿鷹般出現在了一條衝脫而出的小船上,他一連橫蠻贅肉,雙手抱臂,腰插兩隻二八匣子,擋住了去路。


  順柳雖然也握槍在手,可仍然有些恓惶地搭訕道:“大路通天各走一邊,這位大哥,敬請行個方便……”可是,不等他講完,漢子急轉身亮出一把匣子槍,朝天“啪、啪”就是兩家夥。


  槍聲響過,兩側葦子叢中裏呼啦一下又冒出了十幾個手持刀槍的白衣人。迎著數十管黑洞洞的槍口,懾於淫威,又加不摸底細,他的手下沒做抵抗,紛紛不情願地放下家什,慢慢向後退開。順柳正條件反射地舉起匣子槍,誰知絡腮胡子動作更快,刮風一樣到了跟前,槍口衝準了他腦殼,吊著副公鴨嗓子喊道:“老子是騰龍寨的,識相的,舉起手來,留下貨品,趕緊滾蛋。誰不瞪眼,想要反抗的,坐著子彈去走姥姥家。都別動!把槍放在船上,誰亂來先打死你們當家的。”


  可誰成響龜縮在船艙裏的一個兄弟不知怎的就向外打了一槍,一直壓著火的順柳也猛地蹲進了船艙裏憤怒地向劫匪開起火來。你來我去,雙方對打得子彈橫飛亂迸。突然,一陣機槍清脆的“嗒嗒嗒嗒”吼叫將小船啃爛了七八個小洞,“嘩嘩嘩”地往裏漏水。順柳一瞧這樣下去非遭受滅頂之災不可,心想保全弟兄們性命要緊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情急之下,他用匣子槍口挑著翻過來的因著頭發起油而暗髒的灰白裏子朝外的帽子,急切地喊道:“別打了,有話好說。騰龍寨是我們的友軍啊,怎麽就?”


  “招呼的就是你們!你們不上供我們吃什麽喝什麽,我們立寨十幾年了,你們咋啥也不懂?”


  “那……我們聯合抗日的事?”


  “廢話少拉,空著肚子抗啥D日的?我看你是找?麻煩了!”說完他衝著順柳的船又是“劈裏啪啦”一頓亂槍。


  “住手啊,我們……”有倒是光棍不吃眼前虧,順柳這麽說著趕緊舉起手把槍放在了甲板上,在確定對方不再開槍之後,他慢慢站了起來,一個勁地擺手,示意停火,同時嘴裏喊著:“我們是幹活的,各位當家的,別開槍啊!”


  那漢子公豬配種般急不可耐地哈哈大笑著,先行衝天放了兩槍壯著膽子,從左前方一片兩米左右高紫光迷離翠暉瑩瑩的揚穗稗子後,又閃出來了一個橄欖球似的臉上爬滿了繃瓷紋和白癜風痕的胖子,叉八著雙腿手握二八匣子站在了緩緩駛出的船頭,一旁有個中年人端著一挺輕機槍,正殺氣騰騰地瞄著順柳他們的船隻,另外四個嘍囉等船剛靠近順柳他們的船,兩船還張著一胳膊多長的縫隙未貼緊了,“花橄欖球”就老鼠逃難般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跟著一個嘍囉用手裏的長槍刺刀挑開麻袋,確認裝的是槍支。“花橄欖球”回頭對著一幹嘍囉們喊了聲,“下了他們的家夥,都他媽滾一邊玩山雞的吧。這些貨物歸老子啦,快來搬!”


  順柳蹲在甲板上,想起準備出發時一名戰士不知怎的就張到了水裏,心裏也明白早晨的不利索勁發酵了,看來今天這場災難是有預兆的必然,逃不了的,隻是自己不小心,沒有當回事。好在他們沒有殺人滅口,還算幸運。順柳這麽埋怨著自己,直到屁股上挨踹了一腳,才清醒過來。那個踢他的人說:“舅子哎,還愣啥?這裏沒你們什麽事了。當心老子反悔崩了你們。”


  沒辦法,順柳眼看著匪徒們一趟趟把槍支倒騰到自己船上。他們各自抱著頭悻悻地抄起竹篙駕著剛才還沉甸甸的空船極不情願地離開了。


  “我坐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遠處傳來打劫他們的那絡腮胡子恣馬洋腔的幹嚎聲。


  順柳他們八個兄弟除去一名隊員中彈外,其餘的就這樣撿了條命灰頭土臉地往回撐著。剛走出三四十米距離,突然,順柳又聽到一陣急促的槍響。“奶奶的,這幫龜孫子,打黑槍嗎?”順柳膽怯地以為那是強盜在耍小人見識要殺害他們,可是感覺方向不是衝著他們來的,也沒有人呻吟倒下。緊接著兩聲連三響,進而如同炒燎豆一樣爆了起來。順柳也是久走江湖見慣了凶險,聽到那射擊,四下裏看看,早就將小船斜刺裏一撥,往岸邊蘆葦茂盛的旮旯裏躲藏了起來,等扒著船舷微微抬起頭來往回瞧去,隨即露出了驚異的目光,卻是有人和那幫劫道的打起來了。


  白癜斑胖子得手後,高高興興地駕著小船往回趕,他們正洋洋得意地擺弄著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戰利品仔仔細細地玩味呢,誰知一聲槍響打破了他的如意美夢,他腦袋發炸,心裏發虛,“奶奶的,有埋伏!”“花橄欖球”第一個反應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土匪出身的他向來以足智多謀自負,這次卻是大意失荊州了。中午不到,他就得了“萬老刮”的令子帶著十多個人輾轉過來尋摸著潛伏了下來,幹了這麽一樁移花接木栽贓陷害的買賣。沒想到在離自家門口不遠的地盤裏竟要翻了船。他大聲命令趕快趴下,機槍射擊,“突突突突”一陣大致對路但極不精準的壯膽狂掃,給自己亮了聲威,也暴露了馬腳,荒草野坡太大了,略微一機動就躲過了鋒芒,占了上風。


  見此這般胡打,來襲的那夥人心裏樂了,真是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瞎了狗眼,就這點撓扯不老實呆在家裏看孩子,還出來得瑟呢,就是出來得瑟也隻能扛著筢子摟個碎柴禾,拿個鐮刀割把子蹭到腳上的小草才中啊,你們倒好,狗膽包天,卻黔驢技窮,沒有金剛鑽咋就敢攬瓷器活,想掙大錢?那就讓你們知道鍋是鐵打的吧!”


  原來,也該當他們曹操遇上蔣幹倒黴到家,錦秋獨立自由抗日大隊上午的例行訓練剛結束,警衛戰士就跑來向梁司令報告,說孝婦河那邊蠍子灣傳來了槍聲,梁司令說沒有安排什麽行動,在那一帶過去常有土匪打劫過往客商,現在又是他們自己和國民黨土頑、八路軍三股勢力拉鋸時期,因此周遭發生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很是敏感,於是,他派了安碌碡帶人前去打探。


  目睹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啊,黑吃黑啊!叫花子嘴裏扣食吃,那老子也不餓著肚皮嗎?哈哈哈,想媳婦吧,大閨女淨往懷裏撞,這人來了走桃花運吧,繡球成串地往頭上砸,好來!老子就收下了!給我打!”老安起先想著,放幾槍,咋呼咋呼,也就嚇跑了,他好幹地裏拾魚,沒成想,那邊白癜斑胖子仗著手裏搬著機槍,加上立功心切,好回去領賞,根本沒把老安這個老江湖放在眼裏,還以為是打冷槍的一般流寇野匪呢。機槍一響,安碌碡聽得出對方都是快槍,可想想錦秋湖上有這麽好的火力的,能有誰呢?老安立即明白了,綜合偵查人員匯報的情況,他馬上判斷出,非“萬老刮”的頑匪莫屬,想到當年自己老婆被他們逼得投河自殺,想到附近鄉親們多年來受過的窩囊氣……索性來了個假戲真唱一筆勾銷,他衝著隊員們一使眼色,大家立即反穿了上衣,他扯開嗓子喊道:“奶奶的,老子早就看上這批貨了,跟老子搶,瞎了你們的王八雞眼了。”


  緊接著一梭子子彈打過來,白癜斑胖子接連幾個滾爬,躲過了子彈,內心也明白這是遇上對手了。聽聲音就能辨別出人在哪裏。他躲在一棵船幫子後,嘶吼著喊叫:“娘那個B的,跟八旅的過不去,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一聽如此囂張的歇斯底裏,老安簡直樂翻了,“自爆家門了,俺猜得沒錯咹!可今非昔比啊,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啊!”


  那“花橄欖球”天真地以為喊出八旅來一定會嚇跑了來襲的小股土匪。沒想到,他的八旅一出口,就像到閻王爺那裏去報到一樣,“嘿嘿,‘窪老鴰’的,一群膿包蛋,跟老子爭風頭,報仇雪恨的時候終於等來了,他媽的,老子包了你狗肉包子,去死吧!”安碌碡說完,一揮手三顆手榴彈就扔了過去,“轟隆隆,轟隆隆”,當下那邊射擊聲頃刻沒了動靜。


  順柳回到營地,兩手空空的,嚇得腿肚子轉筋,臉色焦黃,也隻有硬著頭皮去找大隊長匯報遭遇,當即讓逯大牙兩耳光扇得嘴角流血,綁起來關進了禁閉,然而,老港兄弟搭上了性命,自己又丟失了武器,等待他的將是軍法的嚴懲。逯大牙急得屋裏屋外團團轉,他猜不透了,誰活得這麽不耐煩了?奶奶的,莫非真是黑幫土匪圖財打劫?但順柳明明聽見的那些人口口聲聲自稱是錦秋抗日大隊的,可做賊的誰還自報家門?莫非移花接木,栽贓陷害?這裏麵肯定大有文章。順柳賭氣說:“我帶人去追回來!”


  “追你娘個牛牪犇!到現在光知道胯子沒了,還不知道讓誰給操掉了的。聽見風就是雨的,你敢斷定是梁九的人幹的嗎?還是先搞清誰是凶手再說吧!”逯大牙又轉過頭又對身旁的巡邏隊長娃臉張道:“你猜是誰幹的?”


  張娃娃歪著個尖尖頭煞有介事地說:“他娘的,以目前錦秋湖上的布防勢力,小股流寇自顧不暇,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哪敢惹是生非?剩下的就隻有……”他咕咚著拉扁了的嘴唇做出了個窪老鴰“呱呱呱”的樣子,又伸出右手食指,彎成一個九字。


  逯大牙正色道:“我們跟錦秋抗日大隊雖然有皮毛過節,但是據我判斷,以老梁的為人他不會變得那麽隱晦卑鄙,更不屑於去幹暗地裏下絆子的糗事。”


  娃娃臉不解地說:“那咱們還有什麽仇人?要不就是眼紅這批貨的窮哥們?”??逯大牙尋思著說:“烏合之眾渾小子給他們個膽,他們也不敢使。我看事情沒那麽簡單,如果隻要貨,何必傷了老港呢?”


  幾個性子耿直急躁的連長受不了如此窩囊折騰,已經氣得哇哇亂叫,摩拳擦掌的,一副老虎啃跳蚤的焦怔樣子,卻又苦於沒處發泄,無可奈何地長籲短歎。娃臉張問道:“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逯大牙平靜地說:“剛才我不是說過了麽?這事我一直覺得蹊蹺,裏麵定有我們不知曉的內情,應該了解透徹,不能輕易枉下結論,更不能輕舉妄動,以免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梁九這樣的人一要學習二要爭取,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我們才能站住腳並發展壯大啊。亂世雜俎,必須吃透形勢,分清敵我,不能上了敵人的當,也不能傷了朋友的心,把他們推到對立麵去。政策和策略是事關全局的生命線,切切牢記。你當錦秋湖區的小魚辣子粥是那麽好喝的呀?”到底逯大牙城府深些,盡管他覺得奇恥大辱似尿屎盆子扣頭般難受,但作為指揮員他隻有穩坐清涼台藏而不露地輕聲吩咐道:“別急,慢慢調查,搞準了再說,給三排長送個信,要他留心。通知七排長,要他最近少出去。各連加強警戒確保不再發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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